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七七七
如此寒冬,宋泽兰内里的衣衫也被汗水打湿了,眉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色,不过她的背脊倒是一如既往地挺直如松柏。
祁幼安想要扶她却被她握住了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之前的郁闷霎时便烟消云散了,“媳妇儿,你累不累?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宋泽兰微微摇头,安抚似的紧了紧她的手,便看向明韶华,“明小姐怎得也受了这么重的伤?可需要我为你诊治一番?”
无需细细把脉问诊,只消一眼她便确定明韶华伤得很重,犹在昏迷之中的裘袅袅反而不及她伤势严重,棘手的是那危及性命的蛊毒,忙活半天也不过暂时抑住毒性扩散延上三五个月寿命罢了。
不过西越巫术最初也是源自天凤王朝,虽有改进却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宋泽兰未曾动过放弃的念头,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裘袅袅毒发前找到医治的法子。
眼下明韶华这般虚弱,她觉得暂时还是不把真实情况告诉明韶华为好,否则这人怕是无心静养了。
明韶华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看向自己,拱了拱手维持着仅剩的风度殷切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身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没甚大碍,倒是袅袅她……她可还好?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不过明小姐也应多多休息,这样身体才能恢复得快些,”宋泽兰微微颔首,又忍不住劝了句,“明小姐当真不用我帮你诊治吗?”
明韶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都是些皮外伤,我只担心袅袅,袅袅没事我就放心了。”
她说罢,又冲宋泽兰和祁幼安道谢,便急切地进了屋子。
祁幼安将宋泽兰打横抱起,她亦是不知内情,只知救了二人而心情极好,眼角眉梢爬满了笑意,脚步轻快抱着宋泽兰回了卧房,“辛苦媳妇儿了,今日别去娘那里了,留在房中陪我睡觉可好?”
宋泽兰有些羞,但身子贴在她柔软温暖的怀抱里确实不想动弹,赖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轻嗯了声,“我先去沐浴,在里面出了一身的汗。”
祁幼安回来后也没顾上沐浴更衣,里面的中衣还破破烂烂着呢,索性又直接抱着宋泽兰去了浴室,准备一起洗。
宋泽兰原是不应允的,但祁幼安说肚子饿,一起洗节省时间洗完可以早点儿吃饭睡觉,而且现在的小将军也确实不敢像之前那样趁着沐浴的时候折腾她,便答应了。
于是乎,便有幸看到了小将军那好笑的破烂内衫,倒是小将军偷鸡不成蚀把米,色迷心窍妄图占便宜,却是美色近在眼前,她却被美人笑得快要自闭了。
好在宋泽兰向来是温柔宠溺的,笑过之后便开始哄人,绝口不提正在做的中衣中裤,只道日后有空了亲手给她做一套内衫,这才把她哄高兴了。
两人沐浴更衣之后,稍稍吃了点儿东西,便去榻上歇息。
祁幼安倒是不嫌‘说来话长’,权当睡前故事,从昨夜发现裘袅袅和明韶华被大巫师抓住开始说起,一直讲到把明韶华送去王老大夫那里,把裘袅袅带回府里结束,宋泽兰也把裘袅袅的情况如实告知,未有一丝隐瞒。
不过又叮嘱了祁幼安保密,即便告诉明韶华,也须等到明韶华身体好些,亦或者问过裘袅袅的意见之后。
宋泽兰倒是不打算瞒裘袅袅这个当事人……
裘袅袅昏迷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才醒来,祁幼安与宋泽兰过去的时候,明韶华已经在了。
蛊毒发作裘袅袅是被生生疼醒的,她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难捱了一阵子才有所缓解,蜷缩着身子枕在明韶华的腿间一动也不想动,见她们进来掀起眼皮打了声招呼,便又闭上了眼睛。
长发凌乱脸色惨白,唇瓣也毫无血色,看起来气若游丝好不可怜。
短短两日,明韶华这个温润如玉修养极好的少门主几乎换了个人似的,看到宋泽兰像是看到了救星,神色又慌又急:“宋大夫麻烦你再帮袅袅看看,她胸口疼的厉害,喝了药也不管用。”
大巫师存心折磨裘袅袅,又怎会让她好过?
