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山堆
虞树棠这下抬起眼,听付少琳用申城话重复了一遍,小蝴蝶酥这四个字用吴语一讲,真像勾连在舌尖上的,奶香和焦香的蝴蝶酥的香气。
她忽然想道,她是听过这个称呼的,只是她不是本地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方言。当时去研究所借书,那位老师就是叫了柳见纯一声小蝴蝶酥。
“这能不羞耻吗?”付少琳说,“小柳老师当时都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虞树棠真心没觉得好笑,她莫名其妙的,甚至觉得这个小名并不令她意外。挺可爱的,而且明明挺衬柳老师。
直到十天后见到柳见纯的面,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件事,柳老师化了一点淡妆,面容秀美,一双漂亮的眼睛盈盈含笑,她真是情不自禁地在心* 里学着念了一句:小蝴蝶酥。
车架涂装完成,虞树棠去店里把整台车子组装起来,这辆车配置单她们碰过好几次,不少零件都做了更好的更换,她还特意将配件都安装了上去,水壶架,码表,还将车锁挂在车座下的坐弓上,这才算配备齐全。
“记得付钱!”付少琳不忘提醒,“水壶架和车锁当我送的,码表可不行!”
虞树棠戴好自己的头盔,这辆车的尺寸比她平时骑的小了一号,不过她技术娴熟,也并不觉得有多不舒服。
“那可是佳明的码表!”付少琳追到门外喊了一声,虞树棠冲她遥遥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路口了。
虞树棠借着一个红绿灯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看柳见纯的回复。上次和柳见纯说一周时间就能做好,只是油漆干的时间不是百分百准确,往后实在耽搁了好几天。
她是个秩序感特别强的人,说好了一周,往后晚一天她心里都难受,更何况是晚了三天。即使柳见纯一直讲真的没关系的,她还是着急。今天她听到涂装一好,早晨七点就骑车去了车店组装,刚到就和柳见纯发微信询问她家的地址,想给她送过去。
这会儿她都出发了,那种急迫劲一去,想得立即就多了起来。本来讲好是一周后,那么正好是周末,自己骑过去送到柳老师家是正好,可时间向后一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柳老师肯定在学校,要是自己单独送到她家,不是方便不方便的事,感觉就挺不像话的。
果然,打开手机,柳老师发来很长一条微信消息,大意是说让她不用着急,没有等多久的呀,自己恰好今天上午要代一节课,家里又锁着外门,单独去是进不去的,不如先回学校,等到自己上完课了再说这件事?最后附上了自己的教室地址:一心书院502。
虞树棠回复了消息,她一边往学校骑,一面心中闪过一丝失落和懊悔。
每次一遇到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时,她就容易变得急躁、思虑不周。这好像是一种后遗症一样,她严格按照着妈妈给她的高标准和高要求生活,一旦任何事情偏轨,和她预计的不同,她就开始难以控制地心急火燎,开始辗转反侧地焦虑。
这件事和她的茫然无主见一样,她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改变。
这次她从东门进学校,一心书院为了美观,单车停放架在小楼后面。她锁好车子,将头盔脱下来,教学楼里学生很多,电梯还要等,她就权当锻炼,很快地爬到了五楼上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柳见纯,柳老师就站在门口,正在微微低头看着手机。
柳老师依然是衬衣和一步裙的打扮,这次的衬衣是珍珠灰色,裙子一色,只是稍微深一些。头发挽起,盘得很整齐,虞树棠从自己这个角度望过去,只望到她浓密的盘发间有一弧在阳光下发着亮的,四枚莹润的小珍珠。
虞树棠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是什么装饰物,她轻微地怔了一下,随后快步过去,打了一声招呼:“柳老师。”
柳见纯显然是吃了一惊,立即转过头来望向她,笑道:“小树,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有很多话想说,虽然很多话都在微信上说过了,可见到了面,她还是想再重复地解释一遍,例如自己今天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车子的事情不用着急,等到下课,先试试能不能放到汽车里?
