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楼洛
“她怎么了?”蓝于昕心念一动,立刻坐直身体。
“那个姓孟的叔叔一直在找她。”
蓝于昕叹气:“这个我知道,孟易安这个人就是太固执了。”
薄暮雨在墙边停住脚步,神色渐渐冷然,眸子有些暗淡,“音姨跟我说过,她跟那个叔叔的分开是因为那个叔叔感受不到爱而难过,音姨很害怕伤害他。但他一直这样总是去找音姨,让音姨感受到自己对他造成了伤害……蓝姐姐,他每一次的出现对音姨来说都是煎熬不是么?”
蓝于昕对薄暮雨这些话感到非常讶异,她不得不承认薄暮雨说对了。在江尘音跟孟易安即将分手和刚分手不久的时候,这种情况最严重。
孟易安错就错在他明知道江尘音有心理阴影,还一直刺激江尘音,把“伤害”和“难过”这样的词语挂在嘴边。
孟易安大概是不能明白江尘音的恐惧的,他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总是脱口而出这样寻常但对江尘音来说极为致命的言辞。
“你说得没错。”蓝于昕的语气难得的认真起来,“在尘音跟孟易安分手的那段时间,他每说一次感到难过,每说一次尘音伤害了他,对尘音来说都是在往心口捅刀子。但他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把他跟尘音的事情和那件事划分得很明确,可事实是根本没办法划分,因为尘音一直都不能脱离那件事的影响。”
“蓝姐姐……”
蓝于昕没有理会她,忽地一笑道:“尘音现在只是习惯了,所以不会表现出来,可这不代表她不会痛了。”
第47章
这是薄暮雨第一次感觉到蓝于昕的笑声里没有笑意,反而带着怜惜和伤感。
“蓝姐姐, 告诉我吧。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跟四年前的事情, 我知道十几年前那件事是发生在音姨跟大学同学之间, 四年前她离开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牵扯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件旧事。这两件事情的性质应该是相似的,或者说是有关系的, 否则音姨不会害怕到要出国的地步。”
薄暮雨沉着冷静,把自己所得到的信息以总结的方式告诉蓝于昕,为了让蓝于昕知道她并非一无所知。
她只差一步就接近那个被封存已久的往事了,她必须要知道这一切。她不能永远被蒙在鼓里,然后看着江尘音一生都不能摆脱梦魇。
蓝于昕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觉得薄暮雨藏得很深。这么多信息都查到了,那么明显是花了时间的,而且看样子江尘音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居然悄然无声地了解了这么多。
江尘音是一个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 可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这个孩子在逐步地去探索大家千方百计要隐藏的过去。
蓝于昕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片刻后才道:“这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她不会希望你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以前那些事。如果一定要让你了解那些过去,我想她更希望是由她来跟你说。”
薄暮雨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明朗天际,悠悠呢喃道:“她会告诉我么?”
“我也不知道。”蓝于昕笑了一声,继而宽慰她道:“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些事情她没有忘记过, 我们刻意不去提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她又没有失忆。所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那就问吧。”
薄暮雨微微愣住, 林初晚也说过同样的话。影响一个人如此之重的事情是不会从记忆里消失的,毕竟没有失忆,那么深刻的过去要怎么从生命里摘出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初晚跟江尘音是一样的。她们只是痛习惯了,没有知觉了,所以才不会表露在外,但这并不代表内心不会再因此触动。
“我明白了。”薄暮雨眸光一闪,声音沉下去,“谢谢蓝姐姐。”
蓝于昕细细地想了一下,说道:“那些事情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当初她跟孟易安的过去,这个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况且如果到时候她真的跟你坦白了,那你也能理清这里面的关系。”
“好,我听着。”薄暮雨心下一喜,回到床边坐下。
“孟易安在十几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以后给了尘音很大的精神扶持,可以说是照顾得面面俱到。他会安慰尘音,也会带她去散心,尘音说什么他都会照办。我当时觉得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当然,现在也这么觉得,只不过他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对别人来说可能无所谓,但对尘音来说是致命的。”
蓝于昕顿了顿,少见地叹了声气。
薄暮雨蹙起眉道:“就是刚才你跟我说的那些。”
