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村里的一枝花儿
但每次喀木六族给的都是最次的盐,里头掺着大量沙石,成色也是发灰发黑的,吃起来还有一股子苦味。
像雪花盐这样的上等盐,他们是没资格换取的,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都会被呵斥。
“我们部族人口少, ”受尽压迫和苦楚的族长抱着从商队那换来的一罐雪花盐, 诉出自己部族之所以会被喀木六族欺负的原因,“又无力大的勇士,怎么跟他们那* 样几千上万人的大部族抗衡,唉!其实我们部族最早时也有上千人,后来失踪的失踪, 被挑走干活的也再没有回来,连去要说法的人都被抓了, 至今都没消息, 时间长了, 人也就越来越少, 我就怕啊, 到我这就要灭族喽!”
老族人说着说着就蹲地上,老泪纵横, 旁边几个牧民也抬手擦眼泪。
族人的生活不好过,想迁徙去别的地方都不行, 喀木六族千方百计阻拦,要将他们困在这里继续做苦力。
他们的儿女,但凡长得好看些的都会被挑去当伴奴,他们不愿意就会招来一顿鞭打,好几年都不允许换盐,老人熬不过去,在冬季了死了好几个。
这样的日子也算是过够了,遂当大雍的商队在凶悍的护卫下来到他们部族,还带了盐,允许他们用手中的货物换盐巴时,他们都不敢相信,问了好几遍,直到对方给出肯定答复,他们才欢呼鼓舞,纷纷跑回帐篷拿出自家最好的皮毛。
大雪来临,部族仅剩的牛羊已经全部被冻死,这些皮毛是秋季时鞣制的,部族的女人是鞣制皮毛的好手,喀木六族的很多上等皮毛都是这些女人鞣制的,但明明干了活,却依旧换不到盐,也没有给钱,只扔给女人们两块剔干净肉的羊骨头。
饶是如此,女人们也需感恩戴德,否则就会给部族带来麻烦。
而部族养的牛羊也不属于族人,秋季一到,肥羊都会被喀木六族‘买’走,只有生病或瘦小的羊被留下,当作族人辛苦放牧一年的酬劳。
他们这样仰人鼻息过活,有多憋屈唯有自己知道,可若不这样,他们在草原也活不下去。
虞归晚是什么人他们也清楚了,连东辽都被她打得屁滚尿流躲在边城不敢出来,彪悍啊。
她想要扩大地盘,收拢草原上这些小部族,许诺了诸多好处,别的倒还好,归顺之后盐巴、糖和茶叶都能镇上的大雍百姓一样随便买,还可单独在关外开一个商市,方便归顺的部族市换日常所需的物品,他们就不用再大老远入关去镇上买了。
这对大部分草原部族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依附喀木六族是为了保全部族,选择追随虞归晚不也是为了部族的延续?
虞归晚能给的好处还多,她手里有能打败东辽铁骑的军队,还有一座盐矿,喀木六族虽然有金矿,很富有,但现在有金子也换不到盐。
这些草原牧民又不傻,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权衡利弊。
担负重要任务的领队将老人家搀扶起来,又宽慰了几句,别的没有多说,有时直接给出好处会比长篇大论讲道理要好用许多,唯有利益摆在眼前,这些牧民才会相信是真的。
这几日商队靠着盐巴就能游说这些小部族归顺,待遇直接从地到天,把其他还在摇摆不定的部族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喀木六族不是没听到风声,也派过人来,但幼儿让人持虞归晚的手令直接调了五千北境军驻扎在附近,防的就是喀木六族伺机动手。
那些小部族见有人为自己撑腰,也终于不用再看喀木六族的脸色讨生活,高兴的手舞足蹈,晚上宰羊杀牛,点起篝火载歌载舞,庆贺这么多年来的憋屈终于被发泄了出去,往后只要老老实实不闹事,族人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完成任务的商队返回镇上,领队来大院同幼儿回禀。
“姑娘,事均以办妥。”
领队也是从南柏舍过来的,曾在陈妇手下做事,原先程伯和佟汉在麒麟城时,好几次也是她带人送货去,为人还是可靠稳重的,否则虞归晚也不会委以重任。
也正因如此,幼儿才会在这个节骨眼将这些事交给她去办。
幼儿同她道了声辛苦,又让金方端来热茶和点心,在烧着地龙的厅上请来回话的众人吃茶吃点心。
