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山堆
虞树棠不知道,可她有一种惯性,那就是她要去最好的地方:“我想去法尔林。”
徐蔚然毫不意外:“好,六大投行,这个和大通之前都有过学生去参加专业实习,很有可能会接收,到时候好好准备面试,不会有问题的。”
她又和两位博士学生谈了一会儿才离开。虞树棠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数据,今天早晨因为鳕鱼汉堡扬起来的心情再度低落了下去。
还有,她要订票回家,她这次不太想耽搁了,早点回家,早点回来,课业、论文、未卜的专业实习和未来,压得她全身心都是沉甸甸的。
晚上吃完饭她和唐湘回宿舍,门口那只雪人化的没了形状,原本各司其职的五官全都调转了方向,虞树棠看着好笑,随手拍了一张。
等回到宿舍,她打开微信,径直找到柳老师的聊天框,将这张图片发了过去。
柳老师是这样奇妙,又有生活趣味,连她也被带动着注意到了许多以往未曾注意到的东西。
回复很快,手机轻轻地一震,一只完整的雪人图片跳了出来。眼睛是纽扣,鼻子是一根橙红色的,水灵灵的胡萝卜,树枝做的胳膊,还裹着一条鲜艳的大红色围巾,这是一个好标准的漂亮雪人。
和侄女一起堆的。后面缀了两个喜笑颜开的emoji,是柳老师一贯的说话风格。
虞树棠的心情莫名地松快了一点:老师,寒假快来了。
是呀,都能好好休息一下了,你也准备回家了吧?
还没有订票。虞树棠按了发送键,她知道自己这回复实在很没营养,可她就想这样的,显然很无聊,很打扰柳老师的,和她聊两句天。
她切出界面,打开app,看高铁的订票信息,刚滑过几个候补,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打算什么时候走呀?要早点买票的,马上要过年了,票会很难买。
放假当天就走,1月10号。虞树棠下了决定,不愿意再多看机票比对,她怕时间一晚自己的决心就又开始摇摆了,直接选了商务座。
从申城到京城,最快的高铁还不到五个小时。她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长大的,无论是飞机还是高铁都不会特地选头等舱或者商务座。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节俭的人,虞树棠有时候就会为这种小事而觉得很苦闷,衣服她都是想买就买,也不会特意看价格,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苦闷什么,是为自己节俭的不彻底,还是为自己不够和家境匹配的奢侈?
她漫无目的地按着键盘,打出一串乱码之后删除,最终组成了一行简单的话:老师,今天有点伤心。
虞树棠盯着这句话,她一颗心怦怦直跳,脑海中一片空白,点击了发送,又几乎立时立刻就撤回了。
她鼻梁上都是转瞬之间沁出来的热汗,柳见纯的名字变换了两次对方正在输入中,在她撤回的一片空白之后,柳老师问道,虞树棠几乎能想象得到她那种柔情的语气,轻柔的,幻象般地拂过自己的面颊:小树,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第47章 分外清澈的眼睛,密密匝匝的睫毛……
一股剧痛的酸意从虞树棠的胸腔直冲鼻梁,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浅浅的模糊。
不知道怎么说。她几乎是凭直觉打出这行字的,根本未经思考, 直接点击了发送。
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话了, 她不知道怎么说,她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柳老师有这种倾诉欲, 哪怕是自己的导师徐老师,她都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不知道怎么说也没关系的,柳老师的回复好快, 是对她真情实感的担心。不知道怎么说,我们可以不说, 也可以慢慢地说, 小树, 如果方便的话, 可以给你打个电话吗?老师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想和你分享。
