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村里的一枝花儿
伤口被撞裂的廖姑扶着腰一瘸一拐进屋找幼儿,也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甩开鞋爬上炕,撩开衣服让幼儿看渗血的药布,抽噎着要往她怀里钻。
“过了年你就十一了,还像小孩?”妙娘将她抓过来,扒开衣服重新上药,还不忘取笑道,“在家时也不见你这般矫情,怎的到了这就生出这许多娇气来,晚上睡觉都要人哄,抓着我的衣角,害得我连夜都起不得,生生憋到今早上。”
廖姑红了脸,昨夜她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她脸上的鞭伤很严重,昨日请来的老大夫说好了也会留疤,妙娘本还想再打趣她两句,可瞧着她这破了相的脸就联想到她在东辽大营遭的罪,到嘴边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她险些将命丢在那,好不容易才救回来,宠着些也是应该的。
“可疼?”妙娘极小心的给她上药。
廖姑抽了下鼻子,“不疼。”
幼儿摸着她的脑袋瓜,“麒麟城有位医术十分了得的老太医,会制一方消疤去痕的药膏,日后请他为你诊治。”
哪知廖姑不走寻常路,并未觉得伤疤在脸上影响容貌,“我不治,留着疤才好,让人一看就知道我不好惹,凶神恶煞,不用出手就能吓死对方,待回了南柏舍,我还想央求陶翁帮做一个铜眼罩,以后我戴着眼罩,再披上红斗篷,骑在马上多威风!”
阎罗娘手底下有一女土匪就是个独眼龙,戴个黑色的眼罩,平时沉默寡言,身手却十分了得,听说在河渠她一人就斩了数十东辽兵,还擒了两个副将,功劳可不小,待平定偏关,回去论功行赏,此人定是头一波的功臣。
廖姑年岁小,平时就喜欢这种耍起来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人,当然,师父永远是她心目中最厉害的存在,谁也越不过去。
幼儿撑着额头,笑得很无奈,“好端端的,为何要戴眼罩。”
还要铜的,她实是赏不来廖姑的审美。
廖姑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就爱那些金灿灿银闪闪的东西,觉得这样的才亮眼好看。
“谁要戴眼罩?”虞归晚跨门进来。
趴在门口的六花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确定屋里的人都不赶它之后才蹑手蹑脚贴着墙根溜进来,小心卧在炕下,长长的嘴巴吧唧一下枕在幼儿那双绣花鞋上,舒服叹一口气,才美滋滋闭上眼打盹儿,在草原溜达两日,它可没怎么睡觉。
虞归晚低头看脚边这雪白的大狼头,弯腰弹了弹它竖起的尖耳朵,六花怕痒的抖两下,睁开一只眼往上斜,像翻白眼似的,接收到主人眼底的冷意,它又识趣继续瞌睡。
幼儿往里让出个位置给她,又朝廖姑那边努努嘴,轻笑道:“还能有谁,自是咱们家这位古灵精怪的小主子,脸上的疤也不去了,要留着吓唬人呢。”
虞归晚坐下,把手掌往廖姑头上拍,“以后照镜子被自己丑哭了可别后悔。”
早已习惯师父铁砂掌的廖姑不服气道:“师父怎么也以貌取人啊,这可不对。”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虞归晚懒得搭理她,转头跟幼儿说话,见摆在桌上的早饭未曾动多少,便问:“不合胃口?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再让程伯去请昨日那大夫来给你瞧瞧。”
昨夜她处理完刘卜算就回了屋,也没睡,一直守在旁边,直到天明确定幼儿无事了才出门。
她伸手试了下幼儿额头的温度,也不烫,没发热。
幼儿也是醒来了才从妙娘这得知蛊虫已被取出,她就记得昨夜岁岁划破了掌心,流了许多血,又叫她不要动,之后她就觉得头痛欲裂,十分难捱,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醒来时觉着头有些不适,现下已好多了,”见虞归晚手上缠着布,幼儿心口又痛,轻轻握过去,问道,“伤口深不深?”