她笑意柔柔,温和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劳累了,等岁岁大胜凯旋,归了家,再宰上肥羊肥猪,好酒好菜的宴请招待。”
妇人坐下,笑道:“我们也不过是跑了几趟腿,不值什么,还是姑娘的主意好,料准那些牧民会上钩,我们都没费功夫,只将雪花盐拿出来让他们瞧见,都不用多说什么。关外这些人啊,比谁都墙头草,都是哪边有好处就偏向哪边。”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大家说了一会子话,才端起茶碗。
两三年前她们逃难到河渠,就想着有口饭吃,哪里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妇人捧着茶碗出了半天的神,又笑着摇了摇头,造化啊。
她们跟对了人才有的这般好运气,凭自己撑起门面,又救济了远在他乡的亲人。
幼儿也笑道:“能以这样的方式逼得喀木六族内乱,让他们从内部土崩瓦解,于岁岁的计划也有益。如今大雪封路,若咱们出兵镇压,武力胁归,快是快,就怕这些草原部族不服,暗地里联合起来,到时候就麻烦了,这样解决了问题能省不少事,也能让这些部族心服口服,诚意归顺,往后生意也好做。”
她处事的方式注定与岁岁不同,能不动武就将事情解决是最好不过的,再者这样的方式也可让喀木六族不再如从前那般拧成一股绳。
只要有了间隙,有了裂痕,就一切好办,日后归顺了也好管治。
她垂眸细想着每一步,手上捧的东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妇人好奇问道:“姑娘手上的这是?”
“是岁岁让人送回来的,蝎子的鳞片。”她递给妇人让对方细瞧。
昨日又一批黄金送回,虞归晚还让佟汉给幼儿带了话,说她一切都好,让幼儿勿担心,待金矿山的事安排妥帖她会去边城同廖姑她们汇合,等攻下边城了她才回偏关。
另有一片成人手掌大的紫黑鎏金的鳞片,看着有些年头了,边缘被磨得光滑,手感却不冰凉,是热乎乎的,像捧着个小手炉。
佟汉将东西送过来时也说道:“姑娘,这是主子专门让我带回来的,说是给姑娘暖手用,比手炉用着要好。”
这会妇人接过细看了看,惊叹连连,道:“嗬!可了不得,哪里来这样大的蝎子,多吓人!”
她们也都听说过喀木六族会用毒蝎来看守金矿,东辽就在这上头吃过大亏,却不知蝎子还有这样大的。
蝎鳞在众人手中传了一圈,最后才被金方拿回重新用绢布包了再放回幼儿掌上。
“姑娘,暖着些手。”
主子不在家,姑娘从不想着保养自己,夜里手脚冰凉也不肯早上炕歇息,非要去账房那边查看,待看完天都要亮了,谁劝也不管用,到底是要主子回来压制着才行。
不过姑娘对付主子也自有一套,主子就是再气恼也会被哄好,事情也就那样过去了。
唉!
小金方心里发愁,姑娘的心计连主子都比不上,只是平日里不显出来,主子一回来姑娘就装万事不管,状况百出,惹得主子心疼,自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姑娘想要天上的星星,主子也会搭梯子去摘。
可主子一不在家,姑娘就一改往日的柔弱,御下有度,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极为妥帖,这院里伺候的仆妇再到外头等着分派差事的人,没有哪个是敢糊弄姑娘的。
以前有,是仗着姑娘年轻,以为姑娘不知事,脾气又好,说话柔和,没威严,就想拿乔,有意隐瞒欺骗,被姑娘揪住错漏狠狠发落了一顿。
事后主子知道了也只让姑娘看着办,嫌烦的话就都拖出去打,打不死就扔到城外喂狼。
主子多看重姑娘,唯有她们这些早早就跟着的人知晓。
今日难得空闲些,边城的战事也有条不紊,幼儿便歪在暖炕上,用湖蓝的小锦被盖着腿,又将睡在脚踏上的六花喊上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六花倒是想挨着她打盹,可一见她手上的蝎鳞,浑身的毛就炸开,冲鳞片凶狠呲牙,发出低吼,特别想把这破鳞片丢出去。
幼儿看着有趣,逗它,“莫非你认得那只大蝎子?”
