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浴盐球被投入热水当中,色彩在浴缸中晕开,很快泛起了满缸浅色的泡泡来。而余晓晓退开一步,背过身去:“你换吧,大冰块,我不看。等你进去了我再转过来。”
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向舒怀有些困惑:“……诶?”
“别赶我走嘛,大冰块。我帮你洗头发,怎么样?”alpha女孩就笑,很无辜地眨眨眼睛,认认真真地解释,“而且你还喝了酒,万一泡晕了就不好啦。我在外面肯定会担心的,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你。我不会偷看的。”
……她说的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反正她们已经做过了,还有情侣会真的一起洗澡,这样、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吧?
向舒怀这么告诉自己。
……况且,她还存着一点点隐秘的小心思,想要与余晓晓更进一步、发生更亲密的接触。
她的脸颊大概是被浴室热气腾腾蒸上的水汽熏得红了的。向舒怀绯红着面颊,轻轻点了点头,应允的声音几不可闻:“……嗯。”
余晓晓于是背过身,认认真真地蹲在壁橱旁边找寻里头塞着的洗浴用具。而向舒怀望着她的背影,视线在毛绒绒翘起的发尾上流连片刻,才终于轻手轻脚地慢慢褪下身上打湿了的睡裙。
明明余晓晓都说过了的,不会偷看她,向舒怀也当然相信她的话。可是即便如此,这样与对方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时,哪怕是一点点布料摩擦的声音,都仍让她脸上涌起一阵滚烫。
终于,向舒怀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换下了衣物,踩进了浴缸当中。
水的温度稍有些热,却不至于到烫的程度,入浴剂泡沫泛着淡淡的香气。向舒怀将自己的身体尽数藏进泡沫底下、不露出一点肌肤,慢慢放平过速的心跳。
“……余晓晓,”然后,她咽下喉咙里的怯意,才小声地开口叫人,“我可以了。
alpha女孩这才转过身,向她笑起来:“好呀。”
只是,她期待的亲密接触却全然没有到来。余晓晓只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浴缸一侧,用温水一点点打湿她的长发,轻轻梳理着,然后抹上打起了泡沫的洗发露。
是她自己用惯的那种,淡淡的牛奶味道。很绵软。
余晓晓似乎会一点洗头发时候按摩的技巧,做得像模像样的,不紧不慢地按揉着穴位。
“大冰块,”弄了一小会儿,她便笑了笑,手按了按僵硬的脖颈,轻声道,“放松一下呀。靠着我的手就好,别僵着脖子啦。”
她的手温热又柔软,还生着茧,是那种让人感到格外安心的可靠的手。
向舒怀原本是紧张的,在热水中也仍然紧绷着身体、时刻注意着自己苍白消瘦的身体有没有露在泡沫外,然而在这双手的抚慰下,慢慢也感到了松弛与困倦上涌。
“……嗯。”向舒怀于是轻声应,在周身软绵绵的温热水中闭上了眼睛。
打好了泡沫、结束了小小的按摩后,余晓晓便拿下淋浴头,慢慢将她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温热绵密的水流不紧不慢地打在发上,而alpha女孩只是小小声地、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哼着歌,交织成一道俏皮温柔的安眠曲。
好暖……
向舒怀乖巧地靠在余晓晓手边,身体彻底软在了水中,昏昏欲睡。长发被冲去了所有泡沫,再轻轻梳理柔顺,只传来按摩般的轻柔力道。
而在半梦半醒当中,大概是因为刚刚灌进身体里的龙舌兰酒,也或许是因为余晓晓的手,她逐渐卸去了防备、轻轻开了口:“余晓晓……”
“嗯。”alpha女孩就应,声音很柔和,“怎么啦?”
