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微月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阮璃身前,右手抬袖间,林穆被阮璃踹中的下巴再一次被击中,刚站起来又被原封不动砸在了方才摔倒的地方。
处理了林穆,她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直直看向谢晁,凉声道:“是我,待如何?”
洛清辞本来就生就一副冰雪模样,常年的不苟言笑已经把冰冷刻在脸上了,此时她虽然没有过多表现出来,但只要是人就知道她生气了,于是更不敢直视。
谢晁坐在桌案前一时间又尴尬又恼怒,只能扯了扯嘴角,勉强道:“淮竹君怎么一来就对一个弟子发难了呢?哪怕是得罪了您,身为执法长老也该秉公处理,就这么随意动手,难道不怕其他弟子寒心吗?”
“执法长老?多谢提醒,不然我都快忘了这个身份了。既然要秉公处理,若有人侮辱尊长,目无尊卑,挑衅同门,该如何处罚才好呢?谢长老?”
淡淡罗列出来的罪名,每一个都足以让林穆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侮辱尊长,一旦追究,可能直接逐出师门。
林穆脸色都变了,眼里满是惊慌。
平日里洛清辞什么都不管,苏钰也从不回去说,他们才敢放肆。
无论洛清辞再怎么废,她也是天衍宗地位最高的一代长老,哪怕是宗主和南明君都得维持表面的客气。他一个离院内门弟子,虽然深得秦间器重,也不敢和洛清辞硬碰硬。
“淮竹君言重了,弟子只是不小心撞到了阮璃,惹得她不开心了,这才起了纠纷。错都在我,是我没处理好,我给两位道歉。但是弟子绝对没有侮辱您,也没有目无尊卑……”
洛清辞眼神往左一瞥,冷冷落在狡辩的林穆身上。只是一眼,分神之境的威压让林穆遍体生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目无尊卑?你该叫她什么,有数吗?”一字一句重锤一般砸下,林穆头硬是一寸寸被压得往下沉,几乎要磕在地上。
他呼吸沉重,喘着粗气,脖颈青筋暴起,颤声道:“阮,阮璃师姐。”
洛清辞其实并不想利用这种等级森严的划分制度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可是这是世界就是这样,实力为尊,天赋为重。
她没想着仗势欺人,反而有人蹬鼻子上脸。
在天衍宗,入室弟子凌驾于其他弟子之上,哪怕阮璃才入门,林穆他们也必须喊一声师姐。
“撞了人,该如何?”
“对,对不起,是弟子瞎了眼,冒犯了阮师姐,请阮师姐见谅。”
阮璃在洛清辞出现那一刻,脸上就已经满是错愕之色,等到亲耳听到洛清辞出口维护她,心里更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洛清辞对苏钰都不管不顾,怎么会替她出头?
洛清辞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阮璃,对方此刻呆呆盯着自己,小脸上的表情完全藏不住,显而易见的是惊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做一样。
她有些糟糕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越惊讶越好,多刷点好感度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依旧严肃得很,又看了眼鹌鹑一样龟缩着的狄深。
狄深这时候挺有眼力见儿,也连忙跪下道歉:“我,我没出言相劝,冒犯了二位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洛清辞抬眸扫了眼周围看着她的弟子,然后一步步走到了谢晁身边,“我修得是无情道,不是无脑道。苏钰,阮璃是我的入室弟子,她们哪怕真是废物,也容不得你们欺辱。”
言罢,她拂袖自空中扫过,猝然间狂风猎猎,一股强劲的灵力乱流她掌间翻涌,冰蓝色灵力闪电般流窜。
刹那间天地变色,乌云沉沉压在了道场上空,紧跟着电闪雷鸣,狂风怒吼。
原本晴空万里的主峰一下子黑了下来。
在场弟子被狂风迷了眼,纷纷抬手挡着脸,脸上的惊恐在看清洛清辞动作时转化为震惊,随即便是震撼。
洛清辞右手五指握紧,一柄通体冰蓝色的长剑自澎湃汹涌的灵力洪流中露出一个剑柄,被她握住。
她右手缓缓用力,把剑一点点从漩涡中被拔出。等到剑身彻底暴露出来时,洛清辞右手一震,刹那间狂风闪电就像是被她手里剑吞噬了一般,迅速席卷过去,在剑身周围盘绕后被吞噬压缩。
跟着她剑尖一抖,灵力迅猛射出,直奔道场外的演武场。
天衍宗演武场和那一千级长阶同样出自祖师爷之手,层层阵法加持下,普通攻击对它产生不了任何影响。若真能造成伤害,则会激发它上面的阵法,九层塔禁制。
天机子退位后,天衍宗三山九峰高手都在这里留下了印记,唯独彼时重伤的洛清辞没有出手。
顾之朝修为在小乘之境初期,可以激发第七层,秦间和江月白不过五层。而此刻所有人在一阵震颤中稳住脚步,定睛看过去后,一片哗然。
有人结结巴巴道:“一二,三……六,七,七层禁制。”
这就意味着哪怕洛清辞跌到分神之境,实力也依旧在小乘期。拥有越级的实力,洛清辞怎么可能废!