眼下已经是宋泽兰尽力之后的结果了,她暗自叹了口气,“明小姐,可否回避一下?我有些话要与袅袅说。”
明韶华愣了一愣,想说什么被裘袅袅轻推了下,她扯了扯唇角,笑的有气无力,“说几句话而已,华姐姐看管我这么紧,还怕我丢了吗?”
“不是……”明韶华想说她们是不是有事瞒自己,结果刚张口,一只胳膊就搭上了她的脖颈,将她连拖带拽到了庭院外。
祁幼安的动作颇为粗鲁,放开明韶华后,明韶华捂着胸口止不住闷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祁小将军,宋大夫可有说过袅袅怎么了吗?为何袅袅会那般痛苦?袅袅说过她的血能化解大部分蛊毒,老巫婆若是给袅袅下了蛊应当不足为惧……”
她还没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老巫婆亦是知晓袅袅的特殊之处,又怎会做些无用功?
她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语气恳求:“祁小将军……”
祁幼安叹了口气,眼前这位可太敏感了,估摸着即便裘袅袅瞒她,也瞒不了太久,思忖片刻,她道:“你安心养伤吧,养好了伤才能去报仇,就你这样如何能报仇?可别指望我啊,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南蛮之患仍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她不能在此事上耗费太多时间,待她媳妇儿孕期反应好转,她就要回平崖山了。
不过这段时间,她还会继续派人盯着老妖婆的,确定老妖婆不会再踏足佑宁城,她才会安心。
那厢,她二人离去后,宋泽兰便来到了床前,伸手替裘袅袅掖了掖被角,温声开口:“袅袅,你头上的伤并不大碍,勤换药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棘手的是你体内的蛊,足有五种,若不解决它们,至多三月它们就会在你的身体里彻底成熟,届时你的脏腑身躯会被它们一点点蚕食殆尽,它们便会互相厮杀,生出另一种更为厉害的蛊……”
她顿了下,还是说出了更残忍的事实:“你们西越的巫师,极有可能把你当作了练蛊的容器。”
裘袅袅从老巫婆说出那句万蛊噬心百日而亡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眼中有苦涩有不甘,但她除了平静认命……或许还能苦中作乐一下?
“对啊,想不到兰姐姐居然看得出来,不愧是小医圣,连我们西越独有的巫蛊之术也懂。”
许是这一阵子熬过去了,裘袅袅感觉胸口不太痛了,便拥着被子坐起来玩笑道:“老巫婆许诺我只要杀了祁幼安,就既往不咎给我解毒,还让我继续做公主做圣女,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我年纪轻轻的不太想步三姐的后尘,兰姐姐要不让你家祁幼安牺牲一下?我把华姐姐赔给你,不够的话我把自己也赔给你,一换二,稳赚不赔,兰姐姐意下如何?”
“……”
从下蛊到发作,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裘袅袅回到西越解蛊了。
老巫婆这算盘打的叮当响,裘袅袅也不遑多让,宋泽兰眼皮子一跳,却不似她那般能笑得出来,眸色微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若生出忘恩负义的心思,我便也没必要想法子救你了。”
明明她还是那般温婉淡然气质如兰的模样,裘袅袅却察觉到了一股子危险的气息,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开个玩笑,宋大夫你别当真啊,如果我真答应了老巫婆,就不会告诉你了。”
宋泽兰微微颔首,神色却未有任何松动,“你们西越巫师为何要杀安安?她知道你三姐是安安杀的?”
“不是,宋大夫,我和华姐姐都没说,”裘袅袅生怕她误解自己,再次摆手,“是祁幼安用信香压制他们,被老巫婆看出是上品乾元君才要杀她,其中利害你应当知道吧?否则你也不会替她遮掩身份了。”
上品乾元君天资卓绝,一旦放任其成长起来,日后定会是恐怖如斯的存在,作为敌对国,大巫师既然发现了又怎会坐视不管?动了杀心自是情理之中。
宋泽兰有些懊恼,或许还真是一孕傻三年,昨日听安安叙述当时情形时自己就应该意识到这个问题……
知晓自己错怪了裘袅袅的宋大夫抿了抿唇角,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裘袅袅却回想着那时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感慨道:“不得不说,你家祁幼安是真争气啊,分化那么晚,没分化成有缺陷的下品乾元君就已经老天保佑了,她竟然一声不吭分化成了传闻中的上品乾元君。”
宋泽兰轻嗯了声,“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们……”
“哎呀,宋大夫别这么说,我们也算扯平了,”裘袅袅不甚在意,随即又气呼呼道:“计较起来的话,还是华姐姐更过分……”
说了一半,她忽然闭了嘴,室内静默了一会儿,宋泽兰看着她突然低下头一副愧疚模样,禁不住关切道:“怎么了袅袅?”
