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仙咕
“有。”江有盈回答,充满了虚伪。
沈新月赶紧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扒着脸路灯下细看,“没啊。”
“美貌与智慧。”江有盈淡声。
沈新月笑,终于舍得把手机揣回兜,上前挽了她胳膊,“你这张嘴,倒是难得说几句好听的。”
分手以后,她们似乎比以前更亲密了,江有盈两手插兜酷酷地走在路上,心想。
月光像融化的银箔铺满山路,轮胎碾压过山石,发出细微咯吱声,江有盈把皮卡停在半山腰,车门“砰”一声,惊飞林中夜鸮,它们扑簌着翅膀飞远。
“多少年没见这么好的月亮了。”
沈新月跟着下车,不觉困倦,甚至还有点兴奋,“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晚上我起床上厕所,看到院里一片白,把全家都喊出来,说‘下雪了下雪了’。”
“你不都在房间里上厕所吗?”江有盈奇怪,“直接尿的。”
“才不!”沈新月轻轻打她一下,“我那次没有啦——”
“反正,我始终记得那天,月亮白得像下雪,我怎么都不肯相信,院子里跑来跑去不肯睡觉,做梦一样。”
江有盈从后备箱翻出一盏露营灯,试了试发现没电,只能放弃。
沈新月晃晃手机,“有电筒,林子里照明应该够了吧。”
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她的新手机,江有盈笑笑,“走大路,绕点,月亮足够。”
树梢残影掠过她高直的鼻梁,沈新月牵起她手。
江有盈身体僵硬,欲挣,又释然,“你怕黑?”
“谁怕黑?”沈新月反问。
她笑容狡黠,“看得出来,你这两天睡眠很差哦。”
离了我,谁还把你当孩子宠呢,哼哼。
不敢动了,乖乖给她牵,再说,朋友之间拉拉小手不算越界吧?
“我睡眠还好。”江有盈狡辩。
“那你凌晨三点跑出来干什么?”
沈新月弯腰去看她脸,“没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吧。”
“吃撑了。”江有盈胡扯。
沈新月晃晃手臂,没戳穿。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想她想的呗,孤枕难眠,寂寞空虚。
她打定主意多晾她几天,长长记性。
山上的大路,其实就是村民上山采茶和摘蘑菇走出的土路,比林子里的小路稍宽敞些,一路没什么遮挡,只是多绕个四五百米。
月亮好,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她们一路并肩而行,别人坟头上走过,也不觉得害怕。
“你觉得这世上有鬼吗?”沈新月晃晃手臂,看到墓碑上久远的刻字,不由产生联想。
这是她们第二次谈论起这个话题,江有盈跟之前在河边的态度截然不同。
“如果有,也是人心里的鬼。”
“你心里有什么鬼?”沈新月随口。
外公走的时候她还小,这种事她心里一点概念也没有。
“索命鬼。”江有盈弯腰捡了块石头握在手里,掂量几下,扔到林子里。
“谁会来索你的命?”沈新月皱眉。
江有盈没有回答。
槐花开了,枝头如覆雪,风中满是香。来到树下,江有盈松开手,双臂展开,环抱大树。
沈新月学她动作,从另一面抱住大树,摸到她手,紧紧牵住。
江有盈挣了一下,沈新月没松。
“干嘛。”江有盈脸贴着树干说话,声音散在风里。
“好好玩!”沈新月大叫。
好玩是吧,江有盈反握住她手腕。
于是,等到沈新月玩够想松手的时候,挣不开了。
“你干嘛呀——”她笑着问。
“好玩。”江有盈学她。
行,沈新月心说你行,重新牵住,“那我们就一直捆在这里,直到天荒地老。”
“好啊!”她高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说话算数吗?”沈新月问。
她果然爱我。
“不算。”江有盈立马翻脸。
沈新月“呵呵”,口是心非,爱惨了。
结束玩闹,她们并肩坐在树下,沈新月卫衣帽子被夜风吹得鼓起,闻到她身上苦苦的橘子花香,还有青草的涩,槐花的甜。
江有盈侧脸在月下呈现出冷玉质地,长睫投下的阴影神秘又温柔。
“我以前在农贸市场打工,杀鸡。”她忽然说起过去。
噪鹃啼叫,像婴儿的呜咽,沈新月连呼吸都紧绷,生怕打扰她。
“初中最后一个学期,准备升学,我不打算读了,离开学校,满街乱逛想给自己找个活儿干。”她继续道。
“家里没钱了吗?”这是沈新月唯一能想到的。
江有盈摇头,“有钱,但我不想用他们家的钱,我想赚钱带我妈走。”
