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千折戏
“邪灵日益强大,早已养出神识身体,终会成大害,而我生于神光之下,自当承担起护世的担子,于是借着神力修作人形,从此踏上找寻邪灵之路。”
宁拂衣初听觉得不可思议,但细想却又觉得合理,褚清秋没有家人身世神秘,向来独来独往,无论是什么都算不得稀奇。
于是看着褚清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隐秘的心疼。
她果然是孤独的。
“所以你能够复生,是因为半神之身么?”宁拂衣小心地问。
褚清秋眼睛垂了垂:“算是罢。我化作人形之时,耳边残留三片枯叶,一片代表一颗种子,沾土发芽,开花复生。”
“三次,那么如今,你已经用掉了一次。”宁拂衣往她身侧靠近了些,小声道,“所以你原本便不会死,就算我不去寻找你的魂魄,你也能自己活过来?”
褚清秋望着雾蒙蒙的云海,点了两下头。
“但我没有想到,我以为我再活过来,世上或许已经百年过去,却没料到,仅仅三十年,你便将我拉了回来。”褚清秋眼神似有些留恋人间的日子。
“但是没有两次。”褚清秋笑笑,“众神陨落时我也跟着死去,那时便用去了一颗种子,最后的那颗我给了秋亦。”
“宁拂衣,我没有下一世,我也没有能力再救你了。”褚清秋转过头来看她,忽然伸手,将宁拂衣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眼神缱绻。
宁拂衣心越发酸涩,褚清秋一点点剥下自己仅有的枝叶,撒给了苍生和她,到最后只剩独独一个躯干,终是成了普通人。
“我再不用你救了,我会好好保护你,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宁拂衣抬手将她柔荑握在掌心,有些急切地说,“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任性妄为。”
“我方才在巫山便想,你背着重担活了这么久定然疲累,我只想往后好好疼你,断不会再让你哭。”宁拂衣将她冰冷的手握紧,放在掌心暖着。
褚清秋闻言竟是笑出了声,她笑起来极为好看,眼眸晶晶亮亮,比春日的和风还要温柔。
“你?疼我?”褚清秋似乎觉得这样的词用在自己身上十分滑稽,浓密的睫毛一压,看向宁拂衣。
宁拂衣凤目被风吹得朦胧,但眼神却未飘逸半寸,轻轻点头。
褚清秋收了笑意回头,空着的那只手攥紧了白麟的毛,挣扎了许久,才低声开口:“衣衣,我有些冷。”
作者有话说:
孩子话还是说早了,怎么可能不哭呢(狗头)
第120章 轩辕
宁拂衣愣了一瞬,燥热从面上而来,她下意识伸出右手,搭在她右肩。
女人便顺势倒在她肩头,宁拂衣受了触动,双手将她揽过,严严实实护在怀里。
褚清秋确是瘦得紧,看起来细长条的人,搂在怀里胳膊都能打个圈,宁拂衣说不出心里滋味,只是将她环着,替她挡住那些对她而言毫无作用的风。
坚毅的褚清秋是令人心生向往的,而这样暴露柔软的褚清秋,又是令人发狂的。
“无情道破了以后,我的心绪便纷杂起来,往常我只觉得守护苍生是我的宿命,什么牺牲对此都不过尔尔。”
“可自打无情道破,我拥有了正常人的悲欢,可日子却难过许多。”褚清秋的发丝刺挠着宁拂衣的下巴。
“人在世间,哪能无情,就连那些命你修无情道的神,不都也难逃情的控制。”宁拂衣说,“有人情,才是人世。”
“没关系,如今我在呢。”宁拂衣拍了拍她的肩。
褚清秋肩膀颤动一瞬。
而在距离二人不远处,两个人鬼鬼祟祟趴在毛里,借助白麟的遮挡往这边张望。
“这可不是我们衣衣强迫,是你师尊主动的!”九婴笑得红唇如火,双手学着宁拂衣的模样环绕自己双肩。
秋亦没说话,脸却红了个通透,总觉得这般画面有些打破了她的认知。
“这便得问她们两个,我又不是人,怎么知道你们人在想什么?”九婴说着说着回过目光,忽然伸手在秋亦腰上拍了一下,“鸟儿你趴低些,等会儿让她们看见了,白白坏了这良辰美景!”