虞树棠今天不是长距离骑车,没有特地穿骑行服。只穿了一件细吊带背心和速干短裤,背后还背了一个双肩包。柳见纯知道她常常运动,所以比起不方便的裙子,更青睐易行动的裤装。
她仍然戴着那支宝石红的目镜,脸孔上沾着湿漉漉的汗水,浓密的卷发遮住了一边白皙的肩膀。虞树棠唇边有一点微笑,应该是为了回应她刚才的笑容,那枚小小的记号也是湿漉漉的,近乎柔软,近似甜蜜。
柳见纯抿住嘴唇,很轻地多看了一眼。这一眼不显眼,因为虞树棠好像很礼貌地也多看了她一眼。
小蝴蝶酥。虞树棠心想。
第13章 哪怕蝴蝶停在她的长睫毛上,她也会依然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自己。
“我今天上午是最后一节课。”柳见纯说,刚说了这半句,旁边就有学生陆续走过来向她打招呼,进了教室。
“小树。”几个学生停下了,其中一个女生惊讶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她又向柳见纯打了个招呼,想到上次唐湘和她讲的事情,恍然大悟:“你找柳老师有事?”
虞树棠点了点头,这女生是唐湘的朋友,人文学部外国语学院的林嘉,其余的几个人,应该都是林嘉的朋友,她有的见过,只不过不怎么记得名字。
“你也是来上课的吗?”她问了一句。
林嘉示意她看自己旁边的一个男生:“我不是,刚刚我们社团在就在一楼的空教室开会,他刚好要来上这节课,我们就把他给送上来了。”
“你好。”那男生显然是个外向性格,一边笑,一边伸出手去,“我感觉我见过你呢。”
“手收回去,少来人家长得漂亮你就在哪见过这一套。”林嘉玩笑道,“人家才不和不熟悉的人握手呢。”
男生顺坡就下:“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了,我在学校表白墙上见过,可不是说瞎话啊!”
虞树棠全程没什么表情,人家伸出手的时候,她也根本没有伸手的意思。表达礼貌的方式有很多种,在她这里,肢体接触不算在内。她只是余光瞥了柳见纯一眼,见她也不笑了,面容严肃,这才道:“好了,不要在柳老师面前闲聊这些。”
林嘉立刻说:“你快进去吧,记得别玩**空间了!”等男生进了教室,她牵了牵柳见纯的衣袖:“不好意思柳老师……”
柳见纯轻轻地摇了摇头,对她一笑。她性格好,在人文学部很受学生欢迎,更何况这些都是大学生了,平日里偶尔办公室也会有老师提起两个学生之间恋爱的事情,在老师面前互相闲聊更不能说犯了什么错。
她确实有点轻微的不悦,但那只是因为涉及到了小树罢了。
林嘉和她朋友离开,柳见纯偏头望了望教室,已经坐进了小半的学生。“小树,这节课大约五十分钟,你可以来教室坐着等,或者有事的话去其他地方也可以。”
虞树棠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而且她双肩包里还装着之前在研究所借的一本书,进去读读也是好的:“我在教室等吧。”
柳见纯迟疑了一下,还是多说了一句:“我知道学生中的表白墙应该都是文字的,好像不该有照片。”
她抿了抿嘴唇,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是有点严重,小树知不知道这件事呢?表白墙倘若有照片的话,岂不成了偷拍?学校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老师,”虞树棠望着她,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柳见纯刹那间,几乎以为这种安静的、专注的凝视会持续好久好久,哪怕蝴蝶停在她的长睫毛上,她也会依然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自己。
“我知道表白墙上有我的照片,不是偷拍,是那上面功能很多,许多社团也会发合照宣传的,只是宣传照而已,不涉及隐私。”
“哦。”柳见纯赶快应了一声,她是全心地为虞树棠好,可不知道怎么,松了一口气之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那就好,我还以为……”
“老师,谢谢你。”虞树棠郑重地说,她笑了一下,颊边的小记号一闪,迈步进了教室。
柳见纯又想去摸腕上的翡翠珠子了,哪怕是冷冰冰的精钢表带拦了一道,也没能让她把耳尖的烫红给冷下去。
虞树棠不打扰其他人,坐到了最后一排。她从双肩包里取出书和笔记本,不过没有立即开始看,而是像这节课真正的学生一样,甚至比她们更认真,更心无旁骛地望着讲台。
她想她大约是好奇柳见纯教课时候的样子,和视频里一样吗,还是有什么分别?
