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千折戏
“我并非要仙界改变想法,求人不如求己,两族和平共存靠的无非两点,利益捆绑亦或是实力相当,只要魔界足够抵抗仙界,想要和平,还不是手到擒来?”宁拂衣笑笑。
任谁都不想像过街老鼠躲躲藏藏,她的话无人反驳,显然说进了他们心坎。
“何况我说要带你们对抗蓬莱,自会暴露面目于仙界众人眼中,便是彻底将自己打为了魔,从此便也只是魔族中人,再回不了仙界。”宁拂衣又道,“你我既已命运相辅,便不怕我出尔反尔。”
眼前众魔交头接耳着,频频点头。
魔族大多数人身强力壮,暴躁嗜杀,但头脑简单,看着他们点头的模样,宁拂衣便知自己的话已然被他们接受,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牛头人举起了手中的三叉戟,期待地问:“待出了这魔界,俺他爹的能吃几口凡人的草吗?”
宁拂衣险些笑出来,她仰头和九婴对视,随后颔首。
“可以。”她允诺。
……
时间流逝,距离定好的攻打蓬莱的日子已只剩一夜,褚清秋从黄昏起便立在了崖上,望着天空尽头等待。
风将她衣摆吹起,像夜色下一只羽毛纷飞的鹤。
“神尊。”柳文竹从云深殿内跑到她身侧,同她一起朝天边望了望,随后道:“除去飞花教外的各派已然准备好,明日先在招摇山汇合,而后一起前往蓬莱。”
“另外江医仙也带着江家人前去了,说要借医术助各位一臂之力。”
“好。”褚清秋点头,但她双手攥着白骨,颇有些心神不定。
“神尊,你是在等宁拂衣么?衣衣她去哪儿了?”柳文竹试探道。
“她……”褚清秋顿了顿,还是未开口,“有事。”
“我想等她回来。”褚清秋垂下眼睑。
第151章 魔气
这夜虽月明星稀,却并不太平,仙门睁眼等待,人界百姓酣睡梦中,不知危险将临。
最先得了动静的是天玄剑宗,唐温书正立于塔顶夜观天象,手中罗盘却忽然颠簸发出嗡鸣,随后玄铁尽碎,唐温书惊诧之余,看见远处飞来光点。
细细看去,是满头大汗的松香长老,和松香长老身后跟着的周砚檀,二人气喘着落地,松香长老太过心急,险些跪地。
唐温书忙将人扶稳,讶异道:“何事惊慌?”
“不好了,掌门,中原地动了!”松香长老摇摆着胡子,痛心疾首道。
“中原向来安稳怎会地动?”唐温书大惊失色,回想手中破碎的罗盘,顿时心悸,“伤亡几许?”
“自岐国为中心皆有大震,包括附近的香山也遭此患,岐国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百姓死伤无数,哭天喊地犹如地狱!不少妖魔厉鬼借此生乱,凡间可谓乌烟瘴气!”松香长老忙不迭地说,随后于面前画出个半圆。
圆中显露人间景象,只见长桥断裂,水流改道,房屋尽作废墟,街道许多灾民逃窜,断手残肢随处可见。
随着半圆微转,唐温书眼睁睁看着一抱着婴孩的妇人被断裂长梁掩埋,在刺耳的尖叫声中,他惊出一身冷汗,忙挥手散去半圆,不忍再看。
“快,调出门中弟子前去相助!”唐温书还未痊愈的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另外将此事迅速通传其他门派,让其做好准备。”
“是。”周砚檀忙领命离开,身影落下高塔。
“明日便前去蓬莱,今日便发生此等大事,未免太过巧合!”唐温书负手踱步,脚步踏得咚咚响,“可若不是巧合,蓬莱之心实在可恶,竟将灾祸降于无辜凡人,其心实在可诛!”
“谁说不是。”松香长老急得薅下一把胡子,“那天瑞帝君若真能够操控山河,我等便十分危险了!”