秋亦冷不丁被她纤纤玉指打在腰间,差点叫出了声,身子骤然趴下去,双手捂唇,耳朵不自主红成一片。
九婴不曾想她会这般反应,还以为自己手劲太大打疼了她,便俯身去问:“你怎么……”
然而她刚靠近,原本还趴着的女子便受惊般后退,白麟抖了抖肩膀,二人藏着的身影顿时暴露在春风里。
于是褚清秋的身体嗖的一下抽出了宁拂衣怀抱,面色微红,清清冷冷跳入云端。
镇静道:“你们歇着罢,我去瞧瞧离那轩辕国还有多远。”
说罢,她白衣入云,落荒而逃一般远去。
宁拂衣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手掌,好笑地合拢掌心,责备望向九婴,换来九婴一个不明所以的摊手。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褚清秋才踏云返回,她带着一身潮湿落在白麟背上,收起脚下的白骨,淡淡道:“前面便是无边戈壁,轩辕国的遗址就藏在戈壁中,那里常起沙尘,妖魔肆虐,我们还是要当心些。”
“好。”宁拂衣点头,她也站起来,往远处团团结块的云海里眺望。
“除此之外……”褚清秋又道,“正往轩辕国去的不止我们。”
“还有何人?”宁拂衣挑眉。
“仙门的人。”褚清秋回答。
九婴此时正在一旁抻懒腰,此时放下修长双臂,张口便骂:“我便知那老妖婆不可信,我们前脚刚走,她后脚便通知仙门!”
宁拂衣倒如早料到一般,并不讶异,笑道:“我从未指望她会全信我们,左右是仙门并非蓬莱,无妨。”
“神尊,你可看清是哪个门派?”宁拂衣又问。
“粗粗扫去,只有几个眼熟身影,想必是天玄剑宗和云际山门,除此之外还有飞花教的几人,并不算多。”
宁拂衣颔首:“那还好,只要不碍我们的事,随他们去。”
白麟俯身飞入碉堡般的云朵,待眼前云雾再次散去,茫茫戈壁便在脚下铺展开来,远看如同大地龟裂,峰峦异起,几片烟尘从远到近卷成桶状,横扫本就荒芜的地面。
在天上飞太过于引人耳目,于是进入戈壁滩后,几人便落下地来,徒步前行。
“此处煞气好重。”秋亦一边走一边道,她不慎把脚掉入一道缝隙,又费力地拔出来,“这些岩石从地里冒出来,完全遮挡了视线,看着后背发凉。”
她说的不错,自打落下后便四周都是层叠风化的岩石,每走三步前后左右必有一块,诡秘得紧。
宁拂衣伸手召出一缕仙力注入岩石,果不其然,不仅岩石未碎,连她注入的仙力都被完全吸了进去,不见踪影。
宁拂衣和褚清秋对视一眼,拍了拍手:“煞气已经将这些岩石浸透了,若我没猜错,我们应当已经步入了轩辕国曾经的地界。”
“这哪里还有城池的模样,不就是一片地皮裸露的荒原?”九婴掸着身上的灰土,努力避开那些干裂之处。
她伸手触碰一块几人高的岩石,却忽然颤抖一瞬,发出小声的轻呼。
“怎么了?”宁拂衣一瞬移到她身边,秋亦也大步跑来。
“没有。”九婴连忙摇头,她视线死死盯着那块巨石,眉间挤出不解的沟壑,“只是方才眼睛一阵刺痛。”
“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二人闻言,皆是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宁拂衣在她背上重拍了一下:“莫要吓人。”
九婴被她拍得收回目光,嗔睨她一眼,阖目散开神识,不出一会儿马上睁开眼睛,心悸般一把抓住秋亦的肩膀,连连后退。
“不行,此处煞气太重,神识放不开,就算放开了也会很快被煞气侵蚀。”
“此行果然不简单。”宁拂衣递给她一枚清心静气的丹药,“那就不要妄动神识了,连你会被影响,若是换作神识不稳之辈,怕是要被煞气吞掉。”
她嘱咐秋亦照顾好她,随后快步走向褚清秋:“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趁着如今还有天光,若是等会儿天黑下来,便更是难行。”
褚清秋没有说话,只点头应了,随后转身走入高耸的岩石之间,宁拂衣上前同她并排,低声问:“神尊若害怕,就牵着我。”
“又没有鬼,怕什么。”褚清秋扫了她一眼。
“此处是古国遗址,轩辕国灭之时定然留下不少冤魂,这里地形又十分诡异,难保没有些秽物。”宁拂衣说。
她话音落下没一会儿,衣袖便坠上一片力道。
宁拂衣笑笑。
“幸好我们早早便下来走动,你们看。”后面的九婴忽然指着天空开口,几人顿时抬头,看见方才一轮红日已经被无边的阴霾遮挡,不见了踪影。
“尽是浓瘴。”宁拂衣收回目光,那些阴霾好似故意将她们禁锢在地面似的,锅盖一般黑压压压下来。
几人正抬手间,忽然打远处传来刺耳的嚎哭声,宁拂衣当即召出峨眉刺,朝那哭声传来处望,哭声越发靠近,凄厉地令人头皮发麻。
“这般怨怼的嚎哭,震天裂地一般,什么样的人才能发出来?”九婴后退道。
“这不是哭声,是狂风穿梭过这些岩石的声音。”褚清秋冷然开口,她一把将宁拂衣拉到身后,“当心,风来了!”