其实已经愈合了,是为了不让她看出来缠布的,解释起来麻烦,虞归晚也不知要如何说,她对自己身体的秘密也没有答案,不是人也未可知。
“就是划了一下,没大碍的。”她将桌上的麦仁粥拿过来,还温着。
幼儿是真的没有胃口,喝不下,便拿手挡下她递过来的粥勺,反将粥碗端过来喂她。
“张嘴。”
她就乖乖张嘴把麦仁粥喝了,又在幼儿的投喂下吃完一整张卷了炙羊肉的麦饼。
幼儿的蛊毒解了,虞归晚也能放下心去做别的事。
那么多傀儡军,放着不用也可惜。
短短几天功夫,入关的东辽兵就已全部被清剿杀死,就连最先被攻占的十八屯寨都让虞归晚给拿了回来。
原本因为战乱而萧条破败的偏关小镇重新开市,阎罗娘的人又改头换面变成商人,大批货物运进来,关外的草原商人闻风而动,驼队摇着铃铛入关,为边民带来成群的牛羊。
虞归晚也没少让自己的人从南柏舍运货到偏关,车队走得慢,要晚两天到,但其他人已携带仆从和箱笼赶来了。
当天就手脚麻利的将衙门院子布置舒适妥帖,幼儿日常穿的衣裙、佩戴的首饰也一应俱全,怕是将南柏舍虞宅的东西搬来了一大半。
“你这是打仗还是游玩,让人带这么多东西来。”阎罗娘靠在门边啃烤羊排,瞅着进进出出忙碌的妇人倒抽气。
虞归晚蹲麻了,站起来拍拍屁股,又抻了抻腰,视线往后瞥,道:“总要等这边的事全定下来了我才能回河渠,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也说不准,经过上次的事,我是不放心让幼儿一个人回去的,她留在我身边最安全。”
“所以你就把家给搬来了?”
“有何不可?”
阎罗娘语塞,嘀咕了两句‘你未免也太宠了些’就继续啃羊排了,又不是自己的事,管那么多做甚。
她现在就只需跟着虞归晚杀杀人,赚赚钱,其他的也管不着,更不该管,要是一不小心触到虞归晚的逆鳞,下场未必比今日才被放下来的刘卜算好。
听说虞归晚让黑鹰衔了数张写满‘东辽战败,主将被擒’字样的纸飞往东辽王都。
这会子怕是已撒得满大街都是,东辽皇族肯定鼻子都气歪了,到底是派人和谈赎回纳措三人,还是直接增兵要再跟虞归晚死拼,都难说。
镇上的街坊已热闹起来,衙门口也人来人往,主要是周边村庄的边民无米下锅,快饿死了,又没钱买粮,听说镇上的虞家军分粮食,这些边民就想来碰碰运气。
虞家军这个称号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虞归晚又没有反驳,就逐渐叫开了。
分粮并非长久之计,虞归晚也非善人,幼儿就提议雇百姓修缮镇上被烧毁的房屋,将已无人口在世的房产田地重新登记造册,再传信回河渠,多引些商队来偏关做生意,尽快将小镇盘活,百姓的日子才会好过起来。
河渠有蒙灰和曹知县坐镇,城内也就混乱了一两日就稳定下来,城外的残尸血迹被铲走,街上的商铺也重新开门做生意。
那场战乱仿佛只是众人的一场噩梦,睡醒就没事了。
接到偏关的来信,陈妇立刻让人装了几十车货物出发。
县城内的商贾也紧随其后。
东辽占了关口那么久,商队不能出关,关外的牧民想换货也没路子,马上就要入冬了,正是什么都缺的时候,牛羊也要尽快卖掉,否则入了冬没有草料喂养,牛羊会饿死冻死,损失很大,所以牧民都会在冬季来临前卖掉家里的牛羊,换成盐、茶叶和糖,或者其他能囤起来过冬的货物。
这对关内的商旅来说绝对是挣钱的好时机,不抓住就是傻子。
当然也有惜命的不敢去。
这时就会有人说:“怕什么,没听说东辽人都被咱们自己人给打得屁滚尿流,再不是以前跪着挨打的时候了,我可见南柏舍的商队出去了两三批,咱们跟着他们肯定没事,别墨迹了,再拖下去好处都让别人捞了去,咱们就得喝西北风。”
