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远
去年她们学院就邀请到了工部司平,也正是因为受这位前辈的影响,童少悬听完之后热血激昂,激起了她想要去博陵一探天地之宽的心思。
关于每年春季活动,白鹿学院并非强制让学员们全部参加,毕竟参加的学员们需要交一两银子作为路费和住宿费,并不便宜,不是每户人家都能凑得出来的。
可但凡入了白鹿书院想要学习的人,自然全心全意想要入仕,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算再苦再难,很多人家都会省吃俭用攒出这一两银子来。
正月里白二娘每天都在外面跑,马不停蹄地为了这一两银子奔波。
她把花和盆栽放在推车上,厚着脸皮,挨家挨户询问是否需要购买,一天下来累得够呛手也磨出血泡,没跟耶娘说,她就是不想给耶娘增添负担,自己存出了春游的钱。
谢天谢地,总算在春游之前将一两银子凑齐了。
白二娘这边数着钱也难松口气,虽然书院春游的钱凑出来了,可是三月三上巳节还收到了阿深姐姐的邀约,赏花游玩的日子便是花钱的日子,白二娘得春游回来之后再卯足劲儿继续赚。
春游的队伍就要出发,童少悬班上基本都参加了,孔先生看了一下报名的名册,只差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后面还没有画圈。
孔先生问孟先生:“石如琢还没报名?”
“的确就差她一个人了,咱们是继续等还是上门问一问?”
“石家的情况我有所了解,石如琢有个弟弟是痴儿,家中本就靠一间小小的包子铺维持生计,她阿娘赚的那点儿微薄的钱银都用在小儿郎的汤药上了,恐怕一两银子对她们家而言有些困难。钱的事儿便是面子的事儿,咱们何必上门询问,与人添堵?”
孟先生点了点头:“那便不去找她,咱们午后按时出发吧。马车都已经定好,不便耽误,今天若是到不了计划的驿站的话就只能露宿郊野。”
所有的学生们都带着行装在学院集合,大伙儿都特别兴奋,议论着今年会遇见哪位校友。
葛寻晴却发现,全班的人几乎都到了,就是没有瞧见石如琢。
葛寻晴跟白二娘说:“她难道不来了?”
白二娘道:“或许吧……去年春游她是不是也没来?”
葛寻晴一边感叹“太可惜了”,一边瞧了瞧童少悬,发现童少悬正一脸惊讶地往自己的荷包里瞧。
“长思这是数银子呢?”葛寻晴偷笑道,“我嫂子给你装了多少两?说出来让我们这些单身人士羡慕羡慕?”
童少悬将荷包一紧,手都有点哆嗦。
荷包里面装的除了一些碎银子之外,还有一叠银票……银票面值五十两。
唐见微又在胡搞什么鬼?!
之前童少悬在季雪的帮助下收拾好了包袱,准备出门。
人都走出卧房了,在竹林里转了一圈又回来,最后还是将那六层华丽的食盒带上了。
她可不是因为唐见微做了一早上才心软。
她自小就明白粮食的珍贵,绝不轻易浪费,她是秉持着勤俭之道才带上食盒,对,与唐见微本人无关。
童少悬拎了食盒再出门,差点和人迎面撞上。
童少悬下意识地抱紧了食盒,不让食盒打翻,却听一声戏谑的笑声:
“原来长思妹妹喜欢人家做的食物喜欢得紧。”
“……”
好死不死,出门前又遇到了唐见微。
“你不是去处理羊肉了么?”
“是啊,处理完了还不能让人家回来休息休息?”唐见微温和地指着食盒的第一层,“我已经按照食物能够存放的长短顺序排列好了,你尽管从上往下吃便可。只要在最后一日将最底下的一层吃完,就全都在食用期限之内。”
“嗯。”童少悬闷声道,“谢谢。”
听上去有一些心不甘情不愿,不过唐见微发现了,这孩子就算心里再不爽,该有的礼仪还是丝毫不减。
还是有点可爱。
童少悬就要走,唐见微“哎”了一声,上前来递给她一个荷包。
童少悬皱眉,并没有要:“你如何给我这东西?我自己有。”
唐见微看了一眼她腰间的小荷包,伸了伸手说:“你有多少银钱,且给我看看。”
“我为什么要给你……喂!”
不跟她磨磨蹭蹭,唐见微手上的速度多快直接给她抢过来,打开一看,嚯,熟悉的几枚寒酸的铜板。
“当初我将你救到医馆时,想要摸你的荷包付药钱,情况和现在一模一样嘛。”
唐见微眯眼笑。
童少悬窘迫不已,并不想跟她提这件往事:“今日情况特殊罢了。”
“有何特殊,是因为你之前将银子都花在澡房的改造上面了?”
