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袒貂裘
赫连月语气冰冷:“那你该以死谢罪!”
拓拔野没有动怒,沉声道:“赫连月,穷寇莫追,若非你带着须卜让外出追敌,太子能中埋伏?说到底,你也逃不脱罪责。”
这话立刻让赫连月勃然大怒,她如一头发狂的母豹,扑了过去。
黑暗中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拓拔野咬牙和她打了片刻,忍不住怒道:“赫连月,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吗?你还嫌我们的人死的不够多?”
赫连月总算冷静下来。
她也明白,她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她恨恨地朝外走去。
拓拔野盯着她的背影,一声不吭,心里却在恨恨地咒骂着,咒骂拓跋焰,也咒骂赫连族。
他现在当然不能说出真相,不然拓跋焰那个小贱人肯定会想办法杀了他。
而等到回去后,他会面临更加艰难的选择。
不说真相,他会面临蛮皇的怒火,因为拓跋雄鹰是在他留守时死的。
说出真相,他同样会招致蛮皇的怒火,因为是他让他承受女儿杀死儿子的悲痛。
两条路,都是一个死。
赫连月走进大殿,便看见了拓跋焰梨花带雨的脸庞,她哭成了泪人儿,无助地望着她:“月姨,你一定要为哥哥报仇,月姨,求求你了!”
赫连月盯着她:“你看见了什么?”
拓跋焰便将早已滚瓜烂熟的话又对她说了一遍,最后把那支射进拓跋雄鹰脖子里的箭拿给她。
赫连月刚刚平静下来的脸色又变得阴沉无比。
她对箭的记忆实在太刻骨铭心了,现在只要看到箭,她就会想到林燕然,一定是这个卑鄙小人,先将自己和须卜让骗走,然后让人缠住拓拔野,再放冷箭杀了拓跋雄鹰。
她手下人的箭,便连自己都感觉到死亡威胁,何况是拓跋雄鹰?
“林燕然!”她嘴里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名字,“一定是林燕然!”
但同时,她心里却悚然一惊,自己追杀出去时,那个神箭手也出去了,那么射杀拓跋雄鹰的难道是另一个神箭手?
她有两个神箭手?
意识到这一点后,赫连月立刻陷入到了一种极度抓狂又无能为力的痛苦中。
柳弘玉懒洋洋地倚靠在一名美婢赤裸的怀中,神情间蕴着被人吵醒的愠怒。
等他从玄冥口中得知拓跋雄鹰死了,北蛮的高手正在发疯时,他懒洋洋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清醒异常,美婢也被他狠狠推出去。
接着站起来,赤脚踩在地上,走来走去,神色间带着一丝惊惧,又夹杂着兴奋,问道:“真死了?”
玄冥肯定点头:“真死了,一箭穿喉。”
“谁干的?”
玄冥语气格外沉重:“林燕然。”
这个名字立刻让柳弘玉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他惊讶道:“怎么会是她?”
玄冥道:“确实是她,属下刚接到密报,昨夜林燕然调虎离山将赫连月引走,而后射杀了拓跋雄鹰,不止如此,蛮族还死了一个高手。”
柳弘玉眼神一缩,他盯着玄冥,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道:“赫连月是半步蛮圣,与你实力不相上下,想要从她手下逃脱可不容易。”
玄冥语气复杂:“他们有三人,引走了赫连月和另一名高手,属下估计是三名宗师。”
“蛮族也不可能只来了一个赫连月,必有高手留在拓跋雄鹰身边。”
玄冥道:“三人将赫连月和另一名高手引走后,留守的高手也被缠住了,是其他人射杀了拓跋雄鹰。”
这句话又让柳弘玉眼神一缩:“拓跋雄鹰的实力接近大蛮师,即便受了伤也不该这么容易被射杀,除非杀他的人是宗师以上!如此说来,昨夜他们动用的宗师武者,至少有五人?”
玄冥思忖道:“极有可能。”
柳弘玉震惊的神情变得惊惧起来,“昨夜有琴明月约见,莫非是想连本王一起刺杀?”
玄冥没有说话,他也有点怀疑。
柳弘玉却已被自己的想法击中,五个高手去刺杀北蛮,四个高手留在公主府对自己虎视眈眈,而暗中不知道还有没有高手潜伏?
柳弘玉越想越后怕,感觉自己捡了一条命回来,他神情中的惊惧越来越浓郁,忽然厉声道:“玄阴和玄幽呢?令他们都来本王的寝殿日夜守护,再加派人手,在寝殿周围严加防护。”
去见有琴明月时,他带了玄冥和玄阴,这是他身边武力最强的两大高手,玄幽擅长潜伏和刺杀,则留在公主府外接应。
那时他根本没想过有琴明月敢杀自己,毕竟自己是一国太子,一旦死在神瑶国,势必挑起两国纷争。
可现在呢?北蛮太子死了!
有琴明月简直是可怕!她竟然真的敢杀一国太子,她就不怕挑起战火吗?
可是很快他就丢下了这个念头,他以前就听说过,坤泽一旦动情,会做出许多极端疯狂的事。
坤泽如此弱小,便是疯狂又能如何?
当时他嗤之以鼻,可现在他信以为真!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为了自己的妻郎,连北蛮太子都敢杀!
她既然敢杀拓跋雄鹰,自然敢杀自己!
