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仙咕
她随即自报家门,“新月就是初一的月亮,我是初一晚上生的,我外婆说她从产房出来,站在医院走廊透气,看见窗外一轮弯月,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江有盈。”她回答说:“跟你恰恰相反,我是一轮满月。”
她姓江,没说后面是哪两个字,但沈新月一下就知道了。
新月,有盈。
“真有趣!”沈新月合掌,“真巧。”
“你也很有趣。”江有盈夸她。
紧接着话锋一转,“至于刚才说的‘喜欢’,一个小幽默,送给你。”
沈新月配合“哈哈”几声,幽默,真幽默。
江有盈坐直身体,面向前方,“上路了。”
“那我能坐前……”
沈新月话没讲完,江有盈再次打断,“后边去。”
明明是满月,却比弯刀还利。
沈新月认命爬上后座,倚着自己的大行李箱。
早春的天空笼一层朦胧的云纱,不算透亮,她摘了墨镜,仰头大喝一口气,风从身后来,碎发遮挡视线,产生一种奇妙的时光倒流感。
家越来越近,她越来越小,手脚似乎变得短短,心口却满满,好像才跟外婆去镇上赶集回来,买了好多零食和玩具,晚上跟小伙伴约好去田里抓泥鳅。
房子被银行收走那天,她坐在楼下小区花坛,天特别冷,下毛毛雪,没觉得多难受,只是饿,想吃外婆做的烤红薯。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
所以这一路心情还算不错。
钱包被偷意味什么呢,不属于她的,一毛都带不走。
“姐。”沈新月跪在车后斗里面一块胶皮垫子上,半截身子探过去。
“是我外婆让你来的吗?她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吧,我们小时候见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啊。”
江有盈没来得及出声,沈新月开始自问自答。
“我在火车上跟她通电话来着,她有点耳背,但声音中气十足的,我妈每年带她去市里体检,感觉应该还不错。你不像本地人,我小时候真没见过,你应该是外地来的。我外婆连我是女同性恋的事都告诉你了,她还是那么不见外。”
车在路边停下。
沈新月支着脑袋前后望,“怎么了怎么了?这地方应该没有交警吧,我们这样其实属于危险驾驶,抓到要罚款的!所以我真不是黏人,是担心安全问题。”
车把上挂个塑料袋,里面是江有盈在镇上买的红糖馒头,她取下来朝后面递过去,就一个字。
“吃。”
沈新月接过,叹了口气,“我确实饿了。”
继而欢呼,“谢谢姐姐!”
就这样还堵不上她的嘴,一面吃一面含糊着讲话。
“好多年没回来了,感觉还是有些变化的,但总体变化不大……可能是季节缘故,我以前只在暑假回来,那时候稻子都快成熟了,青黄的……”
说一半捶两下胸口,咽了馒头喘口大气,继续叨叨。
十几分钟车程,江有盈一句话不讲,直到小电三轮停在于秀兰家门口。
“到家了到家了!”沈新月跳下车,行李箱都来不及取,蹦跳进家门。
“外婆,外婆,我回来了——”
“你外婆在……”
江有盈抬了下手臂,“算了。”她对自己说。
沈新月楼上楼下找遍,没瞧见人,跑出大门,她行李箱搁门槛边上,江有盈和电三轮消失无踪。
她们家房子有一百多年了,期间修缮过几次,地基打得好,维护得也好,三合院上下两层,砖木结构,坐北朝南,院里两棵大树,古韵扑面而来,外婆每日清扫,又不觉萧条破败。
家里养了两只猫,一只狸白,一只橘白,并排蹲在屋檐下,跟她不熟,见人来,谨慎跑出几步,回头看,眨眼消失不见。
“没良心!”沈新月骂。
她每季度还专门买猫粮罐头寄过来呢。
堂屋正中一张供桌,供的祖宗牌位,电子蜡烛一年四季亮着,沈新月抓个柑橘解渴,行李箱就地打开,找身干净衣服出来躲门后面换。
她房间在楼上,行李箱太沉拖不动,东西一点点往上搬。
房间还是小时候的布局,外婆给她换了干净床褥,屋子里有洗衣液混合老木头味道。
下楼,堂屋里外婆的搪瓷缸端起,猛灌大半缸凉茶,她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甩手出门去。
古村里很多清末时代留下的老房子,听妈妈说政府修好了路,搞专线公交,准备圈起来收门票,好多房子已经租出去,村里还有咖啡店。
沈新月走到店门口对着小黑板研究半天,想起兜里没钱,哈哈两声走开了。
外婆在村口大树下跟几个老太太打牌,花白头发左右梳两条小辫,发尾缀两朵鹅黄色毛线花,人清瘦,穿件红毛衣,爱悔牌,人说她,也不知是真聋还是假聋,继续我行我素。
沈新月没出声,站她身后看,不懂牌,见老太太拧着眉毛特苦恼的样子,应是要输,拍拍她肩膀,喊一声“外婆”。
老太太猛一回头,攥住她手腕,“哎呀!我家嘟嘟回来了!”
