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远
“……你又想哪儿去了,不是。”
“那是怎么弄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与唐见微无关,你怎可如此想她?”
葛寻晴:“??”
你俩的感情到底好还是不好?
唐见微很快就回来了,手中还有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有三份蘸料,两碗米饭和一碗面。
葛寻晴“咦”了一声:“嫂子喜欢吃面?”
唐见微道:“我是北方人,自小习惯了以面为主食。”
葛寻晴没去过博陵,听唐见微这么说,有些难以想象。
在她们夙县人看来,主食除了米饭之外再无其他,面也是配菜,加入调料的面条可以和米饭配合食用。
说到南北差异,葛寻晴来了兴致,对唐见微问个不停。
问她博陵风土人情,问她京师的壮阔,问博陵的年轻人都是如何娱乐……
总之,之前问童少悬而没能得到答案的事情,她统统都向唐见微堆了过去。
唐见微也十分好脾气地一一回答,言无不尽。
唐见微一边解答葛寻晴的好奇,一边有些苦恼。
东院里小小的小木桌有些腾挪不开,放不开这么多碗盘。
本来这木桌子木凳子就是用来饮茶的,平日里并不承担三餐,童少悬进食不是在饭厅就是在自己的卧房,从未在院子里用膳。
唐见微手里还端着木盘,有些费劲地将碗碟重新排列,动作缓慢细致,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装了料汁和鸡油的碗盘撞翻下去,洒谁一身都不好。
童少悬见她摆放得很困难,便摸到了桌子的下方,从下翻起一面扇形木板,咔哒一声,与四边形的木桌完美拼接在一起。
唐见微“咦”了一声,这和她突然成精的推车的机理,几乎一模一样。
咔咔咔,木桌其他的三个角也都拼接上了相同的扇形,一瞬间原本正方形的小木桌变成了一面圆形的大木桌。
唐见微有点懵,而童少悬和葛寻晴似乎对此事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惊讶,她也不便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有序地将碗碟调整好。
葛寻晴也识得这烧鸡:“这是刘傻子烧鸡?这时辰可不好买,嫂子是提前去侯着了吗?居然还是热乎的?”
这只烧鸡也是唐见微自己烧的。
今天不知为何天气格外热,坐在火炉边上候着烧鸡,惹得唐见微一身的汗。
方才刚来的时候的,鸡皮上冒着油花,认真听还能听到滋滋作响的声音,而唐见微的脸上被烤出一层不自然的薄薄红晕。
因为即将入夜,四周只有纱灯的火光,故童少悬和葛寻晴都没察觉。
唐见微也不拆穿,帮她们把鸡撕开,童少悬和葛寻晴一个人一个鸡腿,放到她们的蘸料碗里。
“是我托下人提前去排队买的,这天气也不容易冷。你们尝尝看蘸料的味道如何?如果味道太浓吃不惯的话,我再给你们重新调。”
葛寻晴看了眼碗中的鸡腿,被烤得暗红发亮的鸡皮被撤开,露出皮下白嫩嫩还在流汤的鸡肉。
葛寻晴食指大动,捻了鸡腿前端的骨头,将鸡肉在料汁中浸了浸,咬下一口,细细地咀嚼。
但凡是夙县本地人,没有不知道刘傻子烧鸡的滋味何等美妙,她也不是没吃过。
可是嘴里鸡腿的滋味与她曾经吃过的有些不同。
鸡肉里的汁水被脆嫩的表皮紧紧锁住,葛寻晴都不敢撕扯得太用力,生怕一口咬下去,鸡肉的汤汁会流得满手。
不仅不雅,也实在太浪费了。
鸡肉多汤爽滑,鸡皮也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二者与那放了糖和蜀椒,有些甘甜又有些辛辣的蘸料融合入口,复杂又十分妥帖的层次感迅速将味觉惊醒。
“太好吃了!嫂子,这蘸料和烧鸡当真绝配!”
