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袒貂裘
说出这句话时,她偏了脸去,不想沈明瞧见自己发红的眼圈。
父亲在自己少年时期就一直忽略自己,从没瞧过自己一眼,等自己当上了殿下的少傅,他才第一次正眼看自己,夸赞自己是沈家的未来,可殿下失踪后,他第一个翻脸,不止断了对公主府的扶持,还对自己各种威逼,便连自己去沈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都没让他心软。
这样落井下石的亲人,她宁愿没有。
沈明紧跟在马车边,撩开窗帘望着她,嘴里急急道:“姐姐,弟弟不是来帮父亲传话的,弟弟自己有话同你说。”
沈琴心冷声道:“有什么话,速速说来。”
沈明压低声音问道:“姐姐,殿下是不是出手了?”
沈琴心皱眉,眸光锐利地瞪住他:“沈明我告诉你,你好好在你的国子监读你的书,休要来过问朝廷的事!”
沈明忙道:“姐姐,你便不能给弟弟透个信吗?”
沈琴心一脸冷漠,高声道:“我告诉你,我已和沈家断绝了关系,你休要来纠缠!”
沈明愣了一愣,马车飞快远去,他落在了原地,片刻后,他忍不住跑起来,追到了马车边,压低声音道:“姐姐,殿下明明如此举步维艰,可是昨日林郎君却同人上酒楼,游瑶水,所以实际上胸有成竹对不对?”
沈琴心闻言脸色一变,万万料不到竟从这方面被沈明窥出了端倪,沈明只是一个国子监的监生,无官无职,敏锐度可远远不及朝廷那些老狐狸,若是他能看出,朝廷那些老狐狸不更能看出?
她心头顿时涌出浓浓的忧虑,吩咐随行士兵:“将沈明赶走!”
沈明被赶走后,皱眉苦思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说服不了父亲,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姐姐,但是他从小就知道姐姐比自己聪明,若姐姐是个乾元,绝对会在朝廷上大放异彩,是沈家真正的栋梁之才,父亲和叔伯们也不会忽略她了。
经过刚才的对话,他确信自己姐姐追随的殿下,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举步维艰,最近朝堂上的风风雨雨,都和她有关,甚至有可能出自自己姐姐的手笔。
想及此,他一扫此前的愁眉苦脸,精神抖擞地走了。
宰相府里,苏穗刚下朝回来,正盘腿坐在贵妃榻上,由着两名美婢捶腿捏肩。
他则是闭着眼,一边享受着美婢的伺候,一边想着朝堂的事。
今日朝堂上发生了四件事。
慕容诚那个老匹夫又在陛下面前哭诉,请求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云家家主云峦再次上奏,请求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三殿下有琴斐上奏,请求陛下准许她去从军。
北蛮太子拓跋雄鹰命人送了求亲书,求娶嫡长公主为太子妃,共修两国之好。
其余的虾兵蟹将,都没了动静。
大皇子成了废人,便是救过来,也活不长了,之前提议册封大皇子的人,脸被打的生疼,这几日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三公主要去从军,啧啧,这个节骨眼上去从军,不是打陛下的脸吗?看来三公主还真被嫡长公主收服了,不声不响地,倒是好手段。
至于北蛮太子的求亲书,等着吧,龙渊国还没动静呢,陛下便是再看不顺眼嫡长公主,也不可能立刻答应他的求亲,而且便是真的和亲,他也更支持和龙渊国,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此看来,陛下的子嗣里,唯一还值得扶持的,只有嫡长公主了。
只是有慕容家这尊庞然大物在,他始终有些犹豫,害怕上了贼船后,好处没落到,还被吃的骨头不剩。
还是再观望观望。
这些年他能从一个寒门子弟爬上宰相的位子,靠的就是谨慎。
这时,他的幕僚悄悄走了进来。
苏穗立刻睁了只眼睛,瞧了他一眼,旋即挥手:“下去。”
两名美婢和旁边侍奉的婢女都退了出去。
他这才对幕僚说道:“说罢。”
幕僚道:“大人,沈琴心刚刚去了姬家。”
苏穗立刻变了脸色:“你让人跟着了?”
幕僚点头:“属下共派了三波人马跟着她,看的一清二楚,姬家的管家亲自出来迎接的。”
“不对。”苏穗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皱眉道:“嫡长公主和慕容家更为亲厚,却迟迟没去找慕容诚,此前传言宗室已决定扶持她,可也没见宗室动静,现在突然大摇大摆去姬家,恐是做戏。”
幕僚道:“大人,慕容家是殿下母族,有些事心知肚明,何须见面?便是殿下什么也不说,慕容家也必须要扶持她。宗室若真的答应扶持她,不见面才更合理。”
他这么一说,苏穗的眉毛顿时皱的更紧,片刻后,他摆摆手:“你继续去盯着。”
幕僚走后,他立刻招来了自己的暗卫。
“可有新的线索?”
“大人,属下发现近日禁军的几位高级将领,都有所调动。”
苏穗并未在意,有琴曜自北蛮进城后,便对禁军做出了各种调动,等暗卫将变动将领的名单奉上,他一扫之下,霍然变色。
皆因名单上的人选,都是皇族宗室的子弟!
“糟糕!宗室已出手了!”