牌一扔,拉着沈新月赶紧往家走,“我家嘟嘟回来了,改天再玩,拜拜。”
“于秀兰,不要脸!”后面不知道谁骂。
“嘟嘟你回来得正好呀!”外婆喜笑颜开,“差点又输钱了。”
沈新月挽着外婆胳膊,她长大了,跟小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外婆瘦瘦矮矮的,像个小女孩。
她仔细搀着,生怕老人家摔了,外婆倒不高兴,甩开她手,“别黏着,我还没老到那地步。”
不,沈新月就黏着,“家里电话怎么老也打不通,外婆你知道吗?我这一路可惊险了。”
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老太太只问吃饭没。
“还是饿。”沈新月一路没怎么吃东西,绿皮火车上一股臭脚丫子味儿,她吃不下。
“我想洗个澡,然后吃东西,睡觉。”
她趴在桌上睡觉,醒来脚边一个人的脑袋,旁边大叔拿书包垫着,直接躺地上了,把她吓半死。
入夜后的绿皮火车是另一个世界,众生百态,悲喜交加。
沈新月满脸感慨,“外婆你知道吗?我悟了,这次真的悟了。”
“给你煮挂面。”外婆说:“再卧两个蛋。”
沈新月举手欢呼。
第3章
脚下石板路数不清的鞋底子磨得锃光瓦亮,墙里桃枝探出,风吹,粉白花瓣掉落靠墙一排水沟,随流水远去了,像小孩偷溜出门玩。
快晌午,巷子里,听见人家户油锅滋滋爆响,很快香气飘出,卖蒸糕的门前支个小摊,蒸笼揭开,眼前迷一阵,热气扑得睫毛湿漉漉。
沈新月本来不算饿,这一路又馋得,外婆让她先买两个蒸糕垫垫肚子,她想了想摇头,“我能忍。”
“没钱呐。”外婆就要去掏兜。
确实没钱。
“可我只想吃外婆做的。”她弯腰靠在人肩膀撒娇,“外面东西我吃够了,以后都在家吃。”
外婆摸摸她手背,说“好好好”。
她们这地方的人,不是出远门,家里院门都不锁,从不需得当心小偷,反而要提防邻居。
门口一筐菜,沈新月“咦”了声,“我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呢,谁送来的?”
“隔壁。”外婆指挥她把菜筐搬进东厢厨房,别叫太阳晒蔫了,里头捡把小白菜,挑几根葱。
“去洗吧,我给你做手擀面得了,洗完差不多能吃。”
沈新月答应一声,去楼上拿衣服。
老房子以前的卫生间是屋后面一个石棉瓦搭建的茅坑,热天招苍蝇,冷天冻屁股,沈新月大学跟几个同学创业,赚到的第一桶金就用来改造老宅,楼上楼下各添个卫生间。
只是大学毕业有六七年,热水器管道外露,发黄老化,里头加热管似乎也不咋灵光,花洒里的水时冷时热。
洗一半,朦胧间听得哪里“嗒”一声闷响,水彻底变凉。
取了花洒,抹去眼周泡沫,沈新月左右调试开关。
对这种老式的储水热水器,她一点不了解,东抠抠西抠抠,也不知触碰到哪里的开关,又听得一声“嗒”响,花洒管道从顶部脱落。
水管爆了,热水猛浇一头,她尖叫往后退,头撞在墙,凉水随即喷溅而出,沈新月吱哇乱叫着冲出卫生间。
跑一半想起来没穿衣服,回头拿浴巾胡乱裹了身子,她光脚跑去外面,厨房门口对着外婆又喊又跳。
外婆正揉面,两手白花花,横臂指了个方向,努嘴,“去隔壁!去隔壁找江师傅!”
沈新月转身就跑。
隔壁院子住的老太太姓陈,从她记事起就是一个人过,有个儿子倒是姓李,什么时候换成姓江的了。
沈新月没细想,院里扯着脖子喊:“江师傅!江师傅!”
东厢走出个人,蓝白格棉质衬衫,灰色工装裤,袖子挽到肘,长发随意捆扎在脑后,额前垂下一绺,脸瘦瘦的,皮肤很白。
她啊。
沈新月僵在那,一时忘了自己干什么来的。
“水管爆了?”江有盈手里掐的一把青菜苗放回去,顺道关了火。
泡沫滴到眼睛里,沈新月低头,揪起浴巾擦了一把,“你怎么知道。”
回屋拿上工具箱,江有盈直接出了门。
人走出老远,沈新月才反应过来,小跑跟上,听见院里外婆跟她打招呼,那淡蓝的一抹转瞬消失在廊柱后。
“哎呦!作死啊你!”
外婆跑来,一个雪白的巴掌拍在她后肩膀,“衣服不穿到处跑,赶紧上楼,当心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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