阮璃瞳孔微紧,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拳,一股淡淡的红侵占了她瞳仁里的墨色,泛出一股妖冶的光,沉沉盯着洛清辞。
但这红仅仅是冒了头,很快就被压下去了,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心里发冷,洛清辞,依旧强得可怕。
第23章
洛清辞出手后先是看了眼谢晁,最后才盯着脸色苍白的林穆和狄深。
林穆两个人呆呆看着那残存的禁制,直到视野里出现一袭白色云纹锦衣,他们才木讷地仰起头。洛清辞已经缓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只是看着他们,一句话没说,然后平静地移开目光,仿佛他们不存在一样。
虽然一字未说,但是洛清辞这一举动却胜过千言万语,把两个人素日里的骄傲放肆撕得粉碎。
洛清辞转身走了几步,不紧不慢瞥了眼自己双双呆立的徒弟,平静道:“还不回去?”
她表现得波澜不惊,心里却暗自爽翻了,啧,难怪有些人喜欢扮猪吃老虎,还喜欢装逼,这滋味莫名舒爽。这要不是为了给自己两个徒弟撑腰,顺便给小龙崽子树立一个好形象,她也不会这么高调。
毕竟蛰伏越深,打起脸就越爽。
现在嘛,装完了赶紧带着徒弟跑路,今天已经有点越界了,不能再放肆了。
苏钰可不知道洛清辞在想什么,听到她让自己回去,有些不明所以。
而阮璃听了,转身指着林穆,一字一句道:“他还得道歉。”
洛清辞心里有些惊讶,她眉宇微拧,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阮璃,带着丝询问。
林穆也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满脸诚恳道:“阮师姐,你要我如何道歉?”
阮璃咬了下唇,避开洛清辞的眼神,低声道:“撞一下本就是小事,道不道歉无所谓。但是,你得向我师尊道歉。”
她起初声音低,到最后一句话却说得十分坚定。
她没看洛清辞,也没看林穆,兀自一个人微低着头,就像是犯了倔脾气的小孩。
恍惚间洛清辞又想起十六年前,那条爱黏着自己有些小固执的小龙崽子。
但是这恍惚也只是一时,因为她想起来,在小龙崽子眼里自己并不是池青。她的小固执,大概率并不是因为真的在意自己,而是她的一点小心机。
洛清辞不至于因为这么点算计难过,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阮璃的理由。这小丫头,原来也没有看起来这么纯良啊,只是装也能装得这么自然吗?
蓦然起了点坏心思,洛清辞故作不知道:“为何道歉?”
