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上舟渡
甫一醒过来,四肢的疼痛霎时席卷感官,萧挽月勉力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和脚,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
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白鸽,被强硬的塞入不合尺寸的笼子,从此只能做供人玩乐的禁脔。
过了许久,大概是接受了自己这幅模样,萧挽月阖眸叹了口气。没成想,这凄冷的地牢,竟是让她也住了一遭。
如今她手筋脚筋尽断,就算她能侥幸捡回条命,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萧挽月盯着地上方寸的光亮,只觉得浑身都好累,眼皮也沉的要睁不开。
她是要死掉了吗?
可是……还有阿澄,她答应了她,要等她回来的。
还未入春,这地牢更为冰冷,萧挽月本就畏寒,此刻又只穿着一层薄衣,冻的嘴唇都青紫,思绪也混沌一片。
随着“嘎吱——”一声,牢房的铁门突然被推开,她撑起眼皮,看向缓缓走来的人,长时间未进食,再加上身负重伤,她已经头晕目眩到分辨不出眼前人的面容。
“陛下,这地牢的滋味尝起来如何?”
是沈青的声音。
哪怕狼狈至此,萧挽月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依旧不减,她轻轻扯了唇角:“沈青,不惜给夷族的人当走狗,也要将我囚禁于此,究竟为何?”
记忆中,沈青一直都忠于职守,也不曾展露过野心,如今却突然联合夷族反叛,她实在是不解。
沈青对于她的话倒也不恼,只是默默看着她,半晌开口道:“为何?陛下可否知道顾崇光顾侍郎。”
萧挽月微微蹙眉,她对这个名字不曾有记忆,莫非是前朝的大臣?
见她不语,面前的男人轻蔑勾了勾唇角,而后转过身子:“呵,果然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沈青与她对视,缓缓启唇:“我原名顾青,顾崇光乃我的生父。十二年前,先帝听信小人的诬陷,将我父亲斩杀,全家流放,我那时被送走侥幸活了下来,宰相念及和我父亲的同袍情谊,将我收为义子,后来我隐姓埋名数十载,终于做到了北广总督的位置。”
“于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设计了行宫的大火,让那老匹夫为他的所作所为偿罪,本来想用同样的方式让你和他们团聚,没想到那日竟被你逃了过去,秋猎那次也是,你居然又活了下来。”
他的眼神狠戾,几乎要在女人身上剜出一个窟窿,萧挽月猛的抬头,目眦欲裂,行宫大火和秋猎……原来,原来都是他做的。
她追查了八年的凶手,居然在她身边蛰伏了这么久,而她竟分毫都未察觉!
沈青似是想到当年的旧事,猛地冲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朝她怒吼:“这不公平!凭什么在我要靠和狗抢食才能勉强活下去,你却锦衣玉食,万人拥护。”
“我一步步忍辱负重走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萧挽月,我要你们萧家的所有人,给我的家人陪葬!”
男人的力气很大,宛如铁钳一般,瞬间将她的呼吸攫取,她根本无力去挣扎,只能感受着窒息的痛苦一点点弥漫,胸腔似有无数把匕首同时扎下。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死时,下一秒,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松懈,萧挽月剧烈咳嗽起来,刚刚那一刻,沈青眼底流露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这时的沈青已经冷静下来,不负方才的癫狂,他一身的青衣,站在那里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
可萧挽月知道,他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恶魔一般狠毒的心!
沈青笑眼弯弯,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侧,温声道:“月儿,你是在害怕我吗?”