有琴曜退了朝,刚坐下来,洪宝便送来了一份奏折。
“陛下,这是禁军本月的将领调动名单。”
不得不说,有琴曜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以庶子身份当了皇帝,但是始终为自己的身份自卑,总觉得有好多人虎视眈眈,打算把自己从位子上拉下来,所以当上皇帝后他就做了两件事,一是从户部那里想方设法地扣银子养出了一支重骑兵,二是改变了禁军的将领选拔制度,将一年一选拔的禁军将领,变成了一月一轮换,为的就是防止将领们将手下的禁军视为私兵,挟兵自重。
他接下奏折,随意扫了一眼,眼神忽然生出疑虑。
“这次轮换,怎么大部分都是宗室子弟?”
洪宝忙赔笑道:“可能是刚好赶上了?”
这时,新近得宠的小太监多福笑盈盈地走进来道:“陛下,国师求见,国师说是有新的宝药进献。”
有琴曜大喜,立刻朝外走去:“快随朕去见国师。”
洪宝忙跟上去:“陛下,这折子?陛下可是规定了,禁军将领轮换,不得拖延,拖延一日便要严惩,老奴……”
有琴曜冷哼了一声,伸手:“取朕的玉玺来。”
洪宝忙取来玉玺,有琴曜立刻在折子上盖了印戳,不悦道:“你个老东西,不可再来烦朕。”
洪宝连忙躬身下去:“是是是,老奴知罪。”
有琴曜这才随着多福走了。
洪宝擦了擦汗,暗叹,真是旧人不如新人,多福这个狗东西竟然撇开自己攀上了陛下的高枝,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一日摔下来,摔不死你!
他暗地骂完,将折子递给自己的二徒弟:“速速送去皇城司。”
这皇城司可不得了,乃是独立于兵部之外的官署,专门管着禁军和大内侍卫,格外得陛下看重,他哪敢得罪啊,一分银子的好处没落着,还要顶着陛下的骂帮他们盖上玉玺连夜送去。
*
有琴明月和手下所有人交代完事情,已到了巳时末。
叠翠见她终于闲下来,赶忙换上了热茶,又走来她给她按揉肩膀。
她抿了口茶,松懈下来的思绪立刻想到了林燕然,好巧不巧,门外传来湘雨的声音:“林郎君,你来了,殿下刚好得空。”
话音落,林燕然便推门而入,手里提着食盒。
有琴明月和她的眼睛对上,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吩咐道:“叠翠,你出去吧。”
叠翠连忙退出。
林燕然提着食盒来她面前,取出两碟点心。
却是两块焦糖色的糕点,外表蓬松柔软,散发着浓郁的甜香,看着就很好吃。
林燕然笑着道:“娘子,这是我做的枣糕,你尝尝。”
有琴明月伸手去取竹签,被她塞了一块在手里:“娘子,你拿在手里吃,可以感受到枣糕的软弹,吃起来会更香。”
有琴明月指腹摸到一抹滑腻,晓得是油脂,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她拿起来咬了一小口,红枣味十分浓郁,红枣的甜都融合在糕点中,却又不腻,松软、香甜,很合口。
林燕然也拿起一块,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做这红枣糕有两大要点,第一便是这发面,必须恰到好处,太硬了或者太软了都不行,达不到松软的口感,第二便是这红枣的皮,一定要去干净,不然哈嗓子,娘子,我站在厨房,剥了好久的皮呢,腿都站酸了。”
有琴明月听出她在撒娇,忍不住道:“你怎地不让下人动手?”
林燕然道:“娘子说要吃独一无二的点心嘛,我肯定要亲自给你做,万一让下人动手你不肯吃怎么办?”
有琴明月有些脸热,瞪了她一眼:“孤何时有这般斤斤计较?”
林燕然眯眼笑:“娘子自然是没有。”
有琴明月总觉得她那个笑,很有些意味深长,像是在说反话,顿时不自在起来。
她横了她一眼,淡淡道:“既做了点心,怎么不给柳大夫送些过去,人家可是上门的贵客。”
林燕然一听,心里便开始偷笑,面上一本正经道:“我的点心只给娘子吃,哪能给别人吃呢?便是贵客也不行。柳大夫想吃,自有公主府的仆从去给她买。”
有琴明月心里舒爽了起来,却又忍不住道:“昨日既遇了险,想必她也吓着了,你不去看看她?”
林燕然忙道:“昨晚我便给师父说了,师父今日肯定会去关心师姐的。”
听见这一声师姐,有琴明月暗地捏了捏指尖,不咸不淡地道:“你好歹是师妹,不去关心关心你的师姐?”
林燕然差点就装不下去了,这酸味儿哟,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能吃醋?
她干脆道:“我是娘子的人,娘子准我干嘛我便干嘛,娘子要我去关心师姐吗?”
有琴明月被噎住,有些狼狈地盯了她一眼。
林燕然一点也不想让这醋继续吃下去了,起身走到她身旁,一把搂住了她。
“你放肆!”
林燕然亲昵地俯身,和她脸对脸地依偎着,嘴里可怜巴巴道:“娘子心疼心疼人家吧,早晨起来就忙活到现在,已经一上午没见到你了,想的我心肝儿疼,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还尽惦记着别人,娘子是不是心里压根没我?”
有琴明月又慌又乱,脸也开始发烧,被她抱着的地方仿佛发生了变化,轻轻一碰就感觉到酥酥的,软软的,好似力气都丢失了。
“你松开……”
林燕然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苦着脸走回椅子,嘟哝道:“只给抱一下,是想馋死我吗?”
有琴明月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恼道:“你不是还吻了,孤何时准你吻了?”
林燕然低声:“就吻,我吻我自己的娘子,又没犯法,我就是喜欢吻你,天塌下来我也吻。”
有琴明月又羞又气:“林燕然!”
林燕然乖乖嗯了一声,将手腕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