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欢
“你在说什么啊?”他看着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妻子。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要亲手将你的梦…”她瞪着充血的双眼,眼里满是仇恨,“撕碎。”
“我要你后半生,在后悔与痛苦中度过。”】
“不要丢下我。”
“母亲!”
子冉睁开双眼,从噩梦中惊醒。
“阿兄。”一直守在榻前的昭阳公主,许是看出来了她的不安,于是学着母亲的口吻说道:“你不要害怕,是我,没有人会来的。”
子冉这才发现,与母亲如此相似气息的,是自己妹妹昭阳公主。
她伸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现在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手足至亲,随后失声痛哭了起来。
感受到了兄长从心而来的悲痛,昭阳公主同样的也伤心了起来,但她却没有落泪,反而安抚着。
“阿姊。”她用力回应着兄长,在她耳畔轻声喊道,“没关系的,昭阳还在啊,即使她们都离开了,昭阳也不会走的。”
“中毒?”燕王裕大惊,随后拖着病体让自己强行精神起来,“他怎会在冠礼上中毒。”
燕王裕似乎有些不信,对于国家的治理与秩序的维护,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不相信有人敢在自己的眼底做出这样的事,“他是寡人的长子,何人敢在冠礼上加害于他。”
这样的自信,让姬蘅感到与自己面对父亲时极为相似,作为君主,作为父亲,齐王姬舍与燕王子裕,有着共同之处,那便是在出事后的第一时间,所想到的,永远不会是孩子的安危,而是他们的统治。
准确来说,是他们自己。
因而她既羡慕子冉,也同情于她,得到关爱的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压力。
而这份看似关怀的爱,一直是伴随着有条件的。
又因为子冉的身份,夹在君与臣之间,在这样的逼迫下,变成如今这般,便也不奇怪了。
“大王难道在冠礼上没有发现吗?”姬蘅问道,“云中君中毒的迹象。”
燕王裕是为子冉亲自加冠之人,两次加冠的近距离,他都没有发现子冉身上的异常。
因为他和辛吾一样,所关注的只是冠礼,只不过他比辛吾多了一项观察,那就是子冉的态度与眼神。
选定子冉为继承人的同时,并没有减少他心中的提防与警惕。
“什么样的毒,寡人不曾发现他有异样。”燕王裕说道。
“冠礼时,云中君的冲动,并非出自本意。”姬蘅道。
燕王裕回想起冠礼,脑海里只有长子对自己的质问与不敬,“第二次加冠,寡人将象征燕国王权的宝剑赐与他,可是他却拿这个反过来要挟寡人,向寡人求证一个毫无意义的答案,难道你说的中毒,是这个?”
“这怎么可能是中毒。”燕王裕固执己见道。
“有一些草药,可以迷人心魄与致幻。”姬蘅回道,“尤其是对于心神本就不安定的人来说。”
“不过…”姬蘅看着燕王裕,眼神淡漠,“在大王眼里,云中君苦苦哀求而不得的答案,竟是毫无意义的吗。”
“人都死了,往事已不可追,还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呢。”燕王裕挑眉回道。
“若所有的事情都要讲究意义,那么世上的人都会被困住,终日郁郁寡欢。”姬蘅说道,“在大王眼里,云中君在冠礼上的所为,是要挟,是藐视君上,是忤逆不孝,可是在云中君的眼里,他就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心结打开而已。”
“如果她真的像大王所提防的那样,就不会在冠礼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她的眼里,血脉亲情大于一切,包括权力。”
“或者对于云中君而言,权力从来都不是她所需的。”
对于王后的话,燕王裕彻底震惊了,“你…”
挚爱当年的话一直封存在他的脑海中,与今日姬蘅所说的,如出一辙。
他甚至在姬蘅的身上,看到了子冉生母的影子,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摸一样,以至于让他有所恍惚,也想起了当年的很多事,包括亏欠与愧疚,“我想,我明白我的儿子,为什么执着于你了。”
燕王裕醒来的第一件事,本是想要严厉惩治子冉,因为冠礼上子冉的表现让他很是不满与生气。
从子冉接剑之前向他发出质问时,他就在压抑心中的愤怒,与后悔自己的抉择,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想让子冉作为继任者了。
甚至已经在心中开始谋划更改继承人选,而第一步要做的,便是铲除一直拥护子冉的国相辛吾。
但他没有想到,醒来后会看到王后在自己身侧照顾,更没有想到王后会同他说这些话。
尽管他都明白,但从她人之口听到时,他的内心是颤动的。
关于子冉的生母,他更多的是后悔。
【“你疯了吗,她们会死的!”他狰狞的吼道眼里充满了急切。
“对,我就是要把她们一起带走,与其让她们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我要你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我要让你痛苦。”
“永远。”】
燕王裕忽然感觉头昏脑涨,昏迷时,脑海中的梦一直挥之不去,“他怎样了?我的孩子。”
他看向姬蘅,以一个父亲的口吻问道。
第025章 医术
“昭阳公主在照顾她,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姬蘅回道燕王,“在受到逼迫的同时,幸而她还有一个妹妹能够相互扶持,否则这些年,如果只有她自己,恐怕就不是疯,那么简单了。”