她也是从佟汉口中得知金山下有一只体型巨大的蝎子,具体的也不甚清楚,还要等岁岁回来才能知道,也不知还要等多少日子。
六花委屈巴巴的嘤嘤两声,它嗅到鳞片有另一位主人的气味,肯定是不能丢的,越想越气,它将屁股转过来对着幼儿,脑袋埋进爪子里,眼睛一闭,独自生闷气去了。
幼儿扑哧一声笑,“真是谁养的就像谁,你这生闷气不理人的毛病就跟她如出一辙。”
第150章
六花才一岁多, 性情还很跳脱,不像老狼那般沉稳,平日里也喜单打独斗, 不爱随群。
一则它还算不得成年狼,凶悍勇猛有之,可狼群中也不乏能与它一较高下的成狼,它想要当头狼就要凭本事将不服它的成狼打趴下,否则就算它是虞归晚养的,也不能让野性难驯的野狼服它;二则它是雪狼,从毛色上就与野狼不同,狼群也有排外心理, 它想当老大势必要比别的狼更凶狠才行。
六花也就在家时会像条大狗似的听话, 能看家护院,出了家门它就野到没影了,跑进深山招惹大虫,撕咬得满身都是血,不死不休, 在南柏舍时它就咬死过两只,然后用嘴一路拖拽回来, 献宝似的想给虞归晚看, 再让虞归晚帮它把虎皮完整剥下来, 制成虎皮褥子垫在窝里, 冬日里下雪就不会冷了。
来到偏关之后它独自去了好几趟关外, 每次都要五六天才回来,一身雪白的毛脏兮兮, 枯草和羊粪粘在上面,光是烧水给它洗澡就耗费许久, 但它从不空手,嘴巴总会叼一两样稀罕玩意儿回家,有时是拳头大的宝石,也可能是人参雪莲灵芝这样的名贵药材,若两个主子或小主子都不稀得要,它就会把这些宝贝叼回窝藏起来,夜里枕着睡觉都能做美梦。
若是弄了些碎金子回来,它自己玩了两天也腻了,就会丢给为它洗澡梳毛的丫头或仆妇,这些人得了金子,起初很惶恐,也不敢随便要,捡起来捧到幼儿面前禀明原委,幼儿就会赏赐给她们,她们自是感恩戴德,将六花当财神爷似的供起来。
可别小看拇指大的碎金子,寻常百姓之家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拿出金子的,总归是要有些家底,祖祖辈辈攒了几代才可能有一两块,当传家宝,或攒着给子孙娶媳妇成家用,或给女儿当嫁妆带到婆家去傍身,这就是极体面的了。
在富贵人家做仆人,也时常能得着赏赐,不过都是些香袋手绢衣服,簪环也会有,却不多,且都是成色不好,主人家瞧不上眼的才会赏给下人,能直接赏金赏银的那都是帮了主人家大忙的,要不就是得了主人家青眼,将来有望出息的。
像偏关这样的边陲小镇,虽是通商关口,也算得上繁荣,但跟中原江南等地的大城是比不了的,这里最有钱的都是商人,并没有富贵世家,用得着家仆的也少,商贾都愿意雇佣护卫,力小身弱的妇人在镇上很难找到活计,能进这座大院干活,可是她们祖坟冒青烟,就算是干粗活她们也都十分愿意,别人想替她们来干还都不成呢。
她们也尽心尽力,尤其瞧着从河渠来的那些个仆妇,说话做事都爽利,姑娘和老夫人都使惯了这些仆妇,她们自知不能与之相争,况且姑娘也最厌弃下人为这点子鸡毛蒜皮就争论,闹得家宅不宁,所以她们也不敢冒别的念头,得不着在姑娘跟前伺候的机会,做别的她们也行,给主子养的那头雪狼洗澡梳毛喂肉她们就做的不错。
这不,她们好几个人都从中得了好处,碎金子攒了好几块,姑娘又另赏了两锭金元宝并半槲指头大的珍珠。有了这些,往后她们子女的嫁娶都不成问题,做彩礼送去女方家或给女儿当压箱的嫁妆带去婆家,得着的都是自家体面,走路也能挺直腰杆。
扯远了,且说眼下。
六花不仅脾气像虞归晚,就连爱财的这点子癖好也学得七七八八,虞归晚做什么都想着赚钱,没好处的事她绝对不干。