葛寻晴吃得满口生香,方才还在装成熟,此刻鸡腿入口,立即被打回原形。
用蘸了料的鸡肉配合米饭一同扫入口中,本来就上了一整天课的葛寻晴两三口就吃掉了半碗饭。
这场面若是被她阿娘瞧见,定要训她一顿,说她举止粗鲁。
可是美食当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了的。
似乎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鸡,甚至连米饭都比她家的好吃,又香又糯,颗颗饱满分明。
葛寻晴只当是唐见微将刘傻子烧鸡稍微改良一番,配上了料汁,才会让她吃得这般兴奋。
而童少悬刚刚吃过正宗的刘傻子烧鸡,且只吃了一口就觉得没滋味而吃不下去,如今咬了一口唐见微带来的鸡腿肉,便愣住了。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上次唐见微赔给她那只烧鸡也是相同的味道。烟熏味浓郁却不过分,从鸡皮渗入到了鸡肉里,整只烧鸡无论从里到外,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恰如其分。
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寡淡,这份香味正是让童少悬魂牵梦萦的香味。
童少悬已经确定,这不是刘傻子烧鸡,而是出自唐见微之手。
她早就该想到了,唐见微最令人称道的,除了美貌、诗赋、六艺之外,厨艺也相当了得。
长孙岸跟她说过,长公主喜欢吃,能够在她身边侍候的人,除了是长得貌美的小娘子之外,厨艺也需精湛。那日赏春宴,唐见微似乎还掌管着后厨,看上去像是总厨。
原来她亲手烧制的鸡,比刘傻子的还要美味许多……
葛寻晴还在称赞刘傻子看上去傻,手艺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童少悬不太乐意,便说了实话:“这烧鸡可不是出自刘傻子之手。”
葛寻晴和唐见微同时看向她。
葛寻晴“哎”了一声:“不是出自刘傻子之手,那是谁?”
童少悬问唐见微:“这是你做的吧?”
葛寻晴:“?!”
唐见微笑说:“你们觉得好吃便好,谁做的又有什么关系。”
葛寻晴:“!!”
童少悬:“所以之前那只烧鸡,也是出自你手?”
唐见微甜甜一笑:“上次的好吃还是这次的好吃?”
童少悬被她问得有点羞赧,低头扒了一口饭说道:
“都好吃。”
葛寻晴瞧瞧童少悬,又看看唐见微,这香甜微妙的气氛是要让她嫉妒而亡吗?
独身一人的她即便捧着一碗凤髓龙肝,也在瞬间变成了清汤寡水,索然无味。
……
吃完晚膳,童少悬让柴叔送葛寻晴回府。
两人站在童家大门口,葛寻晴握着童少悬的手说:
“昨个儿我耶娘还在问我,想要寻觅一个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共度余生。我当时说了,自然是要找个小郎君,不用缴那么高的赋税,还能轻轻松松诞下子嗣。可今日嫂嫂子这一手好手艺又让我有些犹豫了。男子和女子终究不同,若是能寻一个如同嫂子一般美貌、懂得疼人,又能做一桌子美味佳肴的妻子,当真不枉此生。”
童少悬揶揄她:“怎么,吃唐见微一顿饭,连带着人生都能改变?”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行了,懒得与你多说,吃饱喝足我回去睡了。柴叔,咱们走。”
柴叔应了一声,提着纱灯跟在葛寻晴的身后,送她出门。
身在福中么?
童少悬从门口的竹林中穿过,头顶星汉斑斓,水蓝色的裙摆带起一阵燥热的风,让她有些恍然。
即便现在想起来依旧很不真实。
她和那个思慕已久的人,就要变成天长地久的关系。
而这个人的名字及关系,经由身边最亲近友人的口中提及,仍让她如浸梦中。
穿过竹林到了前厅,往西边走是西院,往东边走是东院,此处正是她和唐见微的岔路口。
“夫人。”
唐见微清甜又平稳的声音,跟随着虫鸣声一起传到童少悬的耳朵里。
之前以为喊她夫人是唐见微招惹她的把戏,可如今四下无他人,从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有逗耍的意愿,童少悬有些疑惑,她是当真想要称呼得这么亲热么?
“你在这儿做什么?”童少悬问她。
“我在等你。”
“有何事?”
唐见微往旁边撤了一步,推车出现在她身后:
“这是你改造的吧?”
“嗯。”
“用膳时的小木桌也出自你手,对吗?”唐见微就像是第一天认识童少悬一般,凝神打量着她,“你居然有这等才能,着实看不出。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只纸糊的病秧子,一吹便倒,一吓就散。”
“……你特意等我就是来笑话我的?”
“自然不是,我是来道谢的。谢谢你为我改造了推车。”
“不必客气。就当是……你请我吃烧鸡的回礼吧。”
“烧鸡才多少钱,推车又是多少钱。这种推车在你们夙县市集上居然卖到了六十两的天价,那还是最普通不过的款型。想买经过你手的推车精,怎么着也得卖个大几千两。”
“推车精……这名字可真难听。唐见微,你也是熟读四书五经之人,就不能给你吃饭的家伙起个更响亮的名字?”
“更响亮的名字?长思好还是阿念好?”
“……还是推车精吧。”
唐见微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也不知为何,不管怀着怎样的心思跟童少悬说话,最后都会被激起逗弄调侃的情绪。
而童少悬却因唐见微的笑晃了眼,心口流过一阵阵的暖流。
唐见微这人实在太危险,一不小心就被她外貌所迷惑。
不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