“……你之前的、恋人……那些事,我也可以做得到……”
向舒怀这样轻轻地呓语着,神情困倦而朦胧。
“我会做得好的……”
……所以别不要我。她想这样说。不要丢下我。
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安宁的浅眠。
只留余晓晓一个人坐在那里,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爱人,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不知道,向舒怀原来在想的是这些。
今天在阁楼里、对方会表现得那么反常,又难过又迫切地想要与她亲密,也是这个原因吗?
因为、觉得自己交往过其他女友,会觉得她不够好,才会那么主动地学那些技巧,试图将一切都展现给自己,证明她也能够做得很好。
余晓晓一时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还以为……只是关于那个吻。只是因为今天自己故意捉弄她,向舒怀因此而生闷气而已。
她垂下眼,只看到omega少女沉睡着的面庞,眉目安然地舒展着,而脸颊上浮着颜色健康的红晕,整个人似乎不再那么苍白了,只显得依赖而柔软。
还有,与之截然相反的,在溢满了星星的阁楼当中,那个仿佛被大雨打得湿淋淋、惨白透明的少女。
……啊。
余晓晓一下子揪紧了心脏。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向舒怀爱她、信任她、依赖她,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
尽管omega少女的话总是很少很少、笨拙地不会在口头上表达自己的爱意,却分明已经把这么柔软的内里都袒露和交托给了余晓晓。
——她无意识地收在手中的,是这样珍贵而脆弱的、沉甸甸的爱意。
余晓晓心脏酸涩得厉害,她望着自己的爱人,一时竟然有点想要掉眼泪了。
假如她真的是个别有图谋的坏人的话,向舒怀这样,一定会被弄得遍体鳞伤的啊。
“我没有交往过其他人……”
于是,余晓晓轻声说,只小心翼翼地在omega少女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珍重的吻。
“——只有你。向舒怀。一直都只有你。”
*
终于泡完澡后,她家的猫咪已经彻底软成了温热的一滩,又睡得很熟,在梦里无意识地撒着娇不愿意醒来。
余晓晓于是就不勉强她,只是帮人擦干、吹干长发,又套上干净的睡裙,然后将软绵绵又泡得热腾腾的猫咪抱回卧室。
——醒着的时候,每一次公主抱时向舒怀都格外紧张,浑身僵硬得不得了,连牢牢抱住她的脖颈都不敢。
然而在睡梦当中的她却格外坦诚。只是无比依靠地靠在alpha女孩怀里,神情安心。她的头挨在她胸膛边,余晓晓几乎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不受控制地横冲乱撞。
她将人运回卧室、裹好软绵绵的被子,自己跑去外头先是冲了个澡,又上上下下喷了阻隔喷雾。在服下谢医生开给她的抑制药,确定自己的心跳已经回归正常之后,才重新回到卧室里,陪着自己的爱人一起入睡。
余晓晓轻手轻脚地在床铺一侧躺下,而大概是感受到有热源靠近,睡梦中的omega少女下意识地向她的方向蹭了蹭,手轻轻揪住了她的衣袖。
……好可爱。
余晓晓心软得不像话。她回握住自家爱人的手,又凑过去吻了她的额头,才安心躺回去,拥抱着自己的爱人入睡。
昏暗的卧室里,只有安宁而静谧的黑暗弥漫,却再也不冷了。她们交换着彼此的体温,依偎着陷入沉眠。
而在浴室当中,向舒怀遗落的手机轻轻传来一声嗡响,一则没有姓名的短信跳出。
如果向舒怀醒着的话,她就会知道认出那是来自她生父的消息。
——向弘山要求她回家常住,并商谈与联盟企业之间的商业联姻事宜。
第80章
她回去向家大宅这天,正是个大好的晴天。
天空万里无云,灿烂的阳光泼洒在地面上,照得花园里被修剪得整齐的花丛而泛出金灿灿的浓郁颜色来,死气沉沉、技艺精巧而刻板的修剪形状也几乎显得有几分勃勃的生机。