谢谢老师。虞树棠无法控制, 面颊湿烫。不用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这几句用的都是小短句,快速地一条一条发出去。
其实她还根本没有发完,“不是什么大事”这行字刚发出去,视频通话的界面就弹了出来, 柳老师的月亮头像在屏幕间微微闪烁着, 她完全没预料到这不是语音, 拼命地抹了抹眼泪, 这才仓促地接了。
“小树,”柳见纯的声音好温柔, 根本不询问她为何关了摄像头,也不询问她压着的、难以掩饰地带着哭腔的呼吸声,虞树棠爬到床上,将床帘也密密地拉了起来,将自己隔绝进了一个黑暗的小世界,“不好意思开了视频,因为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老师新买的,特别可爱。”
柳老师显然在家,乌棕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已经卸妆了,这样漂亮的眼睛下,有着一点浅浅的青影。
她举着手机站起身来,虞树棠看到她穿着一条橄榄色的丝质长裙,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开衫。摄像头晃动,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肩颈。
“老师,你不冷吗?”虞树棠竭力装作平静的语气问道,虽然她清楚柳老师大概早清楚她哭了,非常失态,非常狼狈。
“踢脚线取暖器很暖和的,”柳见纯笑道,“你这北方孩子肯定不知道。”摄像头调转了方向,随后下降,虞树棠知道是柳老师蹲了下来,画面里映进了一个长方形的电器,体积不大,她在京城的时候还真的没见过。
柳老师的手轻轻地敲了敲这个取暖器:“智能恒温很好,还集成了一点空气净化功能,聊胜于无吧,取暖面积不大,平日里我就在客厅靠近厨房这里,还有卧室和书房用。”
“对,说要给你看可爱的东西的。”画面上升,柳老师的语气中带了一点小小的欢喜,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纯粹为让她也开心起来。
虞树棠心里对这点明明白白,可她情不自禁地被感染,滚烫的泪还在往下滴,她却抿住嘴唇,注意力不再聚焦于心里的痛楚* ,而全系在屏幕对面的柳老师身上。
画面转动,途经餐桌,很快来到了水吧台。虞树棠没想到柳老师让她看的东西还根本没拆,包裹整齐地摞在上面,一眼望过去,大概有四五个的样子。
“稍等。”镜头转了过来,柳老师对着屏幕嫣然一笑,画面乍黑了几秒钟,方才那美丽的笑容仍然残存在视网膜上,虞树棠怔怔地望着手机,直到一会儿重见天日,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柳老师放好支架之前,是把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手机横了过来,画面将柳老师整个框住了。柳见纯手中拿着一把美工刀,很小心地划开第一个包裹,里面全是小泡沫球的填充材料,又是一层结实的泡泡纸,再往里才是两层包装纸。
柳见纯一面拆,一面道:“这个我是在小红薯看到的,有不少这种个人烧陶瓷的,好多都特别有创意,就是产量太少了,一月才一窑新的,好不容易才买到呢。”
一层一层的包装剥开,里面是一个深棕色的陶瓷杯,一看就是手捏的,上面略有些凹凸坑洼,比起机器那种平整更显得朴实漂亮。
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削了皮的蛇果,果皮绵延了整个杯身,杯柄还做了烤金,最精巧的,是这蛇果杯上还盖着一个杯盖,杯盖是半个红苹果,做得栩栩如生,连果柄果叶都有。
柳见纯喜欢得不得了,她将杯子放到屏幕前仔细地给虞树棠旋转展示,又把杯子放到自己的脸颊旁边,让小树看看这杯子多大。
“可爱吗?”她满怀期待地问小树,但其实她并不是想要小树称赞这个杯子,只是希望小树能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变得开心一点。
可爱吗?柳老师的笑容和图案上散落的十字星一样亮晶晶的,她的脸和杯子凑在一起,虞树棠根本没办法单单细看那只杯子,她把柳见纯的一切,同样的是细细地看进去了。
分外清澈的眼睛,密密匝匝的睫毛,纤细挺直的鼻梁,还有和脸颊一样,带着一层薄红的菱唇。
那些瑕疵也很清晰,柳老师眼角有一点笑纹,眼下薄薄的青影,大约是因为上火?下巴处有两个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痘痘。
