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西布
妖怪们仿佛都变作了没有生机的木雕, 动也不动。
胡久倚靠在门口, 一遍又一遍地看过每一只妖怪的脸, 想将他们牢牢印刻在灵魂深处。
然而他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
若是被炼成百妖幡, 别说记忆, 连好不容易修出的“人性”都会被磨灭。
若是被一口吞下, 倒省去了诸多折磨, 只是他也将永远从天地间消失。
到底是摆脱不了对死亡的恐惧啊。
他闭了闭眼，以平整心中情绪。
再睁开眼时, 目光已平静无波。
此时距离他发出那则消息, 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夏总和那群大神, 也该到了吧。
“叮！”
电梯忽然发出声响。
铃音本来不大, 但在这异常安静的环境中, 却能清晰地传递到每一只妖怪耳朵里。
妖怪们像是被这声音刺激到了，终于有了反应，不约而同地看向胡久。
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来了吗？
胡久点头, 算是回应。
两组脚步声不徐不疾，由远及近。
啪嗒。
啪嗒。
啪嗒……
妖怪们的身形也越来越僵硬。
如山参精这般，平日里叫得凶，实际却没几分胆量的，甚至已经发起抖来了。
银杏拍了拍山参的手背。
山参精努力地朝他挤出微笑。
银杏树无奈。
“还是别笑了，你笑比哭还要难看。”
山参精顿时笑不出来了，目不转睛盯着门口，好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你说，我们下辈子还能认识吗？”
这辈子，他已经不敢奢望了。
只希望待会儿能死得爽快，下辈子投个好胎。
银杏树摇头。
“不知道。不过，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努力找到你，找到你们所有人。”
山参精飞快地笑了一下，下一秒看见夏云霄和高个男人进入会议室，这笑容又迅速消失了。
他看见夏云霄站在会场前方，用打量货品的目光打量他们。
他闭了闭眼，麻木地想：生命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夏云霄依然是一贯的开门见山式谈话，“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你们之中若有谁不是自愿跟我走，现在就可以离开会议室。我保证，不会与你们为难。”
会场静悄悄的。
没有妖怪响应。
他们固然畏惧不可知的未来。
但他们来这里，是打算豁出自己这条命，保全庄园内其他兄弟姐妹，断没有理由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夏云霄扫视了一圈，像是挺满意。
“既然没有妖怪退出，我就默认你们都愿意跟我走了。离开之前，有件事需要你们做。”
他打开手环，投影出一段话。
“我需要你们以神魂起誓，永远不会对非知情者，泄露接下来所看见的、听见的一切。否则，神魂俱灭。”
山参精空洞的目光逐渐聚焦。
不只是他，其他妖怪了无生气的面孔上，也突兀地浮现出疑惑。
以神魂起誓？
听夏云霄这意思，他们暂时不会死？
但问题是，夏云霄身旁都是金乌这等级别的天骄，有他们在，什么事情办不到？
要他们这群法力低微的小妖有何用？
哦，明白了。
是想让他们去做那些腌臜事吧？
从前也没少人找上门来，花大价钱请他们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都被老大拒绝了。
也对。
如金乌这般高高在上的天神，如何能叫污秽脏了他们的手，辱没了他们的名声？
这种事情安排给低贱的小妖怪，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一旦做了这些事，他们早晚会遭受天道惩罚。
妖怪们沉默地注视着胡久。
显然，胡久也想到了这一层，嘴角虽然依旧挂着笑，面庞却惨白没有血色。
夏云霄像是没有耐心了，眉梢微微扬起，“不愿意？”
胡久迎合道：“不，不是。我这便以神魂起誓。”
胡久带头发了毒誓。
其他妖怪也都照做。
夏云霄知道妖怪们在迟疑什么，看见他们这绝望悲观的表情，少不得会好奇，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即将去往何处，做何事，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邪恶。
但就是忍不住啊……
夏云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接下来，我们先前往目的地。”
妖怪们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一心想做好妖，但为了亲人，他们不得不背弃这一信条。
违背了信仰的余生等同于苟活，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已经做好了埋葬良知，封闭自我的打算，然流光飞转，下一秒，周遭场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变化过于匪夷所思！
愣是生拉硬拽地将他们从棺材板里拖了出来！
他们看见了什么？
远山，碧河，草地。
当然，此时此刻，在众妖眼中这些都是其次的！
最吸引他们的，必然是漫天飞舞旋转的莹莹白光！
这白色光点毛茸茸，亮晶晶，给所有事物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气。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从皮肤、口腔、鼻孔钻入身体，汇入妖丹，成为他们妖力的一部分！
这感觉太熟悉了。
他们没日没夜地修炼，自然清楚灵力转化为妖力的过程。
可是这感觉又太陌生！
他们从来没有妄想过，有一日修行能变得这样轻松，轻松到哪怕是呼吸，也能增加妖力！
毋庸置疑，那悬浮于空气中的白色光点就是灵力！
可即便是布下了聚灵阵的燕山庄园，灵气密度也不足此地万分之一！
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们的全部心神都被灵力吸引了，以致于对夏云霄和高个男人的恐惧都遗忘了。
“这里是妖域吗？”
山参哑声问。
没有回应。
他在如梦似幻的世界里寻找胡久。
胡久正背对着他，遥遥望着远山。
那座山很高。
山坡上不知道堆了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有鸟儿从林间蹿出，朝他们飞来。那鸟儿长得很像斑鸠，一前一后翻飞追逐，声音竟然像是两个人在相互呵斥。
溪流自山间涓涓汇入河中，河水蜿蜒，从他们所在的草坪一侧淌过。河面不宽，水却很深，隐约能看见藏在水中的硕大阴影飞快游走。
山参像是被这漫天的灵气灌醉了，沿着河岸，步伐虚浮地走向胡久。
河中阴影蓦地跃出水面，发出类似鸳鸯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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