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过是非
田蚡戴着镣铐,张汤先是审讯了一下嬴政所说的包庇之罪和纵容之罪,田蚡虽然想要瞒混过去,但是又怕自己拒不认罪,嬴政会拿出自己和淮南王的事情说事。
所以只能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道:“罪臣知罪了,罪臣只是一时心软,燕山王毕竟是我的老丈人,燕山王翁主又是我的内子,整日过来哭啼,不让我告发燕山王,罪臣只是一时心软,甘愿受罚!”
他这一说,主父偃和张汤有些面面相觑,好一个以退为进,推得还真干净,把过错全都推给了燕山王。
嬴政坐在一旁却不着急,只是冷笑了一声。
田蚡听见嬴政这一声轻轻的冷笑,登时全身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腿肚子转筋,就害怕他会说话。
嬴政突然长身而起,对主父偃和张汤道:“二位大人,我有一句话想要和丞相大人问问,此事事关重大,是陛下事先交待的,所以不知……”
他说着,张汤立时会意,站起来赔笑道:“自然,自然……”
说罢转头对主父偃道:“主父大人,咱们先出去一会儿?”
主父偃虽不知道皇上和陈蹻交代了什么事情,不过陈蹻的才识和办事的手段摆在眼前,皇上单独交待事情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主父偃不疑有他,就和张汤一起出去了。
嬴政等他们都走了,坐下来,不紧不慢的笑道:“丞相大人,站了这么半天,累了么?请坐啊。”
田蚡看他和颜悦色,和陈阿娇八分像的面容有几分清秀,却不失男子的英朗俊逸,登时觉得十分诡异起来。
田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卡拉拉”作响。
田蚡赶忙道:“不必了,不必了。”
嬴政等了一会儿,又道:“眼下已经没有旁人了,丞相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这……”
田蚡心里猛跳,干咽了好几口涂抹,道:“这……燕山王的事情,其实罪臣也不是很清楚,毕竟燕山王是在封地,而罪臣一直在京城里,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嬴政笑了一声,道:“我问的可不是燕山王的事情,而是另一件……武安侯难道不知?”
田蚡吓得已经不敢抬头,道:“不知……不知陈大人说的是什么事情,还请陈大人给个提点,不然……不然罪臣一时也想不出来。”
嬴政站起身来,围着他慢慢的绕,似乎是在打量田蚡,道:“武安侯,我就给你提点一句……这件事,是皇太后不能知道的事,别管皇太后多么想要扶持武安侯,巩固武安侯的势力,但是这件事……一旦被皇太后知道了,恐怕她老人家第一个饶不了你。”
田蚡登时抬起头来,吓得有些打颤,却强自镇定,道:“陈大人所说的是什么事情,罪臣并不知道,若陈大人有什么证据,不妨拿出来,也让罪臣看一看,否则你就是诬蔑,闹到皇上面前,陈大人的面子也没有地方搁罢!”
嬴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并不屑他的垂死挣扎,道:“田蚡,你想看证据么?你还记得六年前,你是怎么把窦婴一家推上断头台的么?你以为窦婴就那么傻,老老实实的送死,从此以后你田蚡就能高枕无忧了?”
“窦……窦婴。”
田蚡吓了一跳,他还真是以为窦婴死了就高枕无忧了,不过立马镇定下来,笑道:“你不必套我的话。”
嬴政道:“你以为我是吓唬你?”
他说着,从桌案上拎起一沓锦帛来,道:“田蚡,你的部分田产在上面记得一清二楚,窦婴在狱中的时候,你断绝了他和外界的来往,窦婴是没有办法把这些呈给皇上,但是现在排上了用场……对了,我险些忘了,还有你门客的笔录,上面写着你是如何收受淮南王贿赂的。”
田蚡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好几步,靠着墙才勉强站稳,瞪着嬴政手中的锦帛。
嬴政微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田蚡,你可知罪?”
田蚡这时候再也靠不住墙,出溜着顺着墙坐下来,一副斗败了的公鸡模样。
嬴政从里面出来,主父偃和张汤还在外面等着,主父偃见他出来了,上前道:“陈大人,问的怎么样了?”