“但愿。”唐温书攒眉往远处漆黑的天地眺望,喃喃道,“但愿,只是巧合。”
而在此时,遥远的蓬莱境内。
蓬莱大殿一片祥和,亦或比往日还祥和,因为天瑞帝君眼中满含愉悦,正坐在重重帘帐后,一口口品着春茶,满殿茶香四溢。
而帘帐外,几人福身立着。
“帝君,仙门这几日蠢蠢欲动,召回各地弟子,想来是已有预谋,妄图围攻蓬莱。”文曜君低头道。
“区区仙门,不自量力。”天瑞帝君似乎并不为所动,而是圆着嘴吹去茶上浮沫,“本君早便看出他们野心,妄图击破蓬莱,好让仙界无首,往后唯仙门是尊。”
“那帝君,我们便任其为之么?”文曜君问。
“跳梁小丑,随他们去便是。”天瑞帝君微笑着放下茶杯,“他们若敢来,本君便要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天地之主。”
“帝君乃神族后裔,寻遍六界怕都无人能敌,若仙门胆敢来进犯,我等必以命相守蓬莱,等不让那些反贼得逞。”文曜君双眼灼灼道。
“希望如此。下去吧。”天瑞帝君垂眼看着茶水,声音柔滑。
眼看着众人散去,男人轻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转而拿起针线,着迷地抚摸身侧还差寥寥几笔便能绘制完全的六界山河。
这时门外再传来脚步声,一个粉衣绿裙的俏丽身影轻盈地跑入殿中,手里捧着个紫色石盅,甜甜唤了声父帝。
男人于是停下动作,反手将针线藏起,含笑走出帘帐。
“拾七这些日子为何总来此处?”男人道。
“父帝不许拾七再出蓬莱,拾七闷着无趣,那些仙侍也没意思,除了父帝这里,还能去哪儿呢?”百里拾七咬着唇走到桌旁,将石盅放在桌上。
“这是我用晨起露水熬制的茶,父帝尝尝。”
男人看着百里拾七时,眼中神色诡异地变换一瞬,随后走下台阶,坐于桌旁,低头拿起石盅。
“色泽清透,清香扑鼻,确是好茶。”
男人放下石盅:“父帝不许你再出蓬莱,你可有怨言?”
百里拾七坐在椅子上拉了拉裙子,低头道:“确有怨言。”
男人微笑,抬手将茶水饮下,而后安慰:“父帝知晓你喜欢看那些人界的话本,妄想什么闯荡江湖,这些父帝从未阻拦,不过如今仙门同蓬莱矛盾重重,仙门中人对于蓬莱来说已非友是敌,再放你出去,恐怕你遭遇不测。”
“拾七知晓。”百里拾七乖巧回应。
“拾七最是乖顺,你往常所行父帝并非不知,只是因着膝下唯有你一女,这才装作不闻,父帝也不知你在外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但你始终要记得,你是蓬莱人,骨子里流的,是我们蓬莱的血。”
百里拾七捏紧了衣摆,不再出声。
好在天瑞帝君似乎并未纠结此事,而是抬手将一枚光点放于桌上,而后和蔼道:“过几日天下恐有大乱,父帝唯恐你不能自保。”
“这是增进修为的丹药,你吃了它,父帝方能放心些。”
百里拾七看着那表面泛着荧光的丹药,蒲扇似的睫毛盖住眼底思绪,手上却未停顿,径直拿起丹药,放入口中。
男人紧盯着百里拾七将丹药吃下,笑意更深,嘴边褶子挤出两道沟壑,随后缓缓起身。
“父帝还有事,你回房歇下吧。”
百里拾七低头离开,她走过寂静的花苑,在一片虫鸣中钻进假山,扶着石头干呕片刻,这才将那枚还未化开的丹药吐出。
闪光的圆球啪嗒落地,百里拾七抬手将其化作灰烬,抹掉眼角水汽,这才如常走出,慢慢回房。
另一边,男人看着女子烟绿色的裙摆远去,方才回到帘帐中,重新拿起针线,一阵一阵绣出最后的一处山脉。
待绣完后,他眼中流露欣喜,随后手起针落,在手腕上划出道口子,于是滴滴浓黑的血犹如穿起的珠子,连接着飞起,浸入针线。
血迹消失无踪,原本平平无奇的丝线闪过道浮光,最后蔓延至整个殿中的绣品,那些绣出六界河山的线条丝丝缕缕地闪光,奕奕欲生。
“山河图,终于成了。”男人呢喃道,大手贪婪地抚过身侧的帘帐,“褚清秋,你以为灭掉无极鬼火,我便再没了策略?”