第127章
秋去冬来, 寒风扑面。
天还未亮,镇上的集市就已有炊烟飘出。
早起摆摊的边民裹着粗陋的皮毛袄子,头戴护耳皮帽, 脚踩破棉靴,口鼻哈出团团白气,手揣在袖子里冷得直跺脚,饶是如此,也还是将摊子支起来,等待过往的商客来照顾生意。
驼铃一响,没等来商客,倒是从关口挤进来许多部族牧民。
他们或赶牛羊, 或背成捆的毛毡, 顶着张被寒风吹得干裂通红的脸左顾右盼,找寻能买自己货物的商人。
闻着街边食摊上飘出的香气,他们也饿得肚子咕咕叫,脸上出现犹豫,最终还是抵不住美食的诱惑, 走向正在吆喝招揽食客的小摊子。
边民顾不得寒冷,堆起诚恳和气的笑容招呼道:“客人要吃点什么?小摊有蒸麦饼、烤包子、馒头和窝窝头, 还有早起刚炖出来的羊汤, 价钱实惠, 分量足够, 客人可要来些?天寒地冻的, 昨日远道的商客们还在客栈熟睡,怕是早来不了, 客人与其站在寒风中苦等,不如先来上一碗热腾腾的羊汤, 小摊有位子可坐,客人可边吃边等,两不耽误,岂不好?”
镇上的边民做起生意来体贴周到,并不因对方是关外牧民就区别对待。
别看这些牧民穿得脏兮兮,长相粗旷好似不好惹,其实同他们打交道只要诚恳,不偷奸耍滑将他们当傻子那样戏弄,存心坑骗他们的钱,他们也还是好说话的,买卖交易都痛快,极少同人扯皮讲价。
“来五张麦饼,一碗羊汤,多放些胡椒。”牧民瓮声瓮气道。
关内和关外只隔着一道城墙,饮食却是天差地别,关外的牧民虽也模仿关内百姓垒灶做饭,但做出来的东西依旧不如关内的好吃,肉类也只知道整块炖煮或干烤,缺少调味料。
关内用以炖菜的香料,如胡椒等物,在关外是部族中有身份地位的长老才能享用,也大部分都是被商人带入关买卖,牧民极少会用到。
也可能是因为缺少生产工具,譬如关内百姓知道造农具等物辅助开垦播种,收粮之后还有石磨用以脱壳磨粉。
尤其这两年从南柏舍传出来的各种改良过的农具,轻便好用。
这些都是关外没有的,牧民也不种粟麦,战前他们都是入关采买,或从出关的商人手中购入,交易不用银子,大部分牧民是拿自家的牛羊换取,只有喀木六族的人才有黄金。
原先牧民还能拿羊牛奶跟商人换盐,可自从东辽占据偏关之后,他们就蛮横的截断所有商道,牧民只能同东辽商人交易。
但东辽商人十分奸诈,总是想用很少的货物换走牧民大批的牛羊,牧民也不傻,自是不肯换,双方关系也因此恶劣,牧民的牛羊换不出去,之前换的盐巴也都吃完了。
现在东辽战败,大雍与关外重新通商,关外的牧民急着卖掉牛羊,价钱比平时还要低几成。
此消息一出,许多商贩慕名而来,镇上的商坊和集市比战前还热闹,到处都是买卖交易的人。
附近来找活干的边民也多,虽然工钱不高,但管一顿饭,这对已经饥寒交迫的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牧民坐下喝羊汤,没多久就看到昨日从河渠赶来的商旅拉着几大车的雪花盐、茶叶和糖来集市交易。
三两口喝完羊汤,牧民抓起麦饼塞入嘴,急急忙忙拿上自己的货跑过去要换盐,他家的羊毛成色还不错,要是以前能换到一小捧盐,今日却不行,商人说别的可以换,盐巴和糖不能换。
“为什么?!”牧民急了,他今日就是专门来换盐的。
商人笑眯眯道:“上头不让换,我们也没办法。”
不算阎罗娘的人,第一批进镇的商队是南柏舍来的,不仅带来了雪花盐,还有很多别的货物,在集市专门划出一块地方摆放,围上来的牧民里三层外三层,竟是比战前还热闹。