他有些苦恼的蹙了蹙眉头,似是自言自语般的:“你不该害怕我的,我那么爱你。”
“明明知晓你与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我却还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你,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萧挽月被铁链绑在木架上,对于他的靠近根本无法避开,右肩猛地一痛,不知何时沈青竟拿出了匕首,狠狠刺入。
他盯着眼前的女人,表情渐渐变得痴狂,手下却是毫不怜惜的一再用力:“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萧挽月右肩的地方本就有旧伤,此刻刀尖一寸寸扎进,她疼的浑身都快要散架,唇齿颤动着发出痛苦的呜咽。
沈青似是很满意女人这幅痛苦的表情,握着刀柄在血肉里慢慢搅动,欣赏她因为疼痛发出的惨叫。
“疼吗?我也好疼啊。”
“月儿你看,每次想到你,我就拿小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一道。”
说着,沈青将自己的衣袖扬上去,露出遍布伤痕的皮肤,老疤和新伤交错重叠,而最新的那道还在滲着血,密密麻麻的近乎占满了整条手臂。
每次想到她的时候,他都会用疼痛来麻痹神经,来提醒自己不要遗忘那份仇恨。
那狰狞的伤痕近在咫尺,萧挽月甚至能闻到血腥的味道,几近作呕,她偏过头,咬着牙骂了句:“疯子!”
不料这句话刚出口,沈青忽地开始大笑起来:“没错,我就是疯子!”
他掐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脖子扬起,眸底是不加掩饰的阴鸷:“月儿,你放心,等你死掉的那一天,我也不会独活,我要和你在黄泉路上一同纠缠,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逃开我的掌心。”
傍晚,黎晚澄右眼皮急跳,半梦半醒间,尾指倏地一痛,似被火苗灼了一般。
她被这突然的疼痛惊醒,下意识抬起右手,借着朦胧的月光细看,只见尾指上赫然缠着一段红绳,在黑暗中泛着红光。
黎晚澄霎时惊醒,心下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慌忙坐起身,几步迈至门前推开,月光下,那隐隐的红光一直延伸到远处。
——是京城的方向。
雨不知何时已停,往前望去甚至能看见北方青翠的山峰,她眉间神色一凛。除了在与萧挽月身心交融的时候,这红绳会显现,上一次这样出现,还是女君中箭跳崖生命危在旦夕的那刻。
只不过……她蹙了蹙眉,这次的疼痛和烧灼感都比上次要更为强烈。
尾指的灼烧感愈来愈剧烈,手指连着心脏,一瞬间,仿佛有无数根银针细细密密的扎入,她痛的几近要直不起腰。
好像连月色都变成锋利的刀,毫不留情的一下下剐去骨肉,黎晚澄垂下眸子,几息之间,后背和发丝已经被冷汗浸湿,钻心蚀骨般的剧痛席卷而来,她已经站不稳身子。
黑夜的寂无之下,女人遥遥望着北方,那红绳延伸的方向。
远隔千里,连她都痛成这样……那萧挽月该有多痛?
黎晚澄指尖紧紧扣着门框,舌尖隐约尝到抹铁锈的腥气,因为强忍疼痛唇色都苍白了几分:“小七子,京城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系统自然也感应到了千里之外的情况,它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她:“萧挽月的生命体征在逐渐衰弱,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其实说衰弱都是轻了,它感知到的情况要更为糟糕,萧挽月的生命体征已经弱到几乎探查不清,只一息尚存。
治愈值未满,如若女君在此刻丧命,任务便会失败。
顿了顿,它没忍住补了一句:“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宿主,就算如今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恐怕等到那时,她也已经……”
“命丧黄泉”四个字系统终究没有说出口,它瞥见了黎晚澄眼角的红。
夜色寂静无声,几片三角梅的花瓣被昨夜的雨击落,破败不堪的混在泥水中。
只见立于月下的女人轻轻阖了眸子,她只说了四个字。
“我要回去。”
和疯子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在新一轮的鞭刑过后,萧挽月终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皮肤上,一道道伤痕血肉外翻,身上穿的白衫已经被血浸染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可沈青怎么会让她这么干脆的死掉,他方才抽的地方都特意避开了要害,只会让萧挽月感到无限的痛苦,却不会真正伤到她的性命。
他放下鞭子,拿手帕细细擦了手,而后吩咐门口的狱卒去请太医过来。
饶是太医见了女人的这幅样子,也没忍住踉跄了一下,到底是曾经侍奉过的君王,如今却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太医给她喂完药,包扎好伤口,嗫嚅半晌,还是开口求情道:“大人,你就放她一命。”
再这样下去,陛下迟早被他生生折磨致死。
沈青的眸子瞬间变得狠厉,下一秒,匕首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太医瞪着双目倒在地上。
他盯着那具尸体,眼神淡漠,到了这般地步,竟还有人为她求情。
几个时辰后,萧挽月被水再一次泼醒,她嘴唇翁动,沈青凑上前去听。明明声音已经气弱游丝,却仍是傲的让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沈青……怎么,是不舍得杀我吗?”