沈新月明白了,那时她妈妈已经改嫁,她不愿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江有盈低头揪了片酢浆草叶子,在指尖揉碎,酸涩汁液染绿指甲。
“她不听我的,她宁愿受罪。”
沈新月轻轻握住她的手,月光在交叠的掌纹间流淌。江有盈转过脸,“她当初听我的不就好了,我现在很厉害对吧,不上学照样赚很多钱。”
“你很厉害。”沈新月一直觉得她很厉害。
“她不听我的。”江有盈重复。
她终于开始讲述过去,这非常难得,沈新月回家,把她那天说的话脑海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好多东西,越要用越是找不到,不需要的时候,它倒是自己冒出来了。
时间,耐心。她心情愉悦,终于等到了不是。
假期最后一天,清早就有半数客人退房离开,学生倒是轻松,赶上周日江启明还能多留一天,明早刘武来接,下午送她回江城。
沈新月忙完坐院里休息,有个主意在心里绕来绕去,绕了好几天,今天终于下定决定——她想准备一场正式的表白。
“好啊好啊!”江启明躺床上举双手双脚赞成。
午后阳光泼得满世界亮堂堂,江启明拉着沈新月跳上电三轮,后车斗蒲团上打盹的野猫吓得一激灵,正惊恐扭头四望,车子“咻”地弹出去,胖狸花四条腿倒腾飞快,翻过车围栏,空投进不知道谁家晒辣椒的竹簸箕。
“鲜花,蛋糕,气球,再点上几根红蜡烛,还要啥?”沈新月掰着手指头数,又担心太俗。
江启明忙着开车,脸朝向沈新月,眼睛看路,“年纪越大越喜欢俗的,你看我妈柜子里那些花睡衣。”
沈新月一拍脑门想起来,“她还有好多花内裤。”
江启明大笑,“她闷骚得很!”
是的,没错,是这样,她闷骚得很,心口不一,瞒天昧地。
一大一小,密谋串通,鲜花装点餐桌,树上挂彩绸,小院里扔得满地粉红气球。外婆打完牌回家,疑心走错,傻傻挠头,门口直转圈。
江启明赶紧把外婆拉回来,院门关上,“嘟嘟今天要表白。”
外婆“嗷嗷”点头,“我说呢,弄得花里胡哨的。”
暮色将最后一缕霞光吞没,彩灯在树梢亮起,江启明耳朵贴着门缝,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连连招手,“来了来了!”
沈新月躲在角落,捧花的手汗涔涔,膝头蹭了又蹭。
江有盈推开院门的刹那,气球瀑布倾泻而下,江启明蹲在门口,拉响礼花炮,五彩纸屑纷扬如落雪,落得她满头满肩。
“满满!”沈新月从葡萄藤架后跳出,短裙俏皮,妆容精致美丽,双颊飞红。
江有盈视线定格在她的脸,随后横扫过小院,桌上未启封的蛋糕盒停留几秒,眸子迸发出短暂光彩,似那晚的明月,却又立即被乌云遮蔽。
她好像没什么反应,沈新月有点失望,还是坚持把花束递向她。
“送给你,满满。”
江有盈平静对望,没有接过,“这是做什么。”
“送给你。”红玫瑰热烈纯臻,代表爱情,沈新月嘴角的笑凝滞半秒,已经懂得。
这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了,再看不懂人家脸色,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但她还是决定把过程走完。
深吸一口气,保持笑容,沈新月调整好音色。
“总觉得我们之间的开始不够正式,所以特意准备了今天这些,想让你开心,也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尤其那天,我们在山坡上,你告诉了我过去的一些事,我很高兴得到你的信任,所以想再加深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加深?”江有盈狐疑挑眉。
沈新月保持捧花姿势,不动。
“起初我对你确实更多是依赖和崇拜,但爱不正来源于此吗?我想了解你并不单纯是因为好奇,因为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也渴望能回馈你的关心体贴,想跟你长长久久在一起,给你温暖。”
她完完全全表达了自己的心,整个胸膛却被苦涩占据,声音也失去了勉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故作轻快和甜美。
江有盈神态愈发沉静,甚至是冷漠,“沈新月,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我们已经分手了。”
手臂发酸,沈新月有些握不住花了。
“我没有搞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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