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硬片辣条
徐阿姨用手在脸边扇了扇:“我们这边走读比较多,这几间寝室空了挺长时间的,你打扫一下。”
“好的,谢谢。”
“那我走了,有事下楼找我。”阿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何野拖着行李箱进去。
整个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两张集满灰尘的上下铺,两个洗手池,一个独立卫生间。
还可以,没想象中那么糟。
她在行李箱找到没得及扔掉的一中校服,当初还以为没用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她用水将校服浸湿,寝室最大的问题就是灰大,差点把手搓破皮才总算打扫干净。
打开空调,冷风嗖嗖往外吹,何野一身汗,顿时吹得一个激灵。
她收拾衣服进卫生间,打算冲个澡。
卫生间挺小,一个蹲厕,旁边有块空地,空地上有个花洒,应该是冲澡用的。
她打开开关,正准备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结果等了半天……没水。
花洒滴下一滴水,像对她的无情嘲讽。
看到开关上的卡槽何野裂开了。
她还没这学校的饭卡,更没水卡,洗个屁!
何野叹了口气,桶和盆都没有,她认命地下楼找宿管阿姨。
徐阿姨可能是专门收卡的,多余的水卡拿在手里有一打,眼都不眨送了她一张。
何野将水卡插进卡槽,热水倾斜而下,打湿了地面。
伤口不能沾水,她小心翼翼护着背,洗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澡。
洗完澡她揭下纱布,擦不了药,何野只能把药水染湿新的纱布,再敷上伤口。
做完一切,何野虚脱般趴在床上。
手机振动,她捞起来一看,是宋芬芳。
一看见这个名字太阳穴就突突跳。
她闭了闭眼,不想接。
铃声如梦魇徘徊在她的耳边,响了一声又一声,好像她不接就一直打到接为止。
何野认命地划过绿色键。
第7章 “算了吧,”“我退学。”
“何野!你胆肥了是不是!”是何建国怒不可遏的声音从手机里爆发出来,比楼下徐阿姨还强势三分,“不让你上学没听见是吧!是不是手贱,何聪房间的窗户是不是你砸破的!”
“败家娘们!早说了女儿就是白眼狼!一点都没错!”
“你明天给我回来!出去打工!要不然别回家!”
何野虚虚笑起来,沉静地说:“何建国。”
何建国还在骂,难听的词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她捏紧拳头,猛地一砸,床板震动。
“何建国!你就是个傻逼!”
“窗户就是老子砸的怎么着?老子出来了,你他妈能怎么样!”
“天天喝酒打牌!你以为你谁?你养过我吗!你也配做我爸!?”
声声质问,她越吼越气,眼眶发红,心底抽痛。
从她出生起,就努力讨好何建国。
何建国酗酒打牌,骂她和宋芬芳赔钱货,她曾经也以为她烂到骨子里。
就因为她是女生——
所以何建国无视打骂她们,酗酒后输了钱而拿刀砍她们撒气。
她被砍进医院,小指上缝出一道丑陋的伤疤,换来的不是悔过自新,而是日嘶夜吼毫无愧疚的“住院费还是我付的”。
连医院的护士姐姐看了都心疼,何建国心肠简直是石头做的,亲生女儿住院连看都没来看过。
“老子的命自己博,你他妈要做烂泥里的臭虫自己做!别拉着老子!老子以后用钱砸死你!”
天色暗沉,回荡着知了的鸣叫。
何野不管对面的嘶叫直接关机,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床板上,直到手背凸起的骨节染了血,疼痛刺激大脑她才渐渐停下。
她摸着右手小指的伤疤,那里曾被缝了三针,宋芬芳跪在地上求来的三针。
她不断质问自己——
为什么她爸是何建国?
为什么她是何野?
为什么何建国不在小时候就把何野掐死,给了何野希望又要让她烂在泥里?
为什么她怎么努力都逃不掉!?
住校第一天,群星满天,是个晴夜,何野失眠了。
失眠对她而言就跟吃饭一样平常,几乎每换个环境都会失眠。
黑褪素有助眠的作用,但昨天吃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会产生抗药性,今天只能硬熬。
何野瞪着天花板,六楼高了点,但昆虫少,能免蚊虫叮咬之罪。
空调呜呜运转,她拿起手机看了眼,2:46。
快到睡觉的时间了。
她失眠后一般三四点能睡着,睡眠质量好能睡六七个小时,差点就只能眯三四个小时。
看样子今天是眯三四个小时的样子。
何野叹口气,扯过薄毯盖在肚子上,嘴里默背着什么。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睡着了。
她好像穿越回半个月前。
她听见刘悦可,这个一中校长的女儿双手抱胸,表情鄙夷地盯着她:“何野,我的手机就是在你抽屉里找到的,还说不是你偷了?”
她听见自己震惊又强硬地说:“走,去查监控。”
不知道谁在说:“老师,我举报何野藏手机!还打人!”
班主任出现在她面前,眼底藏着冰冷和势力,问她:“何野,是不是真的?”
语气却极其笃定:“按规定,你要下调到平行班。”
班主任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突然涌出许多声音,将她淹没在声潮中——
“何野,你成绩好了不起?还不是比不过时启隅,万年老二哈哈哈哈!”
“悦姐怎么可能会误会你?就是你偷的!穷鬼!跟你妈滚回农村吧!”
“初中你打我们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有种就承认!”
密密麻麻都在质疑她,好像她真偷了刘悦可的手机,是她发神经先打他们,她没钱不配在一中念书。
她对着班主任因势力熏黑的脸说:“算了吧,”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恶心的嘴脸,语气平静如死水,“我退学。”
黑暗吞没了她,她跳下窗户,跌进泥里。
何建国朝她吼:“何野,你去打工给你弟买房子!打完工就嫁人!”
何聪嘲讽大笑:“你就老实待着!然后出去打工哈哈哈哈……”
宋芬芳端着荷包蛋给她,她却恶心地反胃:“囡囡,妈妈支持你上学……”
何野猛然睁眼,天光大亮。
她喘着气,浑身湿漉漉的,摸了把脸,一手汗。
她听见鸟鸣,脑袋空荡几秒,看见空荡荡的上下铺意识才逐渐回笼。
后背火辣辣的。
何野混混沌沌地想,她逃出来了,在一个没人认识的新学校。
没人知道她在一中经历了什么。
也没人知道她有个多么糟糕的家庭。
何野咂咂嘴,嗓子干的发疼,她下床站起来,却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空调早关了,室内满是浑浊的空气。
她摸了摸额头,热的烫手。
完了。
她打开门,清晨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感觉到一瞬的凉爽。
可没过多久,又热得难受。
何野望着晴朗的天空,心中升起有一个不好的想法。
伤口感染,她发烧了。
又是熙熙攘攘的运动广场,何野再次来到昨天的超市,在药品区买退烧药。
她坐在超市外的靠背椅上,就着水吞下药丸,晕晕乎乎发现今天没碰上麒麟。
长得好看确实更容易让人记住。
手里还有包牛肉干,她拿出一片放进嘴里,嚼不出什么滋味儿。
口袋里电话响了,她没管,盯着广场中间满是野花的花坛,一两只蹁跹的蝴蝶,直到把嘴里的牛肉干咽下才拿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