作者:谢画屏
佟国维知道胤禛情形危急,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引着胤禩等人到了胤禛的屋内。太医一直在旁守候,见胤禩等人进来如获大释。胤禩命人将金鸡纳霜取出交给太医,太医当下便将药物兑在水中,用银勺一点点的将药汁喂入胤禛的口中,只是胤禛已经病得神智不醒,喂进去药大半都从唇边流了出来。
胤禩见状皱眉,上前拦下太医道:“这怎么成,照这样喂下去,一碗进去也不见得起效。”
太医也是颇为苦恼,“四贝勒一直高烧不断,连日来食物和水几乎都是这样喂的。虽然是事倍功半,可是也别无他法。”
胤禩沉默了半晌,上前接过太医手中的药碗,向众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我来喂四哥。”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还是佟国维上前道:“八贝勒,喂药这等事情,岂好让八贝勒受累,还是让太医来吧。”
胤禩摇摇头道:“我要硬掰开四哥的嘴,把药给他灌进去。如此不敬之事,除了我,你们谁还有这胆子?”
佟国维闻言一怔,这等冒犯越矩之事,底下的人定然不敢为之。同太医换了个眼色后,佟国维恭敬道:“那便辛苦八贝勒了,臣等就在外头候着,八贝勒有事只管传唤便是。”说罢,便领着众人退了下去。胤禩见吕联荣还站在原地,也向他吩咐道:“你也退下。”
“爷,这……要不还是让奴才来吧。”吕联荣知道胤禩生怕让众人瞧去了胤禛被掰着嘴喂药的尴尬场面,但这事让胤禩亲力亲为,他又觉得有几分不妥。
胤禩微微皱眉,沉声道:“八爷的话也不听了么?叫你退下,你退下便是。”
“喳。”吕联荣听的胤禩如是吩咐着,也怕他恼,只得无奈退了下去。
胤禩一手用力将胤禛的嘴强行掰开,另一只手执着药勺送了进去,然后又将他嘴巴合上。谁知刚喂了一勺,胤禛便突然咳了起来,刚才灌进去的药都被呛了出来。胤禩赶忙手忙脚乱的替他擦拭干净,发愁的看了看手中尚余的大半碗药,又瞧见胤禛因高热而红的不正常的脸庞。胤禩叹了口气低声道:“四哥啊四哥,你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
说罢便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覆上胤禛的唇,缓缓的将药度了进去。
药汁滚烫而又有些微苦,胤禩却全然注意不到,心里既是紧张又是不安,待他喂完了这一口药后抬起头时,两人口间还挂着一丝晶亮。胤禩脸上瞬时通红,从脸侧一直蔓延到了耳根,手心都冒出了汗来。只是这回,胤禛却安安稳稳的将药汁咽了下去,胤禩见状不由苦笑,只得复又端起药碗,以口送药。待这一碗药喝的见底时,胤禩才缓缓的松了口气,走到一旁用湿帕子狠狠的擦了擦脸,深深的呼了两口气。
待胤禩平复了心神后,才佯作无事的走出门去,对门外的太医道:“药已经喝下去了,这药多久能见效?”
太医连忙道:“这西洋的特效药见效极快的,约莫几个时辰的功夫便应该能退热了。等四贝勒醒了之后,卑职再拿一副让四贝勒喝了,应该就无甚大碍了。”
胤禩见太医言谈之间似有十分的把握,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有劳大人了。”见太医等人进屋后,又向佟国维道:“不知可否同大人详谈一二?”
佟国维见状知道胤禩必然是有话要说,点头道:“八贝勒请。”说着便引胤禩去了西厢,二人将门扉合上之后,胤禩向佟国维正色道:“佟大人,这次四哥染病之事,你可是立时便拟了折子回京?”
佟国维闻言一怔,“自然是的,臣当日便送了八百里加急回京,直奏圣上,不敢有片刻耽搁。”
胤禩听罢眉头微蹙,这些年胤禛在他的劝告之下,同佟国维走的很是亲近,对他并不需避讳,“皇阿玛收到奏报的当天早上便即刻召我入宫,只是……似乎先知道了这事的并不止皇阿玛一人。”
“还有何人?”
胤禩重重的呼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太子。”
佟国维立时一惊,“八贝勒何出此言?”
“当日早晨我在养心殿外遇上太子,他言谈间多有怪异,似乎早就得知了此事一样。”胤禩皱眉沉吟道,“若不是宜城这边有人给太子递了消息,便是皇阿玛身旁有人一早向他通风报信了。”
“宜城知府王奉良从前乃是臣的门客,此人一心只忠于圣上,勤政为民,心无旁骛,绝不会私下向太子报信的。”佟国维思索了片刻,缓缓道:“若是皇上身旁真有人为太子做事,这可是勾结内侍,私窥圣躬的大罪啊。”
胤禩却还有一事不解,“既是如此,太子又为何要在我面前流露此事呢?”