裘袅袅摇摇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眼道:“那天我把华姐姐带出去逼问了好久她才告诉我,她本意并非真的如口中所说那般认为江湖人与朝廷人士不宜深交,她亦觉得你们二位为人很好,只是碍于我的身份……哪怕我再怎么不愿承认,我体内终究是流淌着西越皇室的血脉,西越与东启连年征战不休,她担心与你们牵扯太深,万一被有人心知晓加以利用,恐给将军府带来灭顶之灾,不过现在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宋大夫,传言是真的吧?祁大将军真的造反了吧?”
宋泽兰哑然失笑,没有否认,“既如此,袅袅你若愿意,还可以继续唤我兰姐姐。”
裘袅袅连忙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摇头,“那我岂不是要喊祁幼安姐夫?不要不要,打死我也不会喊她姐夫,她就是个幼稚鬼,大混蛋,之前没少欺负我跟我斗嘴,快气死我了,也就对你好,你才没看出她的真面目。”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也没压下眼中的笑意,伸手制住她乱晃的脑袋,“不愿便罢了,你和明小姐皆可在府里静养,这里住不惯的话也可搬去你们之前住的房间,我待会儿便去翻阅古籍,一定会找到法子救你,不必忧心。”
巫蛊之术乃西越独有,裘袅袅不抱希望,但见她这般认真安慰自己,眼眶不由热了,“谢谢兰姐姐……”
宋泽兰从房间里走出来,祁幼安与明韶华便双双迎上来,不过还是没有受伤的祁幼安脚步快,小跑着上前殷勤搀扶住她的胳膊,她如今还未显怀,着实不用祁幼安这般小心翼翼,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安,我腿脚好着呢,不必如此。”
祁幼安嘿嘿一笑,转而牵住了她微凉的手晃了晃,“那这样?”
“嗯,可以。”
明韶华耐着性子等她们说完,便急着拱手:“宋大夫,我会好好养伤,只求您告诉我袅袅到底怎么了,别瞒着我,我是她的妻主……”
她话还没说完,屋里裘袅袅便慢悠悠走了出去,苍白的脸上带着明艳笑容,“华姐姐,我没事了你别担心,宋大夫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我肯定比你先痊愈。”
明韶华的声音瞬间卡住,越过宋泽兰看向了身后的她,心渐渐落回了实处,“没事就好……”
祁幼安啧了声,目不转睛地看着情意绵绵的两人,宋泽兰生怕她发表什么高见,拉着她回了房,“安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平崖山?”
老巫婆虽没死,但也翻不起什么浪了,按照之前的计划,祁幼安是该准备走了。
祁幼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把她看得羞赧不已,才笑眯眯道:“不急,我再陪你一阵子,王老爷子说咱们的小家伙儿长到三个多月大的时候就不会闹腾你了,等你好了我再走。”
宋泽兰眸里一瞬溢出喜色,却很快压了下去,微微摇头,“不碍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安安你还是早些去吧,本就只是送我回来,现在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再耽搁下去恐不太合适。”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祁幼安如今暴露了上品乾元君身份,待在军中安全些……
祁幼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欢喜,禁不住勾起唇角,“媳妇儿,承认想让我多陪陪你很难吗?我们都坦诚相见多少次了,为何宋姐姐还是学不会坦诚呢?”
她笑得蔫儿坏,手指还欠欠儿地去勾弄宋泽兰的腰带,宋泽兰很难不明白她话里深意,羞恼地嗔了她一眼,“把手拿开,你还想让娘再把你揪出去一次吗?”
