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仙咕
难堪,太难堪了。
把自己完整地,彻底地剥开,天光下几乎寸缕不着。
“所以你心中的芥蒂,我完全理解。”
是示弱,是手段,可这种自毁的方式来请求原谅,终究太过残忍。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人家心里是不是真的那么想。
由她亲口说出,比被人戳着脊梁骨桩桩件件指出来受伤要轻得多。
“或许这段感情对你来说,确实太拿不出手,跟我这种人扯上关系,让你在朋友们面前很没面子,你不愿意和好,在情理之中。”
把自己贬入尘埃,江有盈最擅长,她是真真切切在烂泥坑里打过滚的人。
这些话不全是赌气,事实如此,世俗标准来看,她劣迹斑斑,确非良人。
“时至今日,我不再奢望什么,爱情本就不是生活必须品。”
抹去眼泪,她似乎顿悟,决定停止追逐。
面面相对,听她自我沉浸状态噼里啪啦讲了一堆,沈新月是何感受?
愤怒,她出离愤怒,擦身之际,一把擒住江有盈手腕。
“你别走,说清楚。”
“什么叫‘丢人’、‘拿不出手’,什么又叫‘没面子’。”
沈新月将她大力拽来身前,“江有盈,你把我当什么人,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我想错了吗?”刚哭过,她眼眶隐隐泛红,眼神却倔强,“我只是陈述事实。”
“可那只是你自己的看法!”沈新月真是百口莫辩。
她其实不擅长跟人吵架,更多时候是有感而发。被误解,她想说不是,可证据呢?该从何说起。
江有盈把她绕糊涂了。
“谁瞧不起你,只有你自己,再说只要你自己满意自己,别人说什么都是放屁,根本不重要!”
沈新月脸都气红,好冤枉。
她们在一起时间也不短,她什么为人,江有盈不懂?
“那就是我小人之心了。”
又开始,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江有盈冷冷道:“是我自己瞧不起我自己,我不能放过自己,我不能当那些事完全没发生过,杀人的是我,关在看守所等法院判决的是我,坐牢的是我,出狱后答应给人家生小孩,就为了迁户口或者说霸占人家祖宅的也是我。”
说出来,全说出来了,并没有好受多少。
隐瞒不报还可以欺骗自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自信强大,可以修理一切,生活中无所不能,有自己的小院,过着都市牛马人羡慕不已的半隐居生活。
实际呢?她跟十五那年的自己没差别。
她只是一名逃犯。
“沈新月。”江有盈很少连名带姓去喊。
她手掌按压在心口,那似乎痛极了,气管里呛了辣油一样,吐不出咽不下,灼烧感几乎燎穿血肉。
“有时我真恨不得去死,在你心中就只有伤心和遗憾了,所有恶迹被疼痛掩盖,如果你内心会为我的死有所动容的话,那些坏的都不记得,只有我的好。”
“你说得对,我不自爱,我讨厌自己,恨自己。也不该奢望你能原谅我,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话至末尾,江有盈彻底哽住。
说出来,她反而更坏了。为了挽回这段感情,她把自己血淋淋片得满桌都是,摊给她们看。
“爱你让我感到痛苦。”她说。
第75章
——“爱你让我感到痛苦。”
沈新月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反应。
当胸一拳?如遭雷击?
她以为自己听错,这话该换她来说吧。
是谁在痛苦,被引诱靠近,爱得全无保留,又被狠狠一脚踹开。不不,不止一脚,踹了好几脚呢。
她也是真难踹,为摆脱她,累坏了吧?
胸口剧烈起伏,面颊愤然滚烫,她听见自己太阳穴连带脖颈处血管的沉闷激跳。
她一瞬不瞬看着她,目光死盯在她脸。
那双脸上最典型,最有代表性的,是眼睛。
江有盈有一双幽深复杂的眼,初遇时,冷冷戏谑,相熟后,柔情鼓舞,对峙间森然冷漠,更有此刻的凄苦、绝望,甚至是心如死灰……
那眼中情绪,炽热充沛,是火可以带来温暖,也能将万物焚毁。
其次是那张嘴,总能说出那么多气人伤人的话。
她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对待感情反反复复,到底是谁在痛苦啊?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不假思索,沈新月上前两步,双手捧起她脸,恶狠狠咬住那唇。
毒舌犀利,也会温言相劝,比石头还硬咬一口牙都崩掉,又花瓣一样软,甜美的蜜露诱使人贪婪汲取更多。
喉中发出可怜的“呜呜”声,江有盈连连后退。
穷追不舍,沈新月扣住她后脑,直到她后腰抵在厨房料理台边缘。
这个吻可称残暴,也许是太过紧张,也太过突然,她忘记呼吸。
沈新月不由想起她们的初次,在房间后面的小露台,帐篷里,她的胆怯瑟缩。
那是她的初吻。
事后,她小心翼翼求证,不是自愿,可以称之为初吻吗?