谁知沈青笑了两声,抬着她的下巴:“一开始,我确实想直接取了你的性命。”
“不过,我现在改变想法了,让你就这么死掉未免太便宜你了。”
他像是看不到萧挽月厌恶的眼神般,一点点凑近她的耳边,女人身上血的味道让他着迷,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宛若黑暗中的鬼魅,紧紧缠绕。
“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我要日日夜夜折磨你,这样才对得起我这十二年遭受的一切痛苦。”
第41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见黎晚澄拿了流光,系统才意识到她说要回去的话并非玩笑,忙出声阻止:“任务已经注定失败,你回去也救不了她!”
一时心急,它来不及思考更多,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闻言,女人的动作顿了下,眸底划过丝暗芒。
“什么意思?”黎晚澄捕捉到它言语间的漏洞,冷声问道。
为什么是注定失败?明明萧挽月现在还活着,任务也还在进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为什么系统却说她救不了她?
系统强装镇定:“她……她如今重伤,你就算日夜兼程赶回去至少也要十日,等那时候她尸骨都凉干净了。”
黎晚澄蹙眉沉思,刚刚得知萧挽月有危险时她急火攻心,没空去深想系统的话,现在想来,似乎有些被她遗漏了的重点。
按常理,系统是能随时检测到外界变化和主角身体状况的,京城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它不可能不知道。
思绪渐渐归位,答案也浮出水面,她神色一凛,心下顿时生了怒气。
所以,从萧挽月遇到危险的那刻,系统就已经发现了,但它却选择了隐瞒。若不是红线唤醒了她,她恐怕还在睡梦中,到时估计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送了命。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见系统神色明显逃避,黎晚澄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语气冷硬下来。
系统也没想到那根红线居然还有这种用处,连狡辩都无从开口,只好垂着头站在角落,一副做错了事的委屈模样。
几秒后,它才缓缓出声道:“很抱歉,我只是为了遵守规则。”
就在两天前,它收到了主系统下达的红色警报。
“规则”中最后一条——如果触发红色警报,应立即暂停一切任务。
因为一旦触发警报,就意味着那些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世界发生异常,如果它不采取措施,届时不止黎晚澄会因此丢了性命,甚至连它也会背上共犯的罪名,被丢进溶铸炉,从此灰飞烟灭。
又是规则,黎晚澄冷笑一声。也对,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它就是这派说辞,哄骗她离开了五年之久,连“规则”都不想让她活着出去,系统又怎会帮她?
下过雨后的风凉的有些刺骨,女人垂眸看着尾指的红线,只觉得这夜太冷了,整颗心都被冰块浸满了似的,从头到脚都凉的彻底。
“宿主……”系统张张唇,吐出两个字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系统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内心也挣扎煎熬了许久,因为被设定好的程序,它会无条件遵守规则,但是一起经历了两个世界,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居然让身为机器的它也生出了恻隐之心。
所以它那时才会破例,救了黎晚澄一次。
“我不怪你,”她转身坐回榻上,声音轻轻的,“但我也不会原谅你。”
不管怎么说,系统陪了她这么久,无论这一切的结果是好是坏,她都会感谢它。但是,系统的欺骗和背叛她也同样不会忘记,所以她亦做不到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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