“你和你们的死期,为期不远了!”他咧嘴笑了起来,随后两指骤然插入熠熠生辉的山河图。
指头虽没入帘帐,但绣品并未残破,只是焦黑一片。
焦黑下绣着的模糊不清的二字,正是岐国。
……
褚清秋这夜还是没有等到宁拂衣,很快天边亮起,凄厉的萧声划破了云际山门上空深蓝的天,天空的颜色随着朝阳而逐渐明媚,最后褪成一片明蓝。
弟子们在萧声中晨起,满怀激越地准备好行装,齐齐前往云深殿,数千名弟子排列整齐,四色门服成块散开,俯瞰下去竟也气势恢宏。
冯歌和洪影手拿花名册,沿着各苑弟子的队伍挨个儿核对,碰见不在册上的弟子就将其带出来,留在云际山门。
大多数北苑的弟子都被留下守山,有几个不听话的想混入队伍,被洪影毫不留情地拎着脖子揪到一旁。
“师兄,我刚突破起境,还得了趁手法器,你就通融通融让我去呗!”项玉山抱着洪影大腿,纠缠不放。
洪影皱眉抖了抖腿,撩袍道:“胡闹,你可知此次前去何等危险?连我都不一定能保命,你这区区修为,便是白白送死。”
说罢拿剑柄将他推将出去,任凭他胡搅蛮缠,再不理会。
而从另一侧点起的冯歌同样拽出几个修为低的弟子扔到一边,走到南苑前时,冲为首的柳文竹和花非花笑笑。
“文竹,南苑弟子中你是翘楚,切记带他们于后方清扫仙兵,莫要多出风头,以免伤亡。”
“我知晓,师姐。”柳文竹颔首道。
“花非花……”
“我是会在前列的。”花非花说,“毕竟需得操控傀儡,当是为飞花教略尽绵力。”
“有劳。”冯歌说罢,看看一身清新俊逸的花非花,又看看一旁清丽温婉的柳文竹,嘴角忍不住勾起。
柳文竹看她那神情便知她在想什么,心中窘迫,忙将她推开:“师姐,时辰不早了。”
她没控制住力道,险些将冯歌推出云际山,亏得冯歌修为深厚定住了脚步,心有余悸地拎起花名册:“好好好。”
她忽又想起什么,将嘴唇附在柳文竹耳畔,低声道:“也记得多提醒一下容锦,他如今没有多少仙力傍身,只管在后方待命便是,千万莫要冲上前去。”
“我提怕他多想,你们毕竟自幼交好,说话方便些。”冯歌叹息。
“是,师姐。”柳文竹低声应下。
很快清点过人头,数十条飞鹰舟已经等在崖下,弟子们不再说笑,排列上船,褚清秋为首立于白麟脊背,身旁站着平遥景山一众长老。
甚至于眼睛都难以睁开的首席长老也在此列,此时正歪倒在一把檀香木椅上,睡得呼吸微弱。
“我不是说首席长老不必来此么?”褚清秋说,“他年岁大了,此番场面定然危险。”
“我怎说得动他。”平遥长老摇头,她抬眼看见褚清秋神色凝重,又问,“神尊是在担忧么?”
褚清秋没回答,转而将一封书信递给她,平遥长老展开看了,登时震惊。
“好好的为何会地动?”她捏着书信的手在颤抖。
“昨夜我看星象便觉异常,月落时果然收到唐掌门的传信,说中原地动,岐国乃至周边小国,死伤无数。”褚清秋说。
“如此蹊跷,定与蓬莱有关,可是催动天地的是何等力量,哪怕是神都难以为之。”平遥长老气得脸色铁青,将那书信攥起。
“神尊,看来此行确是难上加难了。”她喟然道。
褚清秋指尖从白骨末端划过,眼睫轻颤。
招摇山早已被其他各派弟子占据,招摇圣女为此特意开启云海,在招摇山上空造出一块巨大的地界,云际山门到达时,云海中已熙熙攘攘全是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