太真实了,好像不是隔着一层屏幕,虞树棠发觉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有这种想法,无论是看视频里的柳老师,还是看节目里的柳老师,无论屏幕是大是小,她都觉得太真实了,仿佛柳老师永远处在一个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很可爱。”半晌,她轻轻地说。
柳老师一下笑了:“我还买了其他的呢,还有一个壶和两个小杯子,喝热茶,喝点酒都很合适,还有一个盘子,我都拆给你看看。”
虞树棠深深地望着手机上的画面,壶也是苹果盖子的,小杯子图案是旋转的苹果皮,盘子上一只小兔子和一只小狐狸在观看烟火大会。
柳见纯高高兴兴地一样样展示给她看,手腕上细金链上的装饰品很轻地晃着,虞树棠不自觉地跟着移动视线,明明柳老师没有刻意安慰她,她却觉得所有凌乱纠结的心思全被抚平了,她不流泪了,一颗心勃勃跳动,满泵着不知从哪来的热力。
等到所有东西都给虞树棠看了,柳见纯听着她的语气也好多了,一边收拾台面上的包装纸,一边柔声问:“小树,我想送给你一只苹果杯,好不好?杯子很可爱,用它喝水心情也会很好的。”
“不用了。”虞树棠紧攥着手机,“老师,谢谢你肯陪我聊这一会儿,我已经好了,一点事情都没有了。”
“心情不好用苹果杯喝水心情会变好。”柳见纯说,“心情好呢,用苹果杯喝水心情会更好。”
她柔柔地注视着屏幕,即使对面摄像头关闭,只有一个虞树棠冷冰冰的街景头像。“小树,我明天去学校,放到你们徐老师那里,让她顺便捎给你。”
虞树棠当然可以再拒绝,只是她不想。她默默地望着柳见纯的眼睛,也不知道说什么,这场对话进行到现在,完全可以结束了,只是她不想。
她不说挂断,柳见纯也不着急,就这么平静宽和地等着她。
“老师,”半晌,虞树棠没头没脑地说,“能和我讲讲你之前上学的事情吗?”
“可以呀,我当时第一志愿就是惟宁大学,因为我妈妈和爸爸都曾经在这里念书、教学。”柳见纯笑着说,“小树,其实讲实话,上学,工作很多时候都不是件快乐的事情,读书学习很枯燥,像我现在上了班,日复一日地教学、研究同样很枯燥。”
她眉眼弯弯,盈盈含笑:“我成绩不错,不过高考那天,还是好难受,饭都吃不下去,觉得上不了惟宁的话天就塌了,年纪小嘛。”
她隐去了很多内容,妈妈和爸爸的去世,诸如此类的,不必说。
“还以为上了大学就会轻松一点,结果大学也很辛苦,压力很大。”柳见纯道,“还要考虑保研的事情,有段时间晚上等熄灯了,我就会一个人偷偷地流泪,那时候不流行乳胶枕,大家都睡荞麦枕,我真怕把枕头都给哭发芽了。”
虞树棠在那头低低地笑了:“我睡的是乳胶枕,不会发芽。”
“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呀,”柳见纯道,“小树,你想对我说的时候,随时和我打电话好吗?不用觉得打扰,和学生谈心,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呀!”
小树在那边又笑了,过了一会儿,她问道:“老师,你那时候就决定要保研,一路读博,然后留校任教吗?”
“不是。”柳见纯干脆利落地说,“每一个决定都是单独做的,我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全都规划好了,无论是事情还是人,都变化太快了。我一直觉得,生活中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实际上是充满变数的,到该做出决定的时候,做出决定,我觉得就是最好的选择。”
变数……有趣?
会因为脱轨焦虑不安的虞树棠好期望,又好做不到这种人生态度。比起自己,大概柳老师才是真正潇洒的那个人吧。
她又想,到该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做不出,那该怎么办呢?她没有问,可柳见纯仿佛洞察了她的心思,微笑着说:“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小树,很多时候不用想那么多的呀,就一直做好自己的事情,向前走,好不好?”
“老师,”即使柳见纯看不见,虞树棠也用力地点了点头,问出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很喜欢月亮吗?”