阮璃抿紧了唇,抬眸看着洛清辞,墨眸里有些委屈但更多是倔强,偏偏也不吭声。
洛清辞明知道这做戏成分多,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她可爱。暗自反省,即使是身负血海深仇,这小龙崽子也还是崽子,还是不欺负她了。
林穆骑虎难下,看了眼洛清辞那张冰块脸,顿时胆战心惊。他今日是有错,但是他不甘心。
在背后议论洛清辞,说洛清辞坏话的从来不是他一个人,这么多年洛清辞从不管,偏偏这次因为这个新收的徒弟,她居然插手了。
可他又不得不服,随即朝着洛清辞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弟子出言不逊,妄自非议淮竹君,还和两位师姐起冲突,罪不可恕。但请淮竹君宽宏大量,宽宥弟子,日后定不敢再犯。”
洛清辞嗯了一声,“既错,就罚。绝情峰,面壁半年。”
谢晁在一边连忙打圆场,“淮竹君,既然林穆已经意识到错了,也诚恳道歉了。你身为长辈,实在没必要真下此重手,回去关禁闭就罢了,也给离院一个面子,你看可以吗?”
“道歉有用,要警……执法长老作何?”
洛清辞差点脱口而出要警察干什么,幸好为了气势说话慢,及时转过来了,也不大明显。只是阮璃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看了几眼洛清辞,总感觉这句话有些奇怪。
谢晁没想到她一点账都不买,一时间无话可说,本来抱着丝希望的林穆脸色苍白,颓然道:“弟子领罚。”
绝情峰,是天衍宗历来惩罚犯戒弟子的地方,苦寒孤寂,是除了幽潭秘境外最冷的地方。风雪肆虐,条件十分艰苦,而且一个活物都没有。
半年时间,一个筑基之境,不死也得脱成皮,的确罚得不轻。
洛清辞这一出手着实震慑到了这群人。往日里她什么都不管,苏钰作为她的徒弟,连自己的本命武器都没有。她被人冒犯欺负了,洛清辞也没有出头。所以这么多年,他们对苏钰并不怎么尊敬。
可今天洛清辞虽然直接说,可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在维护自己的徒弟。顿时平日里和苏钰有过冲突的,心里都在发虚,完全不敢吱声。
“你二人,回去。”
苏钰看了眼谢晁,小声道:“可是师尊,还有课未听完。”
“没桌案,听什么课。”说罢她背过手径直朝道场外走去。
阮璃没有犹豫,抬脚跟着洛清辞离开了。
苏钰见状也跟着走了。
负责安排晨课的管事脸上直冒汗,连忙追过去解释。一叠声说着桌案立刻就会备好,洛清辞充耳不闻。
回到寒露院,洛清辞示意二人一同进来,她坐在院子里沉默着喝茶,一句话也没说。
阮璃原本敛眉垂首站着,片刻后偷偷看了眼洛清辞,又侧眸看苏钰。
苏钰朝着她使眼色眨眼睛,表情也是一脸愁苦。她隐约是知道师尊是怎么了,可是心里又有点不确定。
这些年她经常听到别人说自己在泽院当入室弟子很惨,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洛清辞对她其实很好。
师尊自己得到的东西,从不吝啬给她。在修行上,虽然不像其他师尊这么紧逼,但关键时候她都会指点。怎么说呢,师尊冷,但从没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她其实很喜欢。
可是洛清辞修得是无情道,又最不喜欢宗门杂事,所以她一直觉得她不会愿意管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从来不说。
今天的事完全出乎她预料,所以眼下师尊应该是生气了。
就这么沉默了片刻,洛清辞向苏钰,只问了一句,“一直如此?”
苏钰正和阮璃眨眼睛,听到这么一句,有些诧异,顿了半晌明白指什么,赶紧站直身体道:“其实都是些小事,小打小闹的,也没真把我怎么样。”
一边的阮璃神色复杂,眉头皱了下,心里暗自觉得讽刺。
苏钰成为她的徒弟也不是第一天,这么多年难道真不知道自己徒弟遇到了什么事吗?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洛清辞这会儿心里也是有些心虚,又有些内疚。
她也没再多问,只是思忖了下,开口道:“以后不会了。这么久了,你该有自己的灵剑了。”
苏钰怔了下,看了眼洛清辞的房间,抿了下唇。
洛清辞知道她的心思,“莫强求,这么多年了,恐怕它与你无缘,况且欺主,要它作何?”
苏钰垂下眼帘,有些许失落,却还是弯身道:“我明白的。”
“不必失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有以后不上晨课,便练习混元九诀。”
苏钰点了点头,正准备走又犹豫地看了眼阮璃。
“那阿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