佟国维也是想不明白,揣测道:“自索额图被罢黜之后,太子的处境便有些不妙,行事间似乎也失了往日的精明。或许是为了在八贝勒面前立威,让八贝勒知道凡事他尽可掌控吧。”
胤禩也是想不明白,叹了口气道:“太子对四哥一向看重,只是听闻四哥染病之事后,太子面上虽然关切,眼中却一丝关切之意也无,未免让人齿冷。”
“太子现在失了索额图自然如同失了臂膀一样,难免再顾不上其他。”佟国维带着笑意道,“不过八贝勒同四贝勒真是手足情深,竟亲自送了金鸡纳霜过来,八贝勒到的如此之快,想必路上也是日夜兼程。臣已让王大人为八贝勒收拾好了厢房,八贝勒先去休息片刻吧。”
胤禩虽然身上倍感疲意,然而摆了摆手道:“多谢大人好意了,只是四哥一时未醒,我又岂能安心酣睡呢?我还是先过去瞧瞧四哥吧。”
佟国维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多言,只得陪同胤禩又回了胤禛的屋内。
到了用膳的时候,胤禩便草草吃了两口,对太医等人吩咐道:“诸位先下去吧,我在这儿守着四哥便是,若是四哥醒了,我再唤你们前来。”
吕联荣在一旁劝道:“八爷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这几日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再这样下去奴才怕您吃不消啊。”
胤禩闻言轻轻笑了笑,温声道:“我在草原误食了乌头,四哥在我床前一直守到我平安醒来,若是现在我不在这儿守着他,岂不是辜负了我们这么些年的情分?”说着,便坐在了胤禛的榻旁,静静的等了起来。
胤禛从方才诡异莫测的金銮殿消失之后,便一直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似乎四处都是死路,处处碰壁,任由他怎么走也走不出这黑雾的魔障。他心里焦急的不行,突然瞧见前头隐隐有亮光浮现,胤禛赶忙向前跑去,却发现那儿竟有个人。
那人躺在榻上,骨瘦嶙峋,不住的低声咳嗽着,凹陷的肩膀一抖一抖,仿佛这人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只余下一副骨架和一口气息留在那儿。胤禛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开口唤道:“你……?”
床上那人似乎也和方才在金銮殿上的那些人一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咳着。胤禛又靠近了两步,只见那人忽然慢慢抬起头来,神情死寂淡漠,眼中尽是空泛之色。
胤禛猛一抽气,这人竟还是胤禩,比刚才在金銮殿上见着的模样更憔悴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只见他喃喃低语道:“胤禛……你何苦这般圈禁着我……事到如今,还不肯给我一个痛快清净么?”
胤禛上前想要握住胤禩的手臂喊道:“老八!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然而他却发现,他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胤禩的手臂,这个胤禩像是幽魂一样,根本无法触碰。
胤禛被惊得一身冷汗,看着周围又逐渐阴暗了下去,胤禛有种不祥的感觉,他奋力向前跑着,却又似乎永无尽头,这片黑暗仿佛要将他永久的桎梏在其中,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睁开眼睛,可是似乎眼上有千斤重量,难以摆脱。而在这时,胤禛的耳边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胤禩已经足足守到了丑时,他见胤禛面上的潮红已经逐渐退去,额上也沁出了许多细碎的汗珠,刚刚传唤太医来瞧,说是已经发了汗退了烧,只等他醒后再服下一剂药即可。然而胤禩见胤禛一直眉头紧锁,仿佛极不安稳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四哥,你要到何时才能醒来呢?”
胤禛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终于奋力的将眼睛睁开,一瞬间有些迷蒙,瞧着眼前熟悉的人影,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发梦还是真实,不由低低的唤道:“老八?”
因高烧数日的缘故,胤禛一开口声音便低哑难辨,胤禩见他醒了,一时间心里头竟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眼睛略微有些发酸,他生怕胤禛瞧出异样,连忙跑去端了杯水来喂胤禛喝了,轻声道:“四哥,你等等,我去叫太医来瞧瞧。”
说罢他刚要起身,却发现胤禛攥住了他的手掌,皱眉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四哥还说呢……你病成这样,让我如何能不来呢?四哥你先躺着,我这就去叫太医来瞧瞧。”
胤禛却仍然紧握着他的手掌不放,这样温热的触感,多少缓和了他刚才在梦里的不安和惶恐,看着胤禩明显脸色不济的模样,胤禛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酸楚,却还有几分欣喜,低声道:“是四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胤禩听见他一贯温柔低沉的语气,一双眼睛略带着歉意定定的望着自己。不知怎的,心里像是有一道决堤的口子,无法控制的崩裂了开来。胤禩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自持和控制,突然上前抱住了胤禛。
温热的泪水一滴滴的落在胤禛的颈间,连日来的担忧,惊恐此时全都烟消云散,胤禩死死的抱住胤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胤禛不想他竟会如此,一时有些无措,只好轻轻的伸手安抚道:“哎……老八……别哭啊。”
胤禩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如释重负后却反而更加疼痛,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害怕,害怕胤禛再醒不过来,害怕他再也不会低声叫自己“老八”。
原来眼前的这个人,竟已经对自己如此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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