“是。”蓝于昕继续说,“孟易安会照顾人,人品好性格好,但他独独没有想到那些平常的字眼会对尘音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说为什么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办法让尘音回心转意,就是因为他几乎每一次的挽回都是伤害,都是在无形中把尘音推得更远。”
也就是说,孟易安说的话时常会让江尘音不舒服。
意识到这一点的薄暮雨握着拳的左手更用力了,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蓝姐姐。”
蓝于昕一笑,尽可能地化解这严肃的气氛:“不客气,觉得姐姐好的话有时间可以请姐姐吃顿饭,一定赴约。”
薄暮雨应了一声以后挂了电话望出窗外,天色晴朗,已经不是昨天那样的阴沉。
她希望江尘音的心也能够如此毫无阴霾,可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能办到。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用自己能够用的所有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江尘音自从盘下朋友在市中心的咖啡店以后只是监督了几天前期工作,之后就交给店铺原先的店长来继续管理。
这次她约孟易安出来定的地点就是自己的咖啡店,孟易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她邀约,来得十分早。
江尘音是老板,店长自然早就问过她的喜好,江尘音坐下不久店长就亲自端来咖啡。
Espresso咖啡的浓香浮散在空气里,江尘音轻抿一口,让苦味在唇齿间漫开。
“你还是喜欢喝苦咖啡。”孟易安对她露齿而笑,慢悠悠地搅动自己的咖啡却不喝。
江尘音勾起唇,笑容温和,“嗯,习惯了,换别的反而觉得不适应。”
孟易安望向窗外,因为天气寒冷,行人行色匆匆,但还是有那么几对情侣脸上挂着笑意,看不到半点畏寒的神色。
他转回头看江尘音,眼睛里有对过往的怀念:“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冬天的时候想要去南方,看看不下雪的冬天是什么样子的。也想去世界各地看雪景,看看别的地方下起雪来跟秦州有什么不同。”
江尘音靠向椅背,也望向窗外,而后含笑道:“这些我都已经见过了,这么多年来的空闲时间倒也没有浪费。”
孟易安问:“一个人么?”
江尘音笑着摇头,“有朋友,也有家人。”
“朋友只是朋友而已么?”孟易安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江尘音看着他的眼睛道:“只是朋友就足够了。”
“我可以大胆地猜测你并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么?”孟易安突然把话题转入重点,“你以前是存在这样的情感的,尘音……”
江尘音打断了他:“可这并不代表我现在还对你保持这样的感情。”
孟易安道:“但至少有过,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再来一次?你是在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不相信我?”
江尘音唇角只剩一抹极浅的弧度,眼里不再有明显的情绪表示。她有时候会感觉到烦恼,因为孟易安就像听不懂她的意思一样地坚持。
她说不能复合,他就说重新开始,千方百计地找出一道门来走。
还没等她说话,孟易安就说:“尘音,你当初很信任我,我也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现在也可以的,我们重新开始,为什么不可以呢?”
江尘音揉了一下太阳穴,第一次觉得苦咖啡似乎有让她头疼的作用。
“易安。”她微微一笑,“把昨天你在我爸妈家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吧。”
“好。”孟易安有些惊喜,“我昨天的意思是我们先做朋友,至少你不要抗拒跟我来往,我们先维持着最普通的朋友关系,重新认识对方,重新了解对方。等到时机合适了,我们都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了,那就恢复以前的样子。”
江尘音左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按揉着额角,抿唇笑笑,情绪不明。
孟易安笑道:“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主动的,像以前那样。”
“先从朋友开始……”江尘音弯起唇望着他,“也就是说从开始就是培养感情,为了以后那个合适的时机做准备。所有的相处,就算只是朋友,也都是为了将来那个时机而存在,对么?”
孟易安点头:“对,你需要的是时间不是么?”
江尘音无奈地摇头,“所以就算是做朋友,我也只能考虑跟你在一起。虽然是以朋友之名,但却从一开始就牢牢地把我绑住了,不能有别的选择,只能为了那个所谓的时机而跟你用朋友关系相处。”
孟易安一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有选择的。”
江尘音平静地反问:“真的可以有选择么?如果有的话,你现在就不会这么坚持地劝我跟你再从朋友关系开始。”
孟易安彻底怔了,他双手扶住椅子扶手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要绑住你,我真的只是想要重新开始而已。”
“那好。”江尘音笑了一下,“倘若我答应了你,跟你做朋友,那么在我跟你以朋友关系相处的期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要跟那个人在一起。这样可以么?”