柳弘玉忽然又喊了一声:“来人,去告诉礼部侍郎,明日一早,去把清怡郡主找来见本王。”
仆从刚要出去,他又喊道:“等等,让礼部侍郎准备一份厚礼,送给清怡郡主,然后请她过来用膳,就说本王要当面答谢她的援手之恩。”
他现在觉得,柳蓁蓁真的是个大好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被吵醒的柳红凰也听说了此事,她先是脸色阴沉地沉默片刻,接着冷笑道:“死得好。”
香姨低声道:“主子,神瑶国连蛮族太子都敢杀,咱们可能也有危险,还是小心为上。”
柳红凰神色微变,片刻后恨声道:“怕什么?拓跋焰不是没死吗?”
香姨便没敢说话。
柳红凰拥被而坐,脸上神色数度变幻,一会儿咬牙切齿道:“如此看来,当初盗本宫黄金的,必是有琴明月无疑,真是好算计,好手段,本宫倒是看走眼了。”
片刻后又连连冷笑:“本宫倒是有几分佩服她了,杀一个算什么,要杀便都杀了。”
她说是佩服,脸上神色却异常的痛恨,痛恨中还夹杂着一丝嫉妒。
香姨完全不敢接话,心里禁不住犯嘀咕,主子说的都杀了,是指的将蛮族公主也杀了,还是将咱们龙渊国的太子也杀了啊?
这个想法让她吓了一跳,赶紧打消下去。
*
天将亮。
沈琴心揉了揉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的大腿,却发现压根动弹不得。
她从昨日跪到了此时此刻,足足六个时辰。
跟着她的两个婢女被惊醒,连忙过来搀扶她,一个婢女小声道:“少傅,你以前已跪了太多次,孙大医师说过你膝盖已经受伤了,再这样跪下去,膝盖会废掉的。”
沈琴心被她们搀扶起来,却压根站不稳,身体不住地摇摇晃晃,两名婢女连忙用身体将她托着。
她这些时日忙于要务越来越瘦弱,身体十分轻盈,婢女便干脆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沈琴心脸色惨然,喃喃道:“怪我,怪我,怪我还对父亲抱有幻想……”
是的,她还是存了一份私心。
她想着殿下的筹谋越来越接近胜利,自己怎么说都是沈家的嫡女,便是父亲无情,自己身为女儿,也该拉他一把,省的他真的带着沈家没落下去。
便想来最后求一次,希望他能代表沈家上奏陛下,册封殿下为储君,殿下正是为难的时候,这时候雪中送炭,怎么也能让殿下心里舒服一些,日后她登位,沈家便是从龙之臣。
当时,她跪在院中,沈通隔了丈余远站在廊下,冷漠地看着自己,语气淡漠道:“你还有脸回来?”
她哑声道:“父亲,是女儿不孝,请父亲伸出援手,为殿下上奏。”
沈通冷冷盯着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储君乃是国之大计,岂是为父一言便能左右的,你这般来求为父,是想带着沈家和你一起坠入深渊吗?”
她垂泪不语。
沈通又道:“为父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若你能拿出证据来,为父自然信你。”
她说道:“如今奏请殿下为储君的折子越来越多,女儿又是公主府的少傅,便是父亲上奏,陛下也知情有可原。”
沈通冷哼了一声:“你连一样说服为父的理由都拿不出,你要为父如何信你?偌大的沈家如何信你?为父肩负的可不是你和你弟弟两个人,还有沈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她陷入了挣扎,她以前多次对她父亲讲过殿下的聪明睿智,讲过慕容家的实力,告诉她父亲只要熬过眼下这关,殿下会崛起的,可是她父亲等不急,早早就断了关系,投入了大皇子的阵营,现在大皇子都死了,他还是不肯信她。
难道要她告诉他,殿下已经筹谋好一切?
这个念头从脑海划过的瞬间,她便强迫自己压了下去。
大事未成,她不能说。
她轻轻摇头:“女儿已无话可说。”
沈通眼底显出一抹失望,拂袖而去。
沈琴心想到这里,脸色越发惨然起来,婢女连忙将她搀扶到廊下坐着。
这时,廊下忽然传来走动,婢女扭头看了一眼,立刻低声对她道:“少傅,沈夫人来了。”
沈琴心正凄风苦雨的心,猛地发抖,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她娘在一个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沈琴心连忙扶着柱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她娘走去。
母女见面,自是少不了一番落泪。
沈夫人摩挲着她的秀发和脸庞,含泪道:“琴心,你瘦了好多,娘日日想你,你何必在外受苦,不若回来沈家,娘去向你父亲求求情,他会同意的。”
沈琴心摇头不语。
她不想当笼中鸟,更不想被拘在后院,她母亲本也是中等世家的嫡女,未出嫁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嫁给父亲后就连大门都没出过一次,后来父亲接二连三地纳妾,她也不敢管束。
皆因她生的女儿是中庸,要不是后来生了弟弟沈明,她们母女会更难。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这么拼命,立志要脱离束缚。
这时,沈夫人低声问道:“琴心,你这个傻孩子,你为何要与你父亲对着干,你是她女儿,便是为他好,也该拿出些可靠的说法来,不然他肩负着一大家子,怎么敢随你一条路走到黑?”
沈琴心心里难过极了,她当上少傅的那天,她父亲明明高兴异常,并决定从此追随公主府,可是殿下遇难后父亲就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