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过是非
卫青退到外面,正好看到进去给皇上倒水的卫子夫,卫子夫出来之后,将卫青拉到一边儿,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廷议是要打匈奴人?”
卫青回她道:“还不一定呢,皇上要听听众位大臣的意见,才能做决定。”
卫子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傻呢。皇上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匈奴人杀了公主,太皇太后已经没了,一切都是皇上说了算,这一次哪个大臣敢反对皇上打匈奴?你不是一向想要上阵杀敌的么,你从小抱负就那么大,这可是个出人头地的绝好机会,姐姐在宫里处处忍让,处处低声下气,不都是为了你能出人头地么!为何这个时候你不进去一起廷议?难道是皇上不够看重你?”
卫青道:“不是弟弟不想进去,只不过廷议也没有让建章卫进去的道理,我只是个侍卫,那里面都是三公九卿的大臣,不管皇上提拔不提拔我,都要守本分,若是皇上提拔,那是我的福气,不提拔的话,那就不该我的。”
卫子夫摇头道:“真是朽木,你不去争取,将军的位置会有人拱手让你来做么?弟弟,你要知道,在这个宫里,你不去争取,别人就会害你,踏着你往上爬,你要知道啊!”
卫青并不是不知道这些,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我会小心的,姐姐你没事就快走罢,让人看到了不成体统。”
卫子夫没办法,只好走开了。
刘彻坐在龙座上,看着下面的大臣们,道:“在这里的,都是大汉的栋梁之臣,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匈奴人把和亲的公主给杀了,这是对大汉的侮辱!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什么和平相处,反而是大汉,一次又一次的对匈奴人低三下四,委曲求全!”
殿上大臣不少,但是根本没一个人敢吭声的,第一是匈奴人确实很嚣张,杀了公主,这意味着挑衅,毕竟马上就要开春,匈奴的战马可以吃饱上膘,立刻就能开始打仗,他们已经拖延够了时间,再加上边关最近经常被匈奴人烧杀抢掠,想必匈奴人是在三番两次的试探刘彻的底线,也或许是有备而来,所以才如此嚣张。
第二个原因是,太皇太后已经没了,现在这个汉朝就是他刘彻的天下,刘彻说“打”,有人敢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变成皇帝立威的刀下亡魂。
能来廷议的必定都是重臣,爬到如今的地位不容易,谁愿意一两句话断送了自己的官位,甚至是自己的性命,自己家族的性命。
刘彻冷笑了一声,道:“怎么都不说话了?谁来说说看啊?你们之前不是说的很好么,说什么只要送公主和亲,就能维持和平,何乐而不为?现在呢,谁来说说?韩安国,你来,你之前不是一直主和的么?”
韩安国被点了名字,站起来道:“匈奴人是厚甲,长久以来积威不断,所以汉朝才委屈求和来确保边城百姓的性命……”
他说到这里,刘彻简直想拍案站起来,让侍卫直接把他推出去斩了。
但是却没想到韩安国竟然还有后话,道:“但是眼下的境况,却让卑臣也改变了意见……卑臣的意思是打,但就像卑臣之前说的,匈奴人是一块厚甲,如果不能一击穿透,会折损汉军的气势,往后想再打就难了。”
刘彻听罢了,终于脸上有些笑意,道:“算你还说了句朕爱听的话。”
韩安国道:“卑臣并非捡皇上爱听的而说,只是捡自己问心无愧的来说。”
刘彻点了点头,看着韩安国道:“好啊,朕就让你做这次的将军,领兵出征,韩安国,你能胜任么?”
韩安国立马拜下来,道:“卑臣虽然久不领兵,但是只要皇上信任,卑将定不辱命!”
“好。”
刘彻笑着点头,又在众人里扫了一眼,道:“这次的事情有王恢你一份,你是朝廷上为数不多一直主战的人,朕也派你出征。”
王恢也拜在地上,道:“卑臣领命!”
刘彻再次点头,飞将军李广听皇上已经委派了两名将军,却一直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当下道:“皇上,臣请命啊!皇上,您已经派了两个将军,说什么也要派臣去,臣已经闲了这么多年,再不去打仗,就要发霉了!”
刘彻笑道:“李将军也想上阵?”
“这是自然!”李广常年在外打仗,战功军功一样不少,唯独少的一样就是侯位,至今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李将军都没有被封侯,不过李广一直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作为军人,只要让他能打仗,李广才不在乎什么封侯不封侯的。
刘彻道:“好啊,朕的本意也是让李将军去的,既然李将军又自己请命,那是再好不过的。”
“真的皇上?”
李广也赶紧拜下来,道:“只要皇上让臣上阵,臣一定杀的那帮兔崽子喊娘!”
刘彻道:“诸位将军先不要忙,朕虽然已经点了将,却还没有派兵……正如韩安国说的。”
刘彻长身而起,走到点中间,扫了一眼众人,道:“匈奴人积威已久,如果不能给他们迎头痛击,那就丧失掉了大汉的威信!朕决定排给你们……三十万兵马,给朕好好的痛打他们一顿!”