仗打赢了,她要钱要地,不给就继续打。
别人的金山她也想方设法要占,文的行不通,就来武的,反正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心只想囤金银珠宝,光是南柏舍虞宅的库房就堆了不下万两金,这还只是一部分,其余彩宝并未算上,说她富可敌国都不为过,大雍国库可没有挖了千年都没空的金山,她现在却有。
六花爱往自己窝里叼金玉彩宝的毛病就是从它这位主子处学来的。
它那窝本是个带顶的小房子,还有门和窗,是请匠人专门为它打的,就放在门口进来的地方,虞归晚在家时它也有眼力见,会回窝睡。
这几日它也像没了笼头的马,抖着蓬松雪白的狼毛跳上床跟幼儿睡,夜里就当个汤婆子给幼儿暖脚。
幼儿若是像今日这般歪在炕上,它就当暖手炉,偏就有个突然冒头的玩意儿抢了自己的活,它气得很!将嘴巴趴在炕上,重重叹气,将幼儿放置在跟前的那条绸缎手绢都给吹到了墙角。
幼儿正在看今日从河渠送来的信,手往桌上的盘子伸,想拿一块糕点垫垫肚子,瞧它这样,便好笑道:“好端端的怎么还气起来了,是因为岁岁出门没带着你?那日不是同你说了么,让你留下看家护院,你也应声了,怎么现在又闷闷不乐。”
看家护院就是个哄它的借口,实则是岁岁嫌六花性子还不够沉稳,跟去了也是折腾人,还不如留在家,同狼群一起守着这里,谨防东辽人狗急跳墙,又想出什么歪主意,像上次在河渠县城那样将她掳走,还打伤打死了不少人。
直到现在,杜氏提起这事都要落泪,喜鹊那么好一个丫头,是为了护主才被那起子细作给杀了的。
六花掀开眼皮,从下往上看幼儿,委屈巴巴的嘤了两声,它又不是在气这个!
它这气鼓鼓又委屈的样,别说幼儿看了想笑,就是这屋里伺侯的、等着回话的人都纷纷捂嘴偷笑。
“这么大的个头,起先看着也怪凶的,我吓得腿都软了。”有个仆妇笑说道。
另有一人附和她,“可不是,从来也没见过谁家敢养狼的,也就咱们主子厉害,家里养一头白的,外头还有一大群,哎哟,吓人得咧!”
幼儿抚着六花毛茸茸的脑袋,浅浅一笑。
第151章
冬月廿九, 雪停。
关外的冬季漫长且寒冷,呼啸的北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若无紧急情况,牧民也极少离开账篷外出, 生火取暖用的干牛粪都已提前堆积在帐篷内。
但干牛粪的数量并不够全家人熬过这个冬季,就像越吃越少的盐巴一样,眼瞅着就要见底,一家之主也只能蹲在角落愁眉苦脸的抓头,毫无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大雪停歇,牧民都裹着厚实的羊毛袍子站在帐篷前翘首以盼,希望能有商队在此经过。
首领已经决定带着族人归顺偏关的那位杀神,就像隔壁的塔塔部一样, 但他们比塔塔部晚了一步, 以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商队带来的盐巴及其他货物。
听说有个味道极好的辣酱,烤肉时放上一点就不用放盐了,商队还有其他的酱料,只要牧民需要,商队就能带来他们想要的东西。
雪花盐已经不是大部族才能享用得到的珍贵货物了, 他们归顺了虞归晚就也能得到,且价钱跟偏关内的大雍百姓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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