沈新月回答“否”,教她如何在接吻时也能保持顺畅呼吸。
爱与恨交织,情潮汹涌,短暂分离,腾出空容她喘息。
她们额头相抵,江有盈大口喘气,双手握拳松松抵在她身前,被亲得脊背发麻,使不出力气。
沈新月再度埋首,缴她舌。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防备的高墙久经细流冲刷,轰然倒塌,意志被点点蚕食,面前这具身体变得很重,几乎压垮她。
站立不稳,江有盈身体虚弱至极,只是被迫承受索取,她的心终究背叛她。
她很爱她,需要她,离不开她,放出的狠话真心也好,试探也罢,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她情绪失控,让那个威风凛凛的自己变得敏感多疑。
只有沈新月,轻而易举就撕破她伪装,看穿她面具。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舌尖尝到铁锈味,沈新月分离,凝视她唇。
唇周一圈泛着红,唇瓣被蹂躏得红肿,甚至磨出了血,水淋淋,泛起着股诱人的艳色。
她身体软绵绵,滚烫至极,轻薄夏衫难以阻隔,把温度透来,不知足,沈新月安抚去吻,动作轻柔。
同时感觉她抖了一下,被亲怕了。
沈新月心中好笑,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继而威胁,“还有什么话说,再胡言乱语把你嘴咬烂。”
江有盈浑身软绵绵,站也站不稳,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沈新月索性将她打横抱回房间。
她最近瘦很多,怀里掂量一下,好轻,沈新月抱着上楼不费劲。
亲老实了,她乖乖横在那,手臂本能勾缠在脖颈,嘴疼吧,刚才还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现在闷闷的,一句话不讲。
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沈新月像小时候照顾洋娃娃那样。
江有盈两只拳头攥得小小的,紧紧的,大概一直想找机会薅她两拳的。
“你说啊,继续说。”沈新月双手叉腰。
她浅白一眼,小床上背过身去,腰臀起落出妖娆曲线。
沈新月沉了口气,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单腿斜搭在床,双手撑膝,“接着说。”
“你走。”嘴唇打不开,她细细声。
“走哪儿去?”沈新月不走,“你说得没错,是我让你说的,我逼你说的,甚至还四处找人打听。你说了,全跟我说了,过程艰难,所以我体谅,我会负责到底。”
她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不敢说什么不计前嫌,高尚无私,只是单纯不想被误解。
“首先,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什么丢人拿不出手,我从来没那么想过。还有,我的朋友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并非人人都是富二代,哪儿来那么多富二代,她们跟你一样,目前所取得的成就,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凭借自己努力。”
“但我完全理解,你习惯把人和事都想到最坏,我也会,小时候学习不好,总担心回家挨揍,一路煎熬,但我妈并不是每次都揍我,是我只记住了挨打的时候。”
“至于你说恨不得去死,一瞬的念头,谁都会有,我也想过。员工来讨薪,公司大门口拉横幅,明明我前一晚答应想办法筹钱。我被他们围堵在办公室,也恨不得从三十多层高楼一跃而下。”
“最后,你说不自爱,那又如何?谁都会有自哀自怨的时候。我们是人,人是情绪动物,内在状态,外在决策,情绪几乎掌控我们的一生,被情绪所困是人之常情。”
“最后的最后,你说痛苦……”
沈新月陷入沉思。
“那只能说明,你太爱我了。我相信,我们承受的痛苦是相同重量,推开我,你跟我一样,痛不欲生。”
沈新月始终记得初到秀坪时,江有盈向她提供的一系列帮助。恶作剧是鼓励,为逗笑她,快些转移注意力,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细致温柔,连她没有洗脸巾用都注意到了。
每次她摔得满身烂泥,哭得死去活来,都是她把她接回小院,洗涮干净。
“我们刚分手时,我确实恨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又把我抛弃。”
沈新月说她那时不懂,确实不懂。
之后呢,听完她的故事,一个正常人的正常思考方式……
“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原谅你,你都那么惨了。我爱你,不敢说可以成为你的救赎,至少,不要成为负担,成为你头顶的另一片乌云。”
“我的期待,是我们彼此支撑对方走过人生的至暗时刻,你很厉害,你做到了,我确实得到治愈,工作、钱,规律的生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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