李广一听“三十万”,顿时眼睛都亮了,皇上果然是忍了很久,一开口就是大的,他领兵这么多年,三十万兵已经不算少数了。
韩安国却道:“三十万兵不少,但是还要讲究打法,这对于匈奴人的彪悍来说,也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刘彻听了韩安国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朕就知道你又要开口,日前王恢从北面回来的时候,得到消息,匈奴人想要开春之际挥师屠城,朕就要你们带着着三十万大军,埋伏在边城里……李广。”
“臣在!”
刘彻道:“你负责带十五万伏于城中,等待匈奴人入瓮之后,关门打狗!”
“诺!”
刘彻又看向韩安国道:“韩安国,你负责带着十五万兵,等匈奴人进入圈套,绕到他们的后围,给朕圈起来打,狠狠的打!”
“诺!”
“王恢。”
刘彻对王恢笑道:“朕的三十万大军已经全部给了李广和韩安国两位将军,朕就给你两千骑兵,负责埋伏在路上,随时监视匈奴人的动向。”
“诺。”
刘彻道:“这次埋伏匈奴,三十万大军,你们要抓紧了时机,好好的给朕来个干脆漂亮的,等你们回来,朕就在城门口亲自相迎!若是没能成功,你们就……提头来见罢。”
三人跪在地上,齐齐的磕头,嘴上应声。
“三十万大军?”嬴政乍一听说刘彻派了三十万大军去讨伐匈奴,有些诧异,随即笑道:“皇上这次,是被匈奴人气昏了头罢?”
楚服道:“朝中都在称赞皇上有魄力呢。”
嬴政冷笑一声,道:“楚服啊,你知道打猎么?”
“奴婢虽然没有打过猎,但是也听说过。”
嬴政道:“打猎无非只有两种,等着兔子自己撞上来,或者先发制人去打兔子。兔子是狡猾的,它们行动灵敏,如果要等着它们自己撞上了木桩子,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楚服道:“娘娘,奴婢听懂了,您的意思是说,匈奴人是兔子,而陛下的三十万大军正在等这只兔子自己撞上来。”
嬴政点头道:“三十万大军,从长安出发,还需要浩浩荡荡面绵延千里,试想三十万兵马怎么样才能躲得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呢?匈奴人的骑兵最擅长的是奔跑突袭,还有就是侦察,他们每每相中猎物,都会派出最精锐的骑兵前去侦察,只要发现一点不对劲,是绝对不会往这根木桩上撞的。更何况,皇上召开了廷议,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说自己的策略,只要有一个人说漏了嘴,岂知道匈奴人不会听到什么风声?”
楚服道:“这样岂不是没有一点胜算了么?”
嬴政道:“沙场变化莫测,差着毫厘米谬以千里,也不能说绝对没有胜算,只不过……想凭运气来取胜,这步棋走的太傻了。”
楚服道:“那皇后娘娘快去求见陛下罢,跟陛下说了,免得兵未到粮草先行,浪费了许多钱财。”
嬴政摇头道:“身为一个帝王,有很多事情,别人劝是没有用的,非得摔了跟头,才会自己爬起来,别人若是跟他说,皇上会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奸邪之人。”
楚服也是一点就透的,当下道:“既不能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了。”
嬴政笑道:“无功而返是好事,总比损兵折将强得多,头一次得了教训,第二次才不会继续去拿头撞墙。”
第43章 内阁
太皇太后去世,朝廷的内阁就要天翻地覆,虽然刘彻确实伤心,但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内阁放在一群窦家人的手里,没有一个皇帝是不防范外戚的。
大臣们来的都非常早,在承明殿外簇成几堆在谈话,丞相许昌一晚上也没睡好,他是太皇太后亲自提拔上来的人,提拔他的同时,还将刘彻信任的赵绾王臧下狱。
也可以这么说,许昌知道,皇上的心里多少是对自己有迁怒的,而且他在担任丞相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功绩,这让许昌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田蚡姗姗来迟,等大臣们都到齐了,眼看着皇上马上就要到的时候,田蚡才慢慢悠悠,不急不缓的走过来。
田蚡气色非常好,还特意熟悉了一番,虽然朝服都是差不多的,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田蚡恐怕要走运了。
田蚡提着衣角步上承明殿前的台阶,一面走,还一面对站在旁边的大臣打招呼,笑道:“各位达人来这么早啊。”
许昌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想去搭理他的意思,就和旁边的庄青翟说话。
田蚡却不想放过许昌,故意走到他的边上,笑道:“丞相大人好啊。”
“武安侯好啊。”许昌不得不去应他,干笑道:“看武安侯这气色,想必是有好事啊?”
田蚡笑了一声,道:“是啊,是有好事,但是还没有发生,这好事啊,还没来呢。”
许昌道:“武安侯还会巫术不成?”