“逼迫?”燕王裕发出了质疑,似乎不太认可姬蘅的话。
“或许大王觉得不是。”姬蘅说道,“包括辛相,你们都是云中君的至亲,可是今日的冠礼,你们有谁是真正在意云中君的,无论是大王,还是辛相,在意的都是冠礼能否顺利举行,也就是冠礼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姬蘅的话,让燕王裕若有所思,但并不是对自己的反思,而是对于子冉的亲舅舅辛吾,在他的眼里,不管辛吾与自己多么交好,但终究都是外人。
而这些年,辛吾对于子冉的关怀,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亲生父亲。
在经历过病痛,知道自己活不长之后,燕王裕的疑心便也越来越重。
“所以妾很想知道,这究竟是大王为了爱子所举行的成人礼,还是为了燕国的长公子。”
“或许都有。”姬蘅又道,“但似乎是礼法在先。”
燕王裕看着姬蘅,神情有些恍惚,以及惊叹,“你…很像子冉的生母,你的言行举止,敏而慧,神态与语气,都太像了。”
“像?”姬蘅闭上眼,“我想没有人会喜欢听这样的话,即便这是大王所说的。”
“作为同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中的人,我们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类似的情感,但,我不是谁的替代,也不想成为谁,从没有像谁,我,仅是我。”
这一刻,燕王裕的眼里有了别样的颜色,对于新鲜的事物以及与众人不同的人,人们总是充满了好奇与兴趣。
也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些往事,“我知道你来我这里,以及说这些话的目的,都是为了子冉。”
“或许当年,我应该做一下尝试。”燕王裕将一些藏在心中不愿说起的话,向这位年轻的王后袒露,“我很后悔,他向我唯一一次提出的要求,便是你,原本,我答应要给他补偿,却没有做到。”
“我亏欠她们母子太多。”燕王裕长叹了一口气,“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
“如果从国家的层面去考虑,以云中君现在的状况,的确不适合作为继任者。”姬蘅又道,“大王的心中,其实已经存在了偏私,一个父亲对于妻儿的愧疚。”
“这一点,不光是我能想到,我想,云中君心里也清楚。”
“清楚,却并不清醒。”燕王裕道。
“不清醒是因为她始终将大王视作父亲。”姬蘅回道,“大王也有父亲,也面临过选择。”
燕王裕看着姬蘅,随后闭上了双眼,良久才开口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今夜寡人都要感激你,止住了我的冲动。”
姬蘅起身,向燕王裕行了礼,没有多说便退离了寝殿。
空旷而幽暗的寝殿,在姬蘅离去后变得无比安静,这样的静,让燕王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拖着病体,老态龙钟的躺在榻上,泪水沾湿了靠枕。
“大王。”心腹内官近到榻前,并将燕王裕昏迷之后,辛吾做的一切都如数说了出来。
“今日长公子在冠礼上拔剑对君王,并伤了国相,朝野沸腾,现在民间都在议论长公子。”
“在大王静养的期间,国相与上将军封锁了冠礼现场,并找到了那名唱禁歌的女子,但是她跳楼了。”
燕王裕听着内官的叙述,却将关注点都放在了辛吾今日的应对上。
案件自然是要查的,毕竟这是王长子的冠礼,作为君王,他不允许有人在他的眼底行谋害之事,而且此事必然与争夺权力有关。
这是他最忌讳,也是一直在提防的。
至于辛吾,辛吾在燕国的影响力仅次于燕王裕,这也是燕王裕在病重后越来越担忧的,他在,燕国朝堂的局面还可控,但若他真的死去,那么燕国,很可能就会彻底落入辛吾的手中,并且架空王权。
“倘若寡人万岁之后,燕国会如何?”燕王裕问道心腹内臣。
内臣跟随他多年,从来不敢妄议朝政,于是连忙跪伏,“大王,大王正值盛年,不久便能痊愈,而小人粗鄙,不懂朝政,不敢妄论。”
“你跟了寡人这么多年,哪里会不懂呢。”燕王裕又道。
内臣吓得连连叩首,这些年燕王裕因为疑心,已经杀了不少心腹侍从,“大王…”
“说!”燕王裕失去了耐心。
“小人斗胆,今日冠礼的局面,在大王离开后便陷入了混乱,辛相仅凭几句话就安抚住了百官,百官也对相国唯命是从,如若大王万岁之后,燕国的朝堂,必然为辛氏一手掌控。”
“长公子才及冠,不曾参与过朝政,除了辛相之外,毫无其他根基。”
“大王万岁之后,废立只在…”内官小心翼翼的抬起双眼观察着燕王裕的脸色,“辛相。”
燕王裕听后,脸色瞬间大变,“子冉镇压不住辛吾。”
“不光是长公子,眼下没有任何一位公子,能压过相国。”内官又道。
“与乐家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燕王裕道。
之所以替子冉挑选上将军乐易之女,其目的便是获得乐易的支持,从而能够与辛吾抗衡。
因为燕王裕知道,纵使辛吾是子冉的亲舅舅,但在权力之下,即便是亲父子也会反目,更何况只是这样的表亲呢。
辛吾为相多年,到那时,必然不肯放弃权力,燕国必然又会经历一场腥风血雨,而今还参杂了齐国的势力,便更加复杂了,偏偏又是自己病重之时。
“再给寡人,多一些时间吧,燕国…”燕王裕躺在榻上,脸色惨白,“燕国。”
姬蘅从燕王裕的宫殿中出来,便碰到了辅佐她执掌六宫的女官曹氏。
“王后。”
“曹掌侍。”姬蘅看着她,又回头望了一眼燕王的寝殿,“听说今日城头上唱歌的,是中宫女官?”
“回王后,是掌香案的姚氏。”女官低头回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姬蘅问道。
女官摇头,“小人也不知,不过今日长公子许是因为冠礼想到了生母,所以突然指了姚氏,因为姚氏曾侍奉过长公子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