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山堆
“还有,”杨秀桦道,“你这个腿伤,等伤好了再去上班,累了这么久,休息几天不是犯罪。”
一分钟后,杨秀桦忽然说:“虞树棠,你不会觉得,所谓的独立,就是把我给你的每一分都如数地还给我吧?”
虞树棠抿唇没有说话,实际上是一种沉默地承认。
“你自己想想你傻不傻?”杨秀桦说,“你自己想想你傻不傻吧?你是我孩子,我养你的钱是付出,不是存银行等着收利息。有些事情你计算得那么清楚是想干什么?你现在就要还完,将来我和你爸爸生病住院的时候,你要不要算一算你的陪伴费?”
“怎么会有那种事情呢?”虞树棠说,“陪伴费是什么东西?”
杨秀桦皱了眉:“这难道不是你那套理论吗?养你的钱你要还,你将来为家人付出的就是理所当然?你这种想法就有很大问题,你哪来的这么旺盛的奉献欲?只让别人欠你,不让你欠别人,更何况这根本就不能用欠来形容。对我你难道需要有亏欠的心理吗?”
对着这个女儿,她是真的有点无话可说。这样的人品是好,好全留给别人,坏全剩给自己了!
“这到底怎么想的啊?”她不由得质问道,“你有什么心路历程,能不能跟你妈我说说?还是你对任何一个陌生人也这么好?”
“那怎么可能,陌生人和你们有什么可比性。”虞树棠说,“我就是觉得……”
觉得应该为爱自己的人付出,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自己算什么呢?她对自己高要求,同时几乎是顺理成章地不在乎自己。严苛和无视几乎是一体两面,越是对自己严苛,就越是无视自己的感受。越是爱别人,就越是将自己放在后头。
杨秀桦静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低下来:“我教育你什么都要做得好,好像唯独没有教育你,把自己当作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的感受比谁的感受都重要。”
“或许正好相反,我教育你要成绩好,要会说话,要什么都做第一,这些要求,正好让你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感受都放到了最后一位。”
“你不喜欢小提琴,是不是?”
虞树棠说:“我不讨厌。”
“你不喜欢参加我给你报名的那些夏令营,是不是?”虞树棠中学时期的暑假,很有一部分是用来参加各种夏令营的。
那些夏令营很高级,也确实很有益。有的是和重点高校合作,有的是各种技能训练,她和有些有钱的家长不一样,她没想过把孩子从小就往国外送,一是不在自己身边,很容易养歪了,二是那边的富二代圈子,对孩子影响太差,她想更想让虞树棠靠自己的努力长成个真正的大人。
虞树棠在夏令营里练过口语,拿过皮划艇的证书,甚至参加过枪械训练和环靶射击,那时候小树才十三岁。
现在她如愿以偿了,她的孩子多好啊,好到忧郁,好到痛苦,好到自己家明明是家境优越然而恨不得把每一分都还给自己的妈妈,多好的人品,她的教育谈不上出了什么大错,只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我不讨厌。”虞树棠说,“刚去是不太适应,很快就习惯了。”
“那你喜欢什么?”杨秀桦问,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在意,小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呢?
虞树棠道,“骑行,比较喜欢。”
杨秀桦谈不上释然:“我早该猜到你小时候说爱好是你上的那些兴趣班是假的。”
“这份工作让你连唯一一个爱好都没法维持。”杨秀桦说,“小树,辞职很对。”
她望着自己女儿的眉眼,甚至带着盼望和期冀地说:“不管你往后打算怎么样,高高兴兴的,就是对我和你爸爸最大的报答了。”
虞树棠笑了:“那我争取天天都报答你俩。”
“行啊。”杨秀桦欣然同意,她站起身来,“我也收拾一下该走了,你在这儿好好的,还有,将来不会你打算就和柳见纯一直住在人家家了吧?”
虞树棠一怔,没想到妈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姐姐喜欢这儿,不过我是想将来买个新房子的。”
杨秀桦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等将来再说吧,我先回去了,小树,在京城等着你。”
虞树棠叹了口气:“妈,我不一定回去的。”
“我对我提供的岗位竞争力很有自信。”杨秀桦道,“我回去把详细的待遇发给你,你尽情地货比三家,有哪不明白的随时联系。你要是再觉得回家丢脸,你妈我绝对改天再杀来申城,好好地会会你!”
“你这腿脚就别送了。”杨秀桦利索地挎起包,朝她摆了摆手,直接帮她把门也给关上了,根本不给她送出去的机会。
虞树棠支着拐杖站在客厅,好一会儿,她自己一个人笑了,笑着笑着,淌了满脸的热泪。
有人撤走了罩着飞蛾的罐子,迷雾顿开,飞蛾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处在一个很明亮,很明亮的白天里。
第128章 她不由得被小树年轻又炽热的爱也带的幼稚了起来。
“ilanit。”梁文静又被她吓了一跳, 今天这位女下属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可以,身体状态却着实令人担忧,拿着一根拐杖, 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你受伤了?”
