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白羊
沈郁澜身上脏,没坐,进去洗了个手,站在她对面,说:“你有事啊?”
“当然了。”
“啥事儿,说吧。”
纪小文小辫儿一甩,突然委屈,“沈枣儿,那天我妈看见,你跟一个女生搂搂抱抱,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
沈郁澜一头雾水,“那是我朋友,我傻啊,我大庭广众跟人搂搂抱抱,你在说什么啊,我跟你有过啥吗,我咋就欺骗你的感情了。”
“咱俩妈怀咱俩的时候,可是订过娃娃亲的,你不负责任,你赖账,你是负心女!”
“啊?”沈郁澜挠挠头,“不是,姐,你表演型人格啊?”
纪小文眼珠转得飞快,“那,那那,还有那次,高三快毕业了,我生理期肚子疼,你还给我接热水来着,你那时候对我那么好,现在这么冷漠,你就是负心女!”
旁边就是墙,沈郁澜真想一头撞上去。
“哦,想起来了。那回你疼得脸都没色儿了,我给你接热水,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忘了,你同桌还给你揉肚子呢。”
“行,再说那次,隔壁班有男生给我买水,偷偷放在我桌上,你干嘛偷偷拿走啊,你就是吃醋了,不高兴了。”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天体育课结束,沈郁澜有点累,找了个地儿就坐下了,刚好有同学要去买水,问她要喝什么,她说,脉动吧。
也是巧,隔壁班的男生早早给纪小文送了瓶脉动,沈郁澜和她是前后座,沈郁澜回教室早,没咋看清,拿起那瓶脉动就喝了。
刚好被纪小文看见了。
虽然之后那同学把买回来的脉动给了沈郁澜,但是不管沈郁澜怎么解释,纪小文就是不听不信。
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又拿出来说了。
沈郁澜实在懒得解释,无语地笑了,“这就是误会。”
“你干嘛不承认你是吃醋了嘛。”
沈郁澜实在没耐心了,不耐烦道:“我都说了,这是个误会。”
“你凶我。”纪小文想哭了,“沈枣儿,你凶我!”
沈郁澜抓了把头发,语气缓和下来,“我没凶你,小文,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做的不应该了,让你想多了,我对你就是朋友的照顾啊,就像我对刘贝琪对小敏她们都是一样的啊。”
纪小文鼻尖红红的,诉说心里的委屈,“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别照顾我啊。你总是这样,看见谁有难处了,就想帮一帮,对谁都好,可你知不知道你一对我好,我就容易想多,就容易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很在乎我。我也是女生啊,我也要脸。如果不是一次次从你这里看见了希望,你以为我会这么纠缠你吗?”
沈郁澜脸一红,看着哭泣不止的纪小文,第一次,通过别人的嘴,直观地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毛病。
热心肠不是坏事,但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那就是边界感。
她低着头,假装玩手机,实际心里乱成一锅粥。眼睛盯着微信列表,974个联系人。
她是那种很容易交到朋友的性格,人缘好是因为她对朋友够好。仔细想想,那么多朋友,日常生活中,避免不了会挽个胳膊啦,搂个腰啦,她好像并没有觉得不妥过。
这样,是不是不对。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调整与人交往时的习惯。
回过神来,感觉有一道威严的目光射向她,她抬起头,看见出现在门口的闻砚书,惊了一下,“闻阿姨。”
几天几夜,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惦记得都是这个人。
沈郁澜眼中渐渐出现藏不住的惊喜,想要走向她,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时,肩膀一垮,死了想要靠近她的心。
刚跑得急,绑着头发的头绳脱落一半,头发乱得和草窝没差,衣服裤子都是泥,鞋边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这样子的她,怎么走近眼前这个人。
绸缎衬衫领口开着,露出一条钻石项链。一步裙紧紧包裹臀部,尽显曲线,很欲很苏。
看纪小文的眼神就知道了,她也不哭了,就盯着闻砚书看。
沈郁澜以为闻砚书还会像之前一样,温温柔柔地走过来,告诉她怎样是对怎样是错,然后笑着带她回家。
但她想错了。
闻砚书冷若冰霜道:“再有下次,我就告诉你妈。”
没有温柔地进来,没有对她笑,没有把她带回家。说完就走了,很冷淡的样子。和离开枣镇之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沈郁澜怂了,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怂,而是因为她对她一落千丈的态度。
想要追出去,看看纪小文,停了脚步。
无论如何,她都是真心感谢纪小文,要不是她说那番话,她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
纪小文问:“她刚才在说什么?”