柳见纯一怔:“是蛮喜欢的……”她有点不明所以,还是诚实地回答了。
“怪不得。”虞树棠道,“那晚的月亮,你用做头像好久了……”她理智回笼,越发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我也挺喜欢月亮的,太阳也可以,但比起晴天,更喜欢雨天……嗯。”
她喜欢月亮的静谧,喜欢月相的变化,那晚的圆月柔软,光晕淡黄,十分美丽,如果不是因为小树,她也会换做头像的……吧?
“我也喜欢雨天。”柳见纯道。
“我知道你还喜欢下雪。”虞树棠跟了一句。
她望着柳见纯的脸,柳老师低着目光,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弄着自己手链上红玉髓的装饰品,她的动作优美而从容,但虞树棠一颗心怦怦直跳,知道她这仿佛是紧张不安的表现。
自己越界了,是不是?还是……她再度心乱如麻。这场对话进行到现在,她真的是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在聊什么,可就是不舍得这样轻易地挂断。
“我喜欢雨雪天气待在家里,什么也不想,放松,睡觉。”柳见纯说,她的目光仍未抬起,虞树棠的呼吸声经由电波传出,不是曾经她听到的那样平缓,反而略带急促,微微气喘。“你肯定喜欢骑行吧?上次去白鹤镇,下一点小雪骑行,感觉很有趣。”
“雨雪天气我也,也想待在家里。”虞树棠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她忽然对柳见纯话里的那种生活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向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老师,就这样看着雨水或者雪花打在窗户上,一定、一定特别幸福。”
第48章 柳老师凑到颊边那个吗?她不合时宜地想。
虞树棠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那只苹果杯, 遗憾的是,她没能见到柳老师,徐老师把东西放在自己办公室, 发微信告诉她, 让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去拿。
她刚在食堂吃完午饭,收到这条消息,直接从回宿舍的路上折返, 先拿到了这个包裹,这才定了心一样回了宿舍。
唐湘已经爬上了床,准备进入幸福的午休, 虞树棠不自然地生出了一点庆幸,方才唐湘问她去哪里, 她也只含糊其词地说徐老师让她去拿点东西。
其实这根本没什么好隐瞒的, 可她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要如何解释?难道实话实说是柳老师送给自己的, 为了安慰她丢脸的流泪?
更何况是她先给柳老师发的消息!
她暂时想不到解释的办法, 就不想了, 自顾自地拿美工刀拆包裹,她猜大约是昨晚那个深棕色的蛇果杯?她没有见到其他的杯子,或许也是柳老师并没有完全拆完,只是拣了不同的种类给她看。
柳老师凑到颊边那个吗?她不合时宜地想。
结果当然不是,那是只绿色的苹果杯, 图案是一只小狐狸追逐着苹果, 杯盖是半个绿苹果, 就连杯柄也是剖开的半个苹果的模样。
她满心欢喜, 又掺杂着一丝刚才异样想法的羞赧,将杯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上, 拍了一张很用心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和行动力,直接把照片换成了微信头像。
虞树棠端详了新头像好一会儿,这才爬上床,将自己蒙到被子里,不到五分钟,她就心无杂念,沉沉地坠入了睡梦之中。
唐湘一下床,马上发现了虞树棠桌上的新杯子:“你什么时候买的!从鹿鸣楼回来的时候你不会就是去拿这个去了吧!”
虞树棠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湘就眼珠一转,又想到了盲点:“驿站也不在那个方向啊,快从实招来,是不是别人送你的礼物!”
她越想越了不得:“到底是谁啊,你居然都没告诉我!谁送你这么可爱的杯子!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打住。”虞树棠强行给唐湘静音了,她知道瞒不过,就如实说,“其实是我昨天心情不好,柳老师想要安慰我,才把这个送给我的。”
她有点心虚又理所当然地补充道:“我一定会回礼的啊,不能让老师送我东西,我跟柳老师又没有……那么熟。”
又没有……那么熟。这话顺理成章地说出口,她却又有点失落了。对,肯定是会回礼的,因为两个人又没有……那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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