“骑单车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了。”虞树棠倒是很平静,她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rita姐, 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也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看重,只是很抱歉, 我不能接受这个工作机会,也打算从这里离职了。”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梁文静道, “我之前和你讲过, 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离开是很正常的选择, 你想要的东西可能在别处呢。”
她站起身来, 坐到虞树棠旁边:“不过以你的性格, 我想到你可能不会接受出差,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地会提出辞职。因为我总觉得你有一种,担心别人失望的心理压力。”
“是有的。”虞树棠说,“我在努力改正这一点,如果我认为我的选择是对自己好的, 是正确的, 就不要太考虑别人的评价。”
“改正?听你用这些一板一眼的词真的挺有趣的。”梁文静笑了, “小树, 不管你考不考虑我对你的评价,实际上我都不觉得失望。”
她头一次没有用ilanit, 而是用小树称呼虞树棠。她和颜悦色地说:“这一年时间,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在工作上认真负责,没有出过任何错漏,我为什么要失望呢?”
“预祝你将来一切顺利,将来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呢。”她伸出手,虞树棠握住她的手,听她道,“该走的流程要走啊,我等着给你签字呢。”
“谢谢文静姐。”虞树棠这次也称呼的是名字。她出了办公室,打印需要的材料,给所有人都点了咖啡当作告别。
等到出公司的刹那,所有的她预想中焦虑紧张全都没有发生,她如释重负,如此诚实地感到了纯粹的轻松和高兴。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只想回家,再昏天黑地地睡过去,等到醒来,踏进她新一步的人生。
半梦半醒之间,有什么钻进了她的怀里,她朦朦胧胧地没醒,可是一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她的肢体自动运作,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睁开眼,柳见纯很耐心地枕在她的肩膀上,很小心地不碰到她打了夹板的脚踝,在她发颤的长睫毛上亲了亲:“睡了多久呀?”
虞树棠茫茫然的小小摇了摇头:“现在几点了?”
柳见纯将腕上的手表贴近她的脸:“六点了。”
虞树棠终于清醒了一点,她伸了个懒腰,心情说不出的愉快,她没讲自己睡了多久,只顾在柳见纯脸上亲了又亲:“姐姐,你今天上班怎么样?”
“挺好的呀。”柳见纯道,她用指腹按住了小树的嘴唇,不许她再乱亲了,“还和以前一样。你饿了吗?”
现在她没必要担心小树的睡眠了,她开始专心关注小树的吃饭。
“饿了!”虞树棠有点撒娇地扬声说,她刚想翻个身,就被柳见纯阻止:“你现在可不能随便乱动,还有伤呢。”
柳见纯重新调整了两人的位置,生怕对伤有一点不好:“问你吃饭呢,你想吃人可不行。”“我们出去吃吧。”虞树棠道,她终于很乖地偎到柳见纯怀里,“姐姐,其实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柳见纯倒不惊讶虞树棠有事瞒着她,恋人之间哪有全部都坦诚以待的。她只不过有点惊讶小树这个时候,想对她说什么事吗?难道是工作上的?她立马支起耳朵来听。
“你还记得徐老师送我们那两个星星人的盲盒吗?因为我抽到的是等你的来信,你还特地给我写了一封信。”虞树棠不用说的那么详细,柳见纯也记得的:“当然记得,挂件现在我还挂着呢。”
“其实,”虞树棠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严肃的词语,“我抽到的不是等你的来信,是……心碎的声音。”
柳见纯扑哧一声笑了:“怪不得你那么在意,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再陪你重抽,怎么这么小迷信的。”
“我迷信的不对吗?”虞树棠支起上身,“果然,后边我们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且我虽然辞职了,但是还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是在申城找新的工作,还是回京城,回京城之后我们异地怎么办,我都还没有想好,这简直就是,心碎的声音。”
“这和那个挂件没有任何关系。”柳见纯仰脸,等待一个温热的吻印在自己嘴唇上,“即使没有那个挂件,没有所谓的预兆,该发生的也总会发生的。”
“什么是该发生的?”虞树棠有些孩子气的倔强道,“我认为该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们每天高高兴兴地谈恋爱,我会成为一个可靠的大人,然后我送给你钻戒,我们结婚,这样!是该发生的事情。”
柳见纯抿唇笑了笑:“第一,你已经是个很可靠的大人了。第二,为什么是你送我钻戒呀?姐姐比你大呢,不该是我送吗?”
“你不会送我的。”虞树棠闷闷地说,“你都要我等到三十岁,怎么会送我呢?你才不想套牢我。”
柳见纯揉揉她的脑袋:“小树……”
“好了不要给我讲大道理了。”虞树棠挺直的鼻梁在她颈项间蹭了蹭,“姐姐,别给我讲你的那套现实主义悲观理论了,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要说了,我们吃饭去* 吧。”
“想吃什么?”柳见纯问,她知道小树讲不出,就抛出选项来给她选,“中餐,西餐?”