嬴政笑道:“该问的都问清楚了,二人大人若没有什么问的,就放田蚡回去,等皇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恐怕要费一番周折,毕竟是丞相,明日一早上朝,由皇上定夺。”
田蚡第二回被廷尉署放回来,这一回更加失魂落魄,他没想到自己的事情已经被嬴政给查了个底朝天,自己的门客竟然跑了出去,还投靠了陈蹻。
刘彻就知道王太后会来“兴师问罪”,所以带着御林军一起去上林苑呆两天,等上早场也就回来了。
早朝的时候众人都到了承明殿,唯独田蚡没到,刘彻坐在龙座上,笑道:“武安侯怎么没来,朕都来了,丞相竟然不到。”
侍者忙道:“启禀皇上,丞相已经告了假,是得了重病。”
“重病?”
刘彻道:“朕只是去了上林苑两天,丞相就病倒了?”
“启禀皇上,卑臣有事启奏。”
刘彻向殿上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御史大夫韩安国。
韩安国从列中出来,站在殿中间,先行礼,随即道:“卑臣昨晚接到丞相的……请辞文书。”
“什么?”刘彻有些惊讶,道:“你再说一次。”
外朝分三公九卿,以丞相为首,太尉掌管兵力,而御史大夫就是复丞相的存在,田蚡没有到,把请辞的奏章交给了韩安国。
韩安国也很惊讶,没想到田蚡好端端的,却突然提出来请辞。
刘彻挥手,李延年很有眼力见儿的从韩安国手中接过文书,双手呈给刘彻。
刘彻展开一看,不禁冷笑了一下。
田蚡说自己一时糊涂包庇燕山王,没有及时检举燕山王的行径,自觉罪过甚大,不能担当丞相一职,又因为自己突染重病,也不适合再继续做这个丞相。
田蚡的请辞里面还写着,现在朝廷上下一心,皇上宏图伟业,正发兵打击匈奴,田蚡愿意捐出全部家产给朝廷,以充军饷。
刘彻冷笑的就是这个,田蚡终归是聪明人,他太聪明了,田蚡是皇太后的弟弟,若是执迷不悟,刘彻估计还要费一番不小的心力。
但是刘彻很聪明,先辞官,后捐家产,而且身为皇帝的长辈,皇太后又健在,这是明哲保身的最好办法。
刘彻将奏章“啪”的一声放在桌案上,吓得众人后脊梁一紧。
“好啊,”刘彻道:“武安侯得了重病,想要安心静养,辞了丞相这个位置,还不忘把家产都捐给朕,果然是朕的舅舅,真是好啊……”
众人悟不透刘彻是什么意思,但是绝技不是明面上这个“好”字的意思,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刘彻展了一下袖袍,道:“准了。”
他一说完,顿时殿上有些小声的议论,大家都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准了田蚡的请辞。
刘彻又道:“既然现在丞相一职空缺,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
韩安国抬头看了一眼刘彻,随即当前跪下来,道:“皇上英明,丞相一职重大,卑臣不敢妄度。”
他一说完,众人赶紧跟着表态。
刘彻也不推辞,道:“既然你们都觉得朕的想法是对的,那好啊……陈蹻。”
嬴政听到刘彻叫自己,从列中出来,走到殿中间行礼。
刘彻居高凌下的看着他,道:“朕之前说过,这些日子以来,也觉得你的才识当得起重任,那就由你来做这个丞相罢。”
刘彻的话音一落,承明殿上再也不是小声讨论,而是一阵喧哗,所有人都没猜到,皇上竟然将丞相这个三公之首的职位,交给一个刚刚因为燕山王淫逸之罪而崭露头角的人。
嬴政听到刘彻的话,只是行了个礼,道:“卑臣谢恩。”
在众人眼里,他并没有什么太高兴的,似乎荣辱不惊一般,确实,一个丞相的职位对于嬴政来说,并不如何大。
刘彻又道:“前天皇太后还跟朕提起来过,也觉得陈蹻是个有才识的人,又整顿了诸侯王的风气,该封个侯才对,就顺带着今天都说了罢。陈蹻……”
嬴政再次行礼,道:“臣在。”
刘彻笑道:“皇太后的意思,封你为隆虑侯。”
“卑臣谢恩。”
刘彻的册封让众人再一次震惊了,陈蹻这个朝廷的新人,竟然一跃而上,凌驾于百官,变成了朝廷之首的丞相,听皇上的口气,似乎皇太后也很赏识这个人,还封了隆虑侯。
众人自然知道有隆虑公主这一说,现在封了同样名字的侯,自然是有把公主下嫁过去的意思了。
刘彻见众人的表情,道:“今天就到这罢,退朝……对了,”刘彻已经站起了身,拿起桌案上田蚡的奏章,拎起竹简一头敲击着桌案,眯了眯眼,沉声道:“让武安侯,好好养病。”
散朝之后,嬴政一下变成了三公之首,自然很多人会来客套或者恭喜,李延年追过来,挤过人群,赔笑着对嬴政道:“隆虑侯,陛下请隆虑侯今天晚上在未央湖赏花品酒。”
嬴政迟疑了一下,不知刘彻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仍然很快应承下来。
旁人一听隆虑侯竟然有这样的殊荣,更觉得皇上器重他,没有不巴结的道理。
嬴政自然知道刘彻并没安什么好心,更加不是众人想的器重这么简单,但是赏花喝酒还能让他嬴政惧怕不成?