向舒怀被光照得眯起眼睛,只站在老宅大开的门前,神色平静地望着这座无比精巧的园林。
……真是个好天气。
她于是想到。
阳光这么好,就连这座庞大而阴沉、如同森冷巨兽一般盘踞着的向家老宅,竟然仿佛也褪去了沉重,显露出几分轻松。阳光洒满在整齐的砖瓦上,让人一眼望去真要以为这里只不过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富有而温馨的家庭住宅罢了。
因为自己这个想象,向舒怀只有些嘲弄地牵了牵嘴角,便踏入了巨兽利齿狰狞的口中,去赴这场鸿门宴。
当然,她绝对没有与向家这些人一起用饭的打算,不然,恐怕几天的胃病肯定是少不了的。管家和佣人们早早就学会了不去置喙她这位未来家主的事,于是向舒怀独身穿过客厅,上到二楼去书房中拜访。
而向弘山果然也正等在书房中,倚着他那张舒适的老板椅,居家服,锐利的眉目掩在慢吞吞升起的热茶水汽当中,一时显得并不清晰。
“舒怀。”而他开口道,用了属于“父亲”这个身份的和蔼慈爱声音,“来了。”
无事献殷勤。向舒怀在心底暗想。不过,也不算是“无事”……
只是在明面上,她却只是轻轻颔首。
“父亲,”她于是道,“关于向氏这月内计划的投资,我想……”
就未来向氏的发展,他们商讨了良久,一问一答,向舒怀提出方案、请示,然后由向弘山来作最终指示,一切都如常般运转。
直到最后一个资金引入方案也被批准完毕。向弘山望着她,忽然开了口。
“——舒怀。”他道,“十一月前后安排会面。去看看,尽快定下来。”
他谈论起这场联姻的模样,就好像在谈论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晚宴,轻描淡写又随意,用的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就像他也曾经要求年仅十六岁的向舒怀穿上晚礼服、与他共赴一场人人皆有所图的晚宴。
然而,这一次向舒怀却没有在下一秒顺从地点头应允。
她只是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如往日般平静而毫无情绪地望着他。
热茶的水雾蒸腾,向弘山的视线中一时失焦,竟然错觉自己在自己这个忠诚而天才的omega女儿那双与她母亲无比肖似的黑眼睛当中看到了一种冷然的不屑与嘲弄。
那丝嘲弄只好像错觉一般,眨眼便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多半只是看错了。
然而,因为那冷森森的感觉,向弘山内心却本能地涌起一阵寒意,像是丛林当中野兽只是打个照面,便能够从彼此的兽瞳当中就决定是该要侵略、还是夹着尾巴怯而偷走。
……那是扑食的猛兽的眼睛。
而向舒怀没有错过自己生父的那一丝僵硬。
她几乎又要为此而发笑了——向弘山怕她,而且比以往更是愈加地怕了。
他已经老了,对自己这个年轻力壮的继承人一直心怀忌惮,尽管被向舒怀逐渐架空,以往在商场中摸爬滚打留下的嗅觉大概还是在的,因而也下意识嗅到几分向舒怀手下的新星逐渐持股所带来的危险气味。而曾经动摇过的易安宁却拒绝了他的拉拢,让他自觉失去了一种制衡向舒怀的手段。
今日之事,与其说向弘山真的需要她联姻,倒不如说是一种试探。
这头逐渐老迈,毛发失去光泽、利齿松动的老狼王迫切需要证明他最忠实的女儿对他的忠诚。
——他必定要失望了。
向弘山开口:“舒怀——”
“父亲。”向舒怀只是轻声道,“与航燕的联合投资失败后,向氏的资金实在紧张。我最近一直很忙。这样的事,以后不必再叫我来了。”
向弘山不可置信地被噎了一句,他早已习惯了所有一切人对他的恭敬和顺从,此时又被提起自己当时的失败决策,登时一阵剧烈的、森然的恼火上涌,额上青筋浮起。
——然而在他的瞪视之下,他的女儿却仍只是神色平静如常,与平时垂头顺从地答应他的话时一模一样,似乎没有一丝挑衅的意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