柳见纯一上了讲台,便进入了工作状态,她打开屏幕,准备工作做好。等到十一点一到,她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随即含笑道:“今天我代你们杨瑞青老师上这节课,这是最后一节平时课的分了,大家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底下顿时哀声一片,学校的本科生课程各学部时间大致相似,但研究生课程是千差万别。
尤其是研究生放假时间都因导师的培养安排而定,虞树棠她们金融学院研究生的期末月按部就班地结束,历史学院这边却有一些特殊情况,时间上做了变动,期末论文交上来了,平时分还差一节没有结算。
杨瑞青这段时间任务实在是重,家里还有些事情,最后一节课也没什么要讲的东西,可以讲讲期末论文的事情,主要是记得点名就好,她就放心地拜托柳见纯替她代一节。
这次点名可不是平日里那种随机或者抽点,柳见纯拿着学生名单,逐个名字逐个名字的点,最后一节大家也是不敢怠慢,全员到齐。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氛围轻松,柳见纯先说起了期末论文的事情。她提前了解过杨瑞青这堂课本学期的期末论文,一边在屏幕上标注,一边将一些重要的地方讲解出来。
她每说一点,下面就有学生倒吸冷气,害得她又笑了:“期末论文又不是卷子上做解答,少一点就要扣你们分的,紧张什么呀?”
和视频里没什么差别。虞树棠得出了答案。柳见纯平日里上课,也像是录视频一样春风拂面,唇畔总有笑意,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也是盈盈含笑。
毫无疑问,历史学院研究生课程的期末论文在虞树棠这个外行人看来很无聊,但柳见纯声音温柔,很有感情,无论讲什么,都有娓娓道来的劲头,让她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除了看了几次手机上的消息,居然完整地把这堂课给听完了。
“大家下学期再见。”柳见纯向每一位同学道别,“好,也祝你暑期愉快。”
她一直有个习惯,每学期的最后一堂课,即使是代其他老师上课,她也会等到每个学生都出教室才最后离开。
只不过今天很特殊,最后一个学生是虞树棠。柳见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惯性地说了一句:祝你暑期愉快。她堪堪咬住话尾,虞树棠已经接道:“暑期愉快,柳老师。”
虞树棠忍不住笑,她在惟宁大学上了五年学,迄今为止是第一次见到有老师这种举动,第一次收到这种祝福。柳见纯真的很特别,也挺……可爱的。
唯一的就是她有点后悔在车店听了付少琳讲的八卦,现在她一看柳见纯,好像真跟小蝴蝶酥挂上钩了似的,明明也根本没有哪里相似,一个是人一个是点心,却偏偏觉得不知道哪还真有点像。
柳老师很喜欢吃蝴蝶酥吗?碰到她和徐老师野餐那天,餐垫上就有一袋小蝴蝶酥,自己还吃了一块,不知道是不是她带过去的。
她很快的将思绪收回来,走到讲台上,顺手帮柳见纯把屏幕关掉:“老师,车子就停在下面,先去看看?”
柳见纯和她并肩走出教室,闻到她身上晴朗的气味。没有任何人工,不是香水味,只是阳光晒过衣服,和洗衣液混合过后,那种天然的淡香气。
虞树棠本身就喜欢单车,再加上她很感谢柳见纯,这辆车子也是尽心尽力组装的,很想让柳老师满意,这才刚出大门,只能遥遥地望到停放架,她就挺高兴地问:“老师,你看到了吗?”