孟易安立刻反对:“不,我们是要从朋友做起,但我并不是要把你让给你别人。”
江尘音一只手摊开,眼底尽是了然:“所以啊,你的这个建议从根本上就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关系,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不是的,不是……”孟易安还是摇头,但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无力地靠到椅背去。
她说得没错,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退后,即使是朋友也是为了培养感情,他不想把她让给别人。
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江尘音愿意见到的,但比起孟易安的执迷不悟,她必须要这么选择。既然他一直都在认为自己在伤害他,那么更果断一点,对谁都好。
两个人沉默半晌以后,江尘音的神色又温和起来:“易安,向前看吧,回不去了。不管你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其实都是要复合,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你想跟我做朋友,可你并不愿意让我选择我真正想要的。”
孟易安答不上话来,就连视线都不敢再抬起。
江尘音不甚在意地笑笑,抿了一口咖啡后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说得很对,如果真的只是想做朋友,那么最好的方式应该是顺其自然,而不是强求。强求来的关系,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都不纯粹,也都不是我们想要的。”
她没有打算告诉孟易安这些话里有一半是薄暮雨说的,那个孩子心性不敏感但却异常的聪慧,这些小细节就让她自己珍藏起来。
孟易安突然抬眼,眼睛里有最后一缕期翼:“尘音,真的不可以么?我不想这样,我们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我现在也过得很好。”江尘音先是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轻轻摇头,“我们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我需要时间接受你和加深感情,也不是因为任何无关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再喜欢你了,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完以后看向玻璃墙外晴朗的天,觉得轻松了很多。
在咖啡厅的停车场,孟易安上车前还是有些不舍地转身面对她:“尘音,你以后会喜欢怎样的人?”
江尘音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当年的他温文尔雅,穿着白衬衫的模样在人群里英俊倜傥,而如今的他比起那年更为优秀,但却不再是她喜欢的人。
“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江尘音轻声地笑,“我没有一个确实的标准,但如果会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我喜欢的类型了。”
孟易安无奈地笑了一声,深深地再看她一眼,而后沉默地上车离开了。
他没有告别,大概是觉得“再见”这两个字或许不会有实现的机会。即便有,最多也不过是一两句寒暄,再无其它了。
江尘音目送他绝尘而去的车子,身心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她走到自己的车附近掏出手机来看,发现刚才因为要跟孟易安谈话而关闭声音的手机上有蓝于昕的好几个未接来电。
这是有什么急事让蓝于昕打这么多个电话?
江尘音不敢耽搁地回拨过去,电话接通后还没说话就听到蓝于昕那许久没有露出的严肃腔调:“江老师,我劝你尽快考虑一下把以前那些事告诉你家那个小朋友,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第48章
一月底的秦州逐渐冷清下来, 二月下旬就是春节, 许多外来人已经回家跟家人团聚, 薄明良跟叶夏岚也回到了秦州。
距离江尘音跟孟易安彻底谈清楚那天过去了一个周,江尘音在这一周时间里没有发现薄暮雨有任何异常。
但她却深刻地记得那天蓝于昕的话。
“江老师, 我劝你尽快考虑一下把以前那些事告诉你家那个小朋友, 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刚听完这些话的江尘音震惊得手机都差点握不住, 忙追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我说……”蓝于昕深吸一口气,把语速放得更慢, 话音也更重:“你家那个小朋友已经把你以前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她知道你四年前出国是因为高延,而且高延这件事又跟十几年前有关系。这些她都知道了,她现在只剩下你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而已,当年江老爷子还有你哥动了关系遮过去的,她不可能查得到。”
“这怎么可能呢?”江尘音往前一步扶住自己的车子, 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她查这些干什么?她从哪里知道高延的?她……”
“我怎么知道!”蓝于昕懊恼地回答,“还有, 她是打电话问我你那些事的时候告诉我的,我觉得你可能还要想一下她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号码的。”
薄暮雨不可能去找江英纵问, 虽然江家人待她都好, 但实际上除了江尘音以外, 其他人都是跟她有距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