“……”
童少悬沉默了片刻,心里道:知道了还故意问什么。
“为了能让我洗上舒服的热水澡,我们阿念可真是慷慨大方。”
“……”
原来是为了臊她才故意这么说。
永远都别低估唐见微的脸皮厚度。
“竟然是为了让我舒服,将银子全都花了,如今你也该接受我的银子吧?不然显得我多没良心。”
“我这一路上跟着书院先生们走,已经花了一两的银子,根本用不着多少钱。”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穷家富路吗?无论如何,带上银子以便不时之需。”唐见微硬是将荷包塞给了她,
“如果这会儿你不要我的钱的话,回头咱们俩过日子可就得斤斤计较了,太麻烦。拿着吧,没多少钱,全都花了别给我省。”
童少悬其实没有去想这个荷包里面具体有多少银子,也没有认真去摸索过,只是用手指提拎了一番,这重量似乎也就小几两。
没想到……还有银票。
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带了这么多钱上路,万一被盗匪盯上该怎么办?!
童少悬从小到大没独自拿过这么多的银子,有点慌。
不过想到书院带几十号的人一块儿走,走的还是一向太平的官道,略放心了一些。
只不过童少悬对唐见微的态度更加琢磨不透,不知道此刻唐见微是讨厌自己呢,还是……
童少悬将荷包放好,孔先生和孟先生以及书院的其他六位教书先生一块儿按照报名的名册清点了人头。确定全部人都到齐了之后,便向驿站出发。
她们需要步行到驿站,乘坐停在驿站的官方马车,前往下一个驿站。
如今官道上的驿站全都是官家开的,不会遇到黑店,虽然环境不算是豪华,起码也能达到舒适水平,相对而言价钱比较低廉,对于出行者来说是非常合适的选择。
往驿站去的时候,正好路过六嫂包子铺,葛寻晴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时常四处张望,她往包子铺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哎”了一声:
“石如琢她们家怎么让弟弟看店啊?”
她这么一说,童少悬白二娘以及其他的一票同窗一块儿望过去,的确是石如琢的弟弟石如磨在看店。
石如磨个子只比铺面高一点,正在给人拿包子。
虽然动作不如一般的孩童那么利索,但是认认真真的模样倒是也没有拿错。
“谢谢。”卖出包子之后他还对客人腼腆一笑。
童少悬想起之前这个弟弟怕人怕的要命,躲在她姐身后,完全不见人,今日居然会在此一个人看店,倒也是件稀罕事。
难道是那日唐见微对他的一番安抚起了作用?
“说起来,好像咱们班上就石如琢没有报名?”
“是啊,都没有看到她人,怎么回事?”
“你们别瞎打听了,每个人家里都有自己的困难。”
“是吗?只是一两银子而已呀,要是不参加的话实在太亏了,往后她还怎么应考?”
同窗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有个中年男子走到了包子铺前,问石如磨包子的价格。
石如磨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掰着手指头,小声又缓慢地说:
“荤馅的,五文钱两个,素馅的,三文钱两个……叔叔,你要买哪个?”
那中年男人似乎看出来石如磨和一般的孩童不太一样,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哦,那我要五个荤的六个素的,一共几文钱?”
“五个,六个……”石如磨顿时被他问蒙了,掰着手指头也算不出来。
那男人还非常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快点,我可没时间等你,你要是再算不出来的话,我可直接拿着包子走了。”
被他这么一说,石如磨更焦急,小脸涨红,拉着对方说:
“叔叔,等一等。我阿娘和姐姐,买了面粉就回来。”
“谁有工夫等啊?快点!多少钱!”
中年男人打定了主意要敲着小傻子一竹竿,看他还是算不出来,抓了包子就要走,一回头,却被一群学生给拦了下来。
童少悬道:“荤馅的包子五文钱两个,你买五个,那么第五个只能算作三文钱,一共是十三文。加上六个素馅的一共廿二文。放下钱拿包子,不然便是抢!”
没等那男人回应,几十号人却已经七嘴八舌地挤兑起来:
“多大的人了,居然还骗小孩的包子,要不要脸啊。”
“我知道他是谁,卖羊肉的王五他弟!成日里游手好闲也不找个差事,整天就知道坑蒙拐骗,不知羞耻!”
中年男人被一群小娘子说得臊得慌,丢下包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个时候六嫂和石如琢挑着面回来了,看到一大群人围在自己的铺子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立即赶上来。
六嫂挤进人群中,紧张地把儿子护到怀里,正想要质问情况,却发现这些人似乎都是白鹿学院的学生。
石如琢瞧出来她们这是出发要去春游,不知为何居然路过了她家店铺,立即低下头,也没跟同窗们打招呼,穿过人群,将沉重的面放到了铺子里。
葛寻晴却是心直口快,看到石如琢便问她:
“哎?攻玉,你不打算跟咱们一块儿春游去?今年书院邀来的老校友可是相当有名的名仕,你若不来,回头有你后悔的时候。”
葛寻晴这话一出,大家都尴尬万分。
白二娘浑身一抖,她最害怕这种死亡对话,恨不得直接把葛寻晴的嘴给缝起来。
六嫂听完她的话,纳闷地问女儿:
“什么春游?什么名仕?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