柳见纯听到她的语气,也情不自禁地开心了起来。虞树棠是冷美人类型的,哪怕笑,她也知道很多都是出自对自己这个老师的礼貌,可这回她听得出来,小树是真心地高兴。
“我看到了。”柳见纯下意识地回了一声,赶快用目光去寻那辆车,根本不用特意找,第一眼她就看到了。
太扎眼,太流丽的青绿色,用了较深的叶青色调度综合,浑然相成,更显得车架几何形状异常秀丽。
她知道每辆车上都会涂装品牌名字,这辆上的字母却有了些小小的改动,她走得更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晶莹的锂白色字母上,有一些斑斓浅淡的,既克制,细看的时候又微微发光,类似风纹似的小小纹路。
“闪电又被叫做油漆厂,意思是它本来的涂装特别好,我们就只稍微脱了一部分,最大程度地保留原漆。”
虞树棠半蹲在车前,纤细的手指停在图案前,很小心地并没有去触碰。她一双眼睛明亮,仰头望着柳见纯,语气甚至有点雀跃:“我想着你大概不喜欢太花哨的,琳姐就说那稍作修改,这些纹路有点像叶脉,又像风吹的波纹,都和青绿色有些关联。”
柳见纯也辨不清自己到底是看车子还是看她了,虞树棠笑道:“老师,你看,不管什么涂装,都得把车架的这行‘specialized’闪电标志给涂出来,都用了闪电的车架了,肯定不能锦衣夜行啊。”
这大约又是一个自行车领域的笑话,柳见纯像上次一样根本没听懂,可她不由自主地笑了。阳光灿烂,泼了虞树棠一脸一身,小树正认真地侧头瞧着车轮里的牙盘,左手虚虚地扶在车座上。
一定是那条米兰尼斯表带太晃眼了。柳见纯想,这种经编的不锈钢就是有这样的缺点,被阳光一打,它恨不得比阳光更打眼。
一定是这个原因,要不然自己怎么会有一种幻觉般的晕眩呢?
第14章 老师,你收下吧。
“我怎么给你送过去。”虞树棠站起身,她左看右看,都不觉得这辆车能塞进柳见纯的汽车里。“老师,这辆车肯定放不进你的车子里的。”
“试试吧。”柳见纯道,她回过神,将身子转了过去,摸不到翡翠珠子,她不自然地撩了撩鬓边的一缕散落的卷发,“我先带你去停车场,你应该不知道东校区的停车场在哪里。”
虞树棠打开车锁,推着车子和她并肩而走,一路上忍不住喜爱之情,时不时地小心摸摸这辆车的车把和变速手柄,真是比柳见纯这个真正的主人还要爱这辆车得多。
柳见纯这会儿心里反倒稍微坦然了一点,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自己现在还真有辆车了。
她抿了抿嘴唇,想分散一些注意力,然而完全不是因为这辆新车而起的愉快情绪炙烧着她的心脏,一下一下地勃动着,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不发一言:“很喜欢?”她含着笑问了一句。
虞树棠坦率地点点头:“喜欢。”
“你那辆车子多久了?”
柳见纯道,“要是很久了的话,可以换一辆呀。”
现在这辆车子是她刚上大学的时候买的,惟宁大学是国内最好的一批院校之一,自己当初没留在京城还是让妈妈颇有微词,多亏这所学校,妈妈还是很满意。
单车不方便带过来,到了申城之后才选了这辆车。她陆陆续续地进行了一些更适合自己的改装,到现在已经实打实地骑了五年了。
要说想换新的吗,当然是很想换的,尤其是现在瓜车流行,车架几何也有了更大的改变。只是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又多一辆车子,万一她要是离开申城,那多麻烦啊?
实际上车子都是可以拆开邮寄的,根本不算一回事,她甚至在车店帮付少琳拆车往外地发过。可是她就是有些抵触,哪怕再喜欢,也不想多添负累了。她就连一身轻的状态都走不出这条迷雾的长路,更何况带着这么多其他东西呢?
“五年了都。”虞树棠说,“之后再换吧,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
柳见纯点点头:“也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还不知道留不留在这里呢。”她顺口说出这话,心里登时像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似的,欣悦的心情像脆弱的气泡一样,一下子被扎破了。
虞树棠目光微垂,地面上影子摇晃,她诚实地答道:“是这样。”
她思绪出走,并没有觉得怎样,柳见纯却是失落不已,一瞬之间,难受的眉头紧蹙。幸好停车场到了,手机上的蓝牙钥匙靠近自动解锁,尾灯上居然亮闪闪地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像素单词“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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