“她说,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妈。”
“哦。”
沈郁澜走到她身边,“谢谢你,小文。”
栾婶儿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纪小文仰仰脖子,“说出口真好,心里舒坦多了。”
她看沈郁澜一直往外面瞄,又说:“她是你家亲戚吧,要是把这事告诉你妈了,你妈肯定得说你,你走吧,跟她好好解释解释。”
沈郁澜点头,“那你呢。”
纪小文擤擤鼻涕,“小蛋糕还没吃完呢,不能浪费了。”
“行,那你慢慢吃。”沈郁澜笑笑,跑出去了。
闻砚书已经走远了。
沈郁澜往食杂店的方向跑,快跑到小桥,她看见站在桥头抽烟的闻砚书,烟从嘴里拿出来,眼睛看向了她。
她定在原地,总觉得闻砚书在等她。
闻砚书朝她微抬下巴的时候,她确信了,闻砚书就是在等她。
一条胳膊横在胸前,支撑着夹烟的手向后弹了烟灰。会抽烟的女人总是别有一番味道,特别是当烟雾缭绕,用眼神向你传递隐晦讯息的时候,你会觉得她是在撩拨,而当烟雾散开,她抽烟的动作慢条斯理,表情波澜不惊,你后知后觉,哦,想多了。
“闻阿姨,刚才……”
闻砚书笑着打断道:“郁澜,别慌,别怕。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那一幕,然后在那个小姑娘面前,尽好你的阿姨应尽的责任而已。”
她温柔地讲出无可挑剔的话,沈郁澜能怎么办,只能像今早收拾她那些乱糟糟的情绪一样,收住自己现在又想要不安分的心。
“我知道了。”
闻砚书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不在的这几天,约会了几个女孩呀?”
“一个都没有。”
闻砚书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淡淡一笑,就把这个话题过去了,当然,也没有再开启新的话题,安安静静地抽完一根烟。
“你待会还去枣园吗?”
“嗯。”
闻砚书看了眼时间,“今晚我有事,就不回来了。”
“你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
见谁,男的女的。为什么你才刚回来,就又要走了。
沈郁澜很想一股脑把这些话都问出口,想到如果问了,是不是失了边界感,于是她选择闭嘴,什么都没问,装作轻松地晃晃胳膊,“慢点开车啦。”
闻砚书眼底浮现薄薄的悲凉,眼神复杂,没有再郁澜长郁澜短,走得干脆。
这趟回来,她好像变了,变得让沈郁澜更琢磨不透了。
随着她的走姿,衬衫泛起轻微褶皱,很快在沈郁澜的视线里,恢复平顺,因为她走远了,越来越远了。
感性想要去追赶她,理性逼着自己转身。
拖着走路的腿越来越沉重,无限下坠的心沉重得更厉害,一条路仿佛走偏了,她一回头,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落寞女人。
第46章 郁澜,你抱抱我吧
她无声地站在原地, 沈郁澜仿佛透过她伤感的眼,清楚听见那样深沉的呼喊。
她们中间,不是五六米的距离, 而是枣镇走不去的维港,是距离二十二岁已经过去十三年的三十五岁。
那一步, 谁都没有主动迈出去。
不想再做无谓猜测, 扑朔迷离的谜题她要闻砚书亲口给她答案,“闻阿姨,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风过了, 落寞也过了。
闻砚书语气淡然,“我们不是说好了, 以后你去枣园,我来送你的吗?”
想要有一颗细腻的心, 想要有一双敏锐的眼,能够捕捉到她百分之九十九天衣无缝之外的百分之一漏洞, 埋怨自己太粗心, 明明已经抓到手的线索,一不留神,手心溜走了。
时急时缓的语速暴露沈郁澜的郁闷心情, “白天很安全的, 我一个人走, 可以的。”
“郁澜,你不想我跟着你吗?”
闻阿姨, 不要这样讲话, 不要看着我的时候, 眼眶越来越红,流露出那样的神色。我真的很容易误会, 误会你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
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沈郁澜已经能够提前预知结局了。
“想啊,但是闻阿姨,这条路,一点都不好走,如果你只是短暂地陪我走一段路,那……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我一个人走。”
闻砚书动了动唇,嗓音里缠绵无尽的心酸,“有我没我,你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
“郁澜,我不跟着你了,你走吧。”
“那你呢?”
“我去做我的事。”闻砚书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小声说:“我们,不顺路。”
离开的背影透出僵硬,落寞铺天盖地赶来了,她走得很慢,还是在沈郁澜深深的注视中,身形一晃,差点趔趄。
单薄的背颤颤,撩完头发的手指蜷曲着收回,稳住身形,继续往前走。
没有表露出任何过激情绪,但支离破碎在沈郁澜眼里。
沈郁澜心里一紧,“闻阿姨!”
身形再晃,闻砚书没有回头。
究竟是哪一秒,让沈郁澜忘了对自己的提醒,是看到她脚踝铃铛不见了,是只有自己手腕的铃铛孤单独舞,还是跑到她身前,她微微一愣,低下黯淡的眼,忍到双肩起伏,也不肯在她面前表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