“今天吃西餐。”虞树棠说,柳见纯嗯了一声:“法国菜?意大利菜?还是俄罗斯菜这种的?”
“不知道。”虞树棠专心致志地望着她,忍不住在她眼尾亲了一口,“你的眼睛真和花瓣一样。”
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脉脉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把话题拽了回来:“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比如什么肉?”
“那吃牛排吧。”虞树棠终于说出了一样,她锲而不舍地称赞道,“姐姐,你的眼睛和花瓣一样。”
柳见纯拿她没办法:“我知道有家做牛排的餐厅不错,我们去那儿吧,在明乐西路。”
结果这棵小树仍然不折不挠:“姐姐,你的眼睛我真的觉得像花瓣一样。”
柳见纯之前恋爱,从没有恋人这么直白反复地夸过她,她是个很开放的人,偏偏在这会儿很不好意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虞树棠发觉了她的局促,又在她眼尾亲了亲:“姐姐,这个时候你应该说,我知道啊,我就是这么漂亮该怎么办?”
柳见纯无奈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和那没有关系。”她学着柳见纯刚才的语气,“和是不是情人没有任何关系。”
柳见纯知道她学自己呢!刚想嗔她一句,就听见她说:“你总是不让我说,我就是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啊,你是我心目中最漂亮的女人。”
这话太真挚了,反而不显得肉麻,乌黑的瞳仁也是含情的。柳见纯在她密不透风的注视下,往往有种沉溺般的不真实感。这太微妙了,她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美人,是小树的爱,让她愈发的容光焕发。
“吃饭去吧。”她亲了亲小树颊边的小记号,虞树棠恋恋不舍的望着她:“我们晚上可以喝一点酒吗?”
“本来庆祝你离职,当然要喝一点。”柳见纯揽着她的脖颈,在一个缠绵的吻过后,她柔柔地说,“可是你现在受伤了,所以禁止。”
餐厅是一座三层的洋楼,柳见纯提前订了位置,现在的天气,坐在露天座位上正好。
不过虞树棠不大关心栏杆外的风景,趁牛排在石板上加热的工夫,她握着柳见纯的手一会儿也不肯放开。
“你怎么越来越粘人了?”柳见纯笑吟吟的,“我当初的那棵小树呢?而且我们都过了一个纪念日了。”
“我就是这么没出息。”虞树棠想也不想,柳见纯这下掐了掐她的掌心:“又说这种话?”
虞树棠很听话地不讲了,柳见纯话是这么说,仍然纵容地任她握着,虽然是恋爱一年了,可中间聚少离多,更何况小树过一阵还有可能去京城,就连她实际上也是想多和小树粘一会儿,搞不好分别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小树,先休息一段时间吧,起码等伤养好了。”柳见纯道,虞树棠这次很乖,半开玩笑道:“好,我每天在家等着你回来。”
“好呀。”柳见纯也是半真半假地说,“那你每天和我们家的鳄鱼,骆驼,星星人一起等我回家。”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有伤的话,你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去玩玩的,到处去逛逛,看看电影之类的。”
“不和你一起没意思。”虞树棠难得任性。
柳见纯没反驳,恋爱中总有这样的时候呀,她也有点任性的止不住这么想。恋爱中或许最令人困扰的也是最珍贵的时刻,就是现在这样,不和对方做的事情,就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不和对方一起,就会持续的想念,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想和对方分享。
她不由得被小树年轻又炽热的爱也带的幼稚了起来。
而很不恰巧,她对此甘之如饴。
“我知道你一定会在家看招聘网站的。”柳见纯吃了一口撒了松子仁的沙拉,“你觉得我猜的对不对?”
“好吧。”虞树棠投降,“我一定会看的,可能看着看着还会情不自禁地掉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还会觉得别人的人生步入正轨,我的人生呢?”她等着柳见纯回答,柳见纯直笑,不知道这是句什么网络流行语。
现在网上的流行更新换代太快,她又不是整天泡在上面,一些东西就不大了解,难免有一点轻微的落伍。虞树棠却总觉得,她这种对于网络微小的迟钝,就像她对那种事情的开放和坦然一样,有一种异样的€€€€性感。
她一本正经地说:“别人的人生步入正轨,我的人生已步入卧轨。”
柳见纯睁大了眼睛,面前这棵小树停也不停,给她讲了一连串的冷笑话似的网络流行语:“如果世界以痛吻我,那么我就痛死啦。活着没出息,没关系,有气息已经很好了。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我。那些杀不死我的,还不如直接杀死我。如果世界是个群,我要么退群,要么发起群收款。”
上一篇:别挣扎了前妻姐
下一篇:一觉醒来被暗恋室友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