天还没黑下去,嬴政就让人备了车过去,却没想到刘彻早就到了,而且似乎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湖前的小亭子前面站了一些守卫和宫人,里面摆了一桌酒宴,不是很奢华,虽然只有几样下酒的小菜,但是相当的精致。
嬴政走过去,刘彻此时正负着手临湖而站,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只是笑道:“隆虑侯,这湖水可不太浅……你今日别把朕再推下去了。”
第55章 促膝、夜谈
嬴政走上前行礼,刘彻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虚扶他了一下,道:“隆虑侯不必多礼,坐罢。”
嬴政微睨了他一眼,总觉得今日刘彻似乎心情十分的好,或许是因为自己帮他扳倒了丞相田蚡的缘故。
毕竟丞相可是三公之首,田蚡一倒,就证明汉室的外戚力量倒了,能帮刘彻减少不少流派的压力。
刘彻确实也是因为这个心情好的,在汉人眼里,孝道重于生命,刘彻不能自己亲手绊倒田蚡,只能一步步的架空他,他经营了六年,经营出属于自身力量的内朝,但田蚡依然坐着丞相的位置。
嬴政只用了三天时间,拿着廷尉署的文书传唤了田蚡两次,就将田蚡治的服服帖帖。
虽然刘彻一直身在上林苑,但是京城里还是留有耳目的。这些耳目当然要禀告刘彻,关于田蚡的动向,田蚡这些日子寝不能寐,饭不能食,似乎是坐立不安,之前因为养尊处优,并不显老,这一下子形容憔悴了不少。
一切都是因为田蚡心里有鬼,而且这件事他不能求助于自己的亲姐姐皇太后,皇太后就算再顾念亲情,弟弟也亲不过能给自己荣华富贵和至高无上地位的皇帝儿子。
嬴政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扳倒田蚡,是刘彻没想到的,经过燕山王刘定国的案子,刘彻虽然知道嬴政有点能耐,听一起去公办的主父偃也说起过,但是从没想过,这岂是有点能耐的形容的。
不声不响,不费吹灰之力的弄倒了三公之首,汉室的元老之臣,真是让刘彻又吃惊,又忌惮。
皇上没有坐下来,嬴政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必然不能抢在皇上前面坐下来,于是道:“卑臣不敢逾矩。”
刘彻笑了笑,当先一展袖袍坐了下来,嬴政才跟着坐下来。
旁边有侍女为二人满上酒,刘彻挥了一下手,侍女就退了下去,其他的宫人也只站在亭子外面侍候。
刘彻笑道:“隆虑侯不必客气,随意就好,这回是朕对你出力的答谢。”
嬴政假意客套道:“卑臣无功无劳,实在惶恐。”
刘彻道:“隆虑侯怎么是没有功劳?朕之前答应过你,只要你能扳倒田蚡,朕就让你封侯拜相,现在你做到了,朕也做到了。”
嬴政垂着眼睛,看着桌案的边沿,似乎很本分,其实嬴政心里一阵冷笑,刘彻是帝王没错,但是自己也曾经是帝王,而且是刘彻这年轻的帝王所不能企及的。
所以刘彻想要说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清楚的很。
刘彻看似是唠家常,实际上是在清算,嬴政知道,自己这次如此雷厉风行的拿下了田蚡,刘彻在高兴之余,必然会忌惮自己。
不过田蚡这件事,还就是要速战速决,兵贵神速,不然田蚡的后面可是有皇太后撑腰的,等着田蚡到皇太后面前哭诉,没准儿事情就被搅合了。
嬴政没说话,静静地听着刘彻继续道:“陈蹻啊,朕很欣赏你的才能,但是你这人不厚道,太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