几人连忙低头,而就在低头的一刹那,猛烈的罡风便呼啸而至,吹得几人肩歪人斜,宁拂衣连忙挥手用仙力凝出一面盾牌,脚扎进土地,堪堪站稳了身形。
这狂风发出的嚎哭声似乎对九婴而言更为刺耳,她听得痛苦蹲下,褚清秋见状挥出片白绸,秋亦则一把将白绸缠在手腕防止自己被吹飞,令一只手同时挥出仙力,同样挡在九婴身前。
“九婴!”她顶着风沙急急唤道。
“是这声音,神兽耳力敏锐,她反应便比我们强烈些,快封印耳感!”宁拂衣在自己身上点了两下,这才觉得心头悸动好受些。
褚清秋自然早已反应过来,而秋亦也照猫画虎,随后踉跄着蹲下,给九婴耳中塞了两团布条,她这才软倒在地。
“该死的,吵死了。”九婴无力地咬牙道。
一直藏在褚清秋口袋里的白麟此时也掉了出来,四只爪子在地上乱刨,沉甸甸的白虎像个棉花团子一样被吹飞。
幸而宁拂衣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它尾巴,将它夹在腋窝。
白麟好像被那声音吵晕了,软绵绵垂着四肢,翻起了白眼。
“这风太奇怪了,不知何时会停,此处也没个避险之地。”宁拂衣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听不见,“上有瘴气下有狂风,我看着不是什么古国,却是个极好的陷阱!”
她试图结阵化出结界,然而无论多强的结界都只能落地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地方太过古怪,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影响着她们,能够使得阵法无用。
褚清秋读她口型看明白她说了什么,随后眼眸一睁,抬手比划:“岩石动了!”
宁拂衣抬眼一看,果然方才横在眼前的几处岩石已经悄然换了位置,组成两条延伸至戈壁深处的道路,路中风沙弥漫,看不出尽头为何。
“怎么办,我们四个人,同时走还是各走一边?”九婴恢复了一些力气,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挥出红光抵挡狂风,“总不能一直等在这,后面可是又有风来了。”
她说的不假,在她们身后风沙如同巨兽般疾驰而来,高得同瘴气融为了一体,似乎在逼着她们前行。
“我看这鬼地方就是想分散我们力量,还是一同走吧,我看能走到何处去!”宁拂衣开口道,随后指了指右边那条,示意往这边走。
“好的,各走一边!”九婴朝她挥了挥手。
宁拂衣一惊,这才想起她耳朵里还塞着布条,于是刚想从心里复述一遍,身后狂风却已经到来,登时吹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她脚步一个不稳便踉跄几步踏入右边的石缝,慌乱中伸手紧抓一人,将之拦在身边。
谁知那人一把将她推开,骂道:“宁拂衣,你看清楚我是何人!”
宁拂衣眯着眼睛看,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的竟是秋亦,宁拂衣顿时后退一步,将手背到身后。
秋亦显然也十分尴尬,此时风渐渐小了,她将双刀捏在手里,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