田蚡道:“巫术我不会,但是我会用脑子。”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丞相大人,就等着看好戏罢。”
正说话间,就听有内侍高声通传,皇上的车仗已经过来了,众臣都立刻闭上嘴,分列站在承明殿两侧,静等着皇上的车仗在殿前停下,刘彻下了车,先进入承明殿,其他的大臣们才能依次序进入。
刘彻的车仗眼看就要驶到殿前,突见一个内侍从不远处跑过去,拦下车仗,低声和李延年说了几句话,李延年赶忙去禀报刘彻。
刘彻听了没有说话,但是脸色显然不好,立马就沉了下来,冷的能掉冰渣子,抬头看了一眼承明殿外面的众臣。
他忽然想到这种场景自己也遇到过一次,马上就要去上朝,突然有人冲出来让自己去东宫。真是巧的很,两次全是东宫,如今王太后已经搬进了东宫去……
刘彻良久都没有说话,果然住在东宫里的人都和自己过不去,一旦住进去,全都想要左右朝政,恨不得朝廷里,内阁里,三公九卿里,都要是自己的人才能甘心。
李延年静等着刘彻发话,等的额头直冒汗,刘彻终于开口了,冷声道:“走,去东宫。”
“诺!”
李延年赶紧应声下来,随即高声道:“皇上改驾东宫。”
众臣还等着皇上来上朝,就眼睁睁的瞧着马车已经到了承明殿门口,然后骑奴调转了马头,往别处去了。
这一下子众臣都有些哗然,也都明白了田蚡的意思,显然田蚡是早有预谋,这种场景所有的大臣也见过,都知道,这是要变天了。
许昌心知自己的位置是保不住了,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极力保住性命,毕竟他是窦家的人,不是王家的人,不是田家的人,更加不是皇上的心腹,像他这样丢失了靠山的人,还能指望什么呢。
刘彻坐在马车里,闭上眼睛,头仰起来靠着后面的车壁,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这个皇帝做的,总是要顾虑别人,而且这些别人,还都是女人,本以为太皇太后去世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顾虑,哪知道太皇太后说的话,反倒成了真,自己的母亲突然要插手这个朝廷。
刘彻知道,就算自己的母亲想要谋害阿娇的皇子,但是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自己也无能为力,难道一个做儿子的,真的要和娘反了不成?别说刘彻狠不下这个心来,就算他能狠下心来,汉室的面子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不管王太后开口和他要什么,刘彻只能答应下来。
刘彻到了东宫门口,李延年打起车帘,刘彻从里面矮身出来,定定的看着东宫的殿门,竟有一丝陌生感,毕竟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已经不是刘彻所熟悉的那个东宫。
刘彻走进去,王太后已经脱下了白衣,坐在上手的凤坐上,见刘彻进来,笑道:“皇儿啊,来。”
刘彻走过去,却不坐下去,道:“不知母亲叫儿子来有何要事?”
王太后气色也不错,笑道:“皇上你先坐下来,娘再跟你慢慢说。”
刘彻道:“祖宗规矩,皇上也不能无故缺席早朝,最多只能晚一个时辰,承明殿到东宫需要浪费不少时间,儿子就不坐了,听完母亲的话,还要赶紧回去。”
王太后被他噎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刘彻竟然这么跟自己说话,虽然他说的并没有错,但是那口气,绝对是拒人千里之外的。
王太后收了笑意,道:“既然皇上日理万机,我也就不和你说别的了,咱们开门见山的谈一谈……当初你刚刚登基的时候,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必须要让窦婴做丞相,现在太皇太后也没了,这个丞相,你就该给田蚡来做。”
刘彻心里默念了一声“果然”,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王太后见他不说话,似乎是不愿意,站起身走过去,道:“你难道不想让田蚡做丞相?那皇上想要让谁来当这个丞相?难不成是窦婴了?这满朝上下,还有谁有这个资历,有这个本事,他是你亲舅舅,而且无论学识还是行事,都不比别人差。”
刘彻仍然没有说话,王太后震惊的道:“难道皇上还真的想让窦婴做丞相?他们窦家人欺负咱们娘俩还不够么皇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彻这才开口道:“母亲,儿子想让窦婴来做丞相,无关什么窦家不窦家的,更何况,窦婴曾经被太皇太后逐出门籍,窦婴和窦家的关系也不是十分亲密,更何况,现在太皇太后已经不在了,窦家根本没有以前的势力,不需要顾忌他们什么。”
“糊涂!”
王太后猛的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倒,喝道:“皇上,窦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那陈阿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窦婴有什么好?在你还不是太子的时候,这帮人帮你了么?皇上不要忘记,他们窦家的人都是怎么样欺善怕恶的!”
刘彻一时被她哽住了,窦婴确实并不是忠于刘彻的,在刘彻年幼的时候,窦婴也没有向着他的表现,毕竟他只是景帝众多皇子中的一个,还不是全都靠王太后自己筹谋,刘彻确实感激王太后,如果没有王太后,自己根本做不了一国之君。
只是,无论窦婴姓不姓窦,他都是一个忠臣,从不忠于单一的皇帝,而是忠于大汉,这是让刘彻最为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