祁幼安都已经被吓出心理阴影了,忙不迭松手,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觉心脏重新跳了起来。
她厚着脸皮上前将人抱入怀中,软着声音撒娇道:“媳妇儿,平崖山太冷了,没有你陪着我夜里根本睡不安稳,再让我留一段时间好不好?”
宋泽兰本就是羞多于恼,被她稍稍哄一下气已经散干净了,心头甚至还泛起些许甜蜜,怕冷的明明是自己……
眼前这混蛋不气人的时候还是很暖心的,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欢喜,“你若实在不想走,便不走吧。”
“谢谢媳妇儿。”
祁幼安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才松开怀抱,“媳妇儿,吃过饭我们出去逛逛吧?最近这段时间外面的街上很热闹,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裘袅袅身上的蛊毒一日未解,宋泽兰便一日难得清闲,时间紧迫,莫说逛街了,便是给祁幼安做衣衫都得往后放一放。
她微微抿唇,温声道:“安安,我不得闲,袅袅的情况耽搁不得,我须得尽快试出解毒之法,不若你叫上赵二小姐,你们许久未见,也该聚一聚了。”
祁幼安只想和媳妇儿待在一起,不能一起逛街便不逛了,她心里并不怎么失落,还坏心眼儿地逗弄宋泽兰,“万一小乌带我去红玉楼怎么办?她最爱听坤泽们唱小曲儿,也只有那种地方她愿意屈尊逛一逛了。”
宋泽兰像是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笑容很是温婉,“那就去,喝醉了我去接你,有中意的坤泽我多治几个病人也定凑齐银两将人赎身带回来伺候你。”
“……媳妇儿你可真贤惠。”
祁幼安嘴角抽了抽,这话谁信谁是大傻子,反正她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贤不贤惠……安安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泽兰笑得依旧很是温婉,看不出一丝丝不悦,祁幼安疯狂摇头:“快让娘亲多派些人手把府门守死,今儿就算天塌下来我也绝不踏出府门半步……”
小将军是尤为擅长逗媳妇儿开心的,宋泽兰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好一会儿才敛笑认真道:“去吧安安,晚上回来即可。”
“不去,宋姐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祁幼安拒绝的很干脆,“我是怕你待在府里闷得慌,不是非要逛街不可。”
“我不觉闷,”宋泽兰心下暖意融融,迟疑片刻说道:“既然安安你不急于去平崖山了,不若把晚晚接回来,她一定想你了。”
“好啊,我今天就把小徒儿带回来,刚好可以趁在家这段时间教她枪|法……”
祁幼安兴冲冲答应下来,同宋泽兰用过早饭后,便与车夫一起去了城外的大别院。
大别院的位置很是隐秘,虽距离佑宁城不过三十里地,但路线绕来绕去,直到午后才赶到。
许久没有见到小满她们,祁幼安便在别院里多待了几个时辰,同她们叙叙旧,顺便看看那些人的训练情况,临近傍晚才带着小徒儿返回。
回到府里已经是深夜了,宋泽兰都以为她今晚留宿在别院了,她却抱着熟睡的小晚回来了。
早已歇下的下人们又被吵醒,开始一通忙活,准备热水饭菜。
宋泽兰又好气又好笑,与她一起将小晚安置在房中盖好被子,出了房门便忍不住道:“安安,你赶不及回来留宿便是,夜里赶路不安全,而且也太冷了,晚晚还是个孩子,万一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我注意着呢,小晚被我捂了好几层毛毯被子,没教她受一点儿冷风。”
祁幼安得意地挺了挺腰背,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宋泽兰轻轻叹了口气,笑容无奈,“嗯,小将军很聪明。”
“……没了?”
祁幼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脸色一垮,“媳妇儿你可真敷衍。”
前面提着灯笼照亮的小月笑嘻嘻回头道:“大小姐你就知足吧,少夫人已经歇下了还要被你吵醒,没让你跪搓衣板已经是少夫人心善了。若是换作夫人她老人家,您现在已经在院子里跪上一刻钟了。”
祁幼安挑了挑眉,还没说什么,小月便又补刀道:“跪之前肯定还少不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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