街坊中有些房屋还在修缮,缺人干活,附近村庄手脚能动的边民都来了也不够。
关口重开之后,关外的牧民也有进来找活的,他们白天来,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关回家,不要工钱,只想要换盐巴。
负责监工的是阎罗娘,虞归晚真是将她当牛马一样用,哪里需要就赶去哪里,绝不让她闲着,这人一闲就四处勾搭汉子,白日宣淫,着实脏眼。
阎罗娘也精,不自作主张,屁大点的事都让人去回虞归晚。
譬如牧民食量大,一顿要吃掉七八张麦饼,边民就有意见,同样干活,凭什么他们多吃,以后统一人两张饼一碗汤,多了没有,牧民对此不服,认为他们人壮力气大,干活又快又好,理应比别人多吃,盐巴也该比别人多分些。
双方都不服气,就闹到了阎罗娘面前,她这几日正为□□得不到发泄而咬牙切齿,背地里狠扎虞归晚的小人,又因妙娘几次不搭理自己使得心情更差,对这些闹上门叽叽喳喳的人自是没好脸色,再说她本就土匪被迫‘上岸从良’,没手起刀落砍人就不错了,休想让她做包青天断案。
她在炕上烦躁翻了个身,骂道:“吵个屁!老娘管这摊闲事都够烦的了,让他们滚去跟虞归晚说!”
女阎罗的怒火在熊熊燃烧,手下人也不敢进去,只隔着窗欲哭无泪,“寨主,我们见不着虞统领啊。”
阎罗娘更气,一个翻身坐起来,手捞到什么就直接往窗上砸,“她住在天上啊,你们还见不着,老娘一世英名怎么收了你们这种脑子不开窍的玩意儿,要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街上倒夜来香的!见不到不会动脑子想法子?找能见到她的人啊,滚滚滚……看见你们就气不顺!”
手下人抱头蹲在墙角不敢吭声。
奉命过来找人的妙娘还没跨过门槛就听到这中气十足的怒骂,脚步一顿,十分想掉头走人。
她实是不想同匪类深交,偏阎罗娘就盯上了她,举止放浪,男女不忌,竟要将她往床上拉,被她一脚踹开,再不想搭理。
她没同主子提及,主子身边缺人手,阎罗娘在关外又十分吃得开,许多消息都需靠她打探,不能因为这点事就进言让主子不用阎罗娘。
她深吸一口气,提脚跨门而入,“阎萝,主子要带幼儿出关去喀木六族,* 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同去,若去就快些,主子已出门了。”
阎罗娘的本名叫阎萝,真假不得知,是她自己说的,许是胡诌。
眨眼间阎罗娘就出现在屋门口,倚着门框,一只脚踩着门槛,身上的衣服也不肯好好穿,这么冷的天她竟只在肚兜外面披了件桃红的缎面夹袄,露出胸口的大片雪白,发髻松散,天然卷翘的额发落在颊边,转着她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撩人的眼神像小钩子似的往妙娘身上扑,掩嘴娇笑不止,若是让登徒浪子听见,怕是连骨头都要酥掉。
“哟,小美人儿来了呀,真是稀客,平时三请五请都不愿意登我这的门,今是吹了什么风,竟愿意来了,奴家正睡觉呢,衣裳都没穿,瞧我这身段怎么样?”
她转了个圈,夹袄落到脚边,细腰盈盈一握,双臂似无骨,游蛇那般攀上妙娘的双肩,胸口的雪白贴着妙娘的后背,幽香窜入鼻腔,让人晕乎乎,不知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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