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小向总厉害。”见她搁下笔,余丹春笑道,“年轻人,精力还是好,勇于进取。我年纪大了,再熬不住喽。”
“您说笑了。”向舒怀道,“余董经验丰厚,眼光和气魄都不减当年。不是我们小辈可比的。”
余丹春摇摇头,哈哈笑了。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性beta,身量不高,但眼界胆识过人。
在乘上改革的东风之前,余丹春不过是个小学学历的打工妹,创业第一笔款千把块尚需要东拼西凑,如今却已建立了自己遍布全国的实业帝国。现在她年过六十,人也逐渐养得温厚起来,笑呵呵的,看着很是和蔼。
她从座位上起了身,示意下属们已经可以离席,自己则邀请向舒怀用晚饭,向舒怀自然同意。
“小向总实在聪慧过人。有时我一看你啊,都嫉妒你们向家那老头子怎么有这么出众一个女儿。”余丹春笑道,坐进车中,“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刚创业没多久,就是个愣头青,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出人头地,莽得很……哪像小向总,办事大胆又周全,四五十岁的人也及不上你稳重。”
向舒怀松开扶着车门的手,也坐到她身边。
她只笑了笑,道:“余董言重了。”
“哎,谦虚了。”余丹春说,“不过啊,年轻人谦虚些也好。趁着年轻脑力好,多学些东西。”
“您说得对。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向舒怀说,“余董太客气了,我毕竟是小辈,您叫我舒怀吧。”
余丹春点了点头,笑得很慈和,像是对她极其满意。
“那余姨也就仗着辈分,叫你声舒怀了。”
“嗯。”向舒怀应,“余姨。”
“舒怀啊,你年纪和我女儿差不多,又年轻、又这么优秀,余姨看了就心里喜欢。哪像我家女儿……”
她说着想起自己家女儿,纵然再是一副霹雳手腕,也不免叹了口气,露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唉,那个不成器的。等什么时候遇到了,恐怕得要你多提点一二。”
“我知道她,余晓晓。”
“也是,”余丹春点点头,“你们年轻人,平时多少有些交集……我家女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的。”向舒怀于是说,思考片刻,措辞很有些小心,“余晓晓她……很好。”
余晓晓。
她想起那只勒令着【夸我】、圆圆眼睛的卡通小狗。
——她该怎么描述余晓晓?
“她……开朗,真诚,善良。”
向舒怀听到自己在说。
“有些幼稚,不过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很快乐。您将女儿养的很好。”
这番评价,确实让余丹春感到了些许意外。
她琢磨了这番话片刻,才笑道:“……看来,你和晓晓那孩子一定关系很好了。”
……这是向舒怀自己也头一次意识到的想法。
开朗,真诚,还有……善良。
是从她意外受了伤、开始生病那时候,余晓晓才逐渐对她温柔起来的。
无非是出于责任感。像她那样在爱意中长大、单纯又善良的孩子,总觉得自己对可怜的人们都有责任。病人当然要照顾才对,哪怕那个病人是自己最不喜欢、最厌烦的情敌,也是一样。
这与她向舒怀是什么样的人无关,一切都只是因为余晓晓足够善良而已。
至于其他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吧。向舒怀知道自己的相貌大抵也算得上不赖,对方偶尔有些异样的反应,不代表对她就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向舒怀一直这么告诉自己。是她自己不该把那当成多么特别的事情。
尽管有时想起余晓晓,会让她的心脏变得有些奇怪。但是——她们相熟吗?
“也没有。”于是,向舒怀摇了摇头,“只是因为从悠姐的关系,我们有些接触,不太多。”
“这样啊。”余丹春说,“也挺好的。你们年轻人共同语言多,多交际些,日后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向舒怀点点头:“嗯。”
她忽然又想起余晓晓提起商务时候烦闷的样子,一时起了些坏心眼。
于是,向舒怀故意说:“余晓晓她很聪明的。就是生性烂漫,还太单纯了,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等到真的学起来,上手肯定很快……”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女儿的不是,但听到这些溢美之词,还是让余丹春露出些笑意来。
“哈哈,那孩子,光有个脑瓜,又不认真。”她乐呵呵地推托,“她是小孩心思,就是不爱学,我们做家长的也没有办法……”
一片和乐融融之中,车辆平稳地行驶着,一路向前。
第15章
余晓晓唉声叹气地趴在桌子上,叼着笔头,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手头的文件。
办公室的门紧锁着,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在。她要是抬高声音叫、或者拨内线电话,肯定有人叫着“余副总监”急急忙忙进来,可余晓晓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那些人。
“唉。”
余晓晓叹了一口气,又拉长声音叹第二次。
“唉——!!!”
她妈余丹春不知道动了哪根神经,又开始打起让她学公司事务的主意来。
这一回好像是认真的,不但给她安了一个什么副总监的名头,还安排了好几个人带她,甚至把她的手机电脑都收了,就关在办公室里学——什么时候完成一天的工作,什么时候出来。
被她妈几个下属又是教又是看的,余晓晓简直浑身不自在。现在好容易教完了、放她自己处理,余晓晓想给自己朋友打了电话诉苦都做不到,只能对着白纸黑字和一大堆图表犯困。
她抓过一张打印纸,在背面随手画起来。
几笔下来,一个纤瘦的、西装革履的女性形象已跃然纸上。
余晓晓鼓着脸不满地瞪了这个形象一会儿,笔尖却还是轻轻地为她加上了一双漂亮又安静的眼睛。
……那个讨厌鬼。
要不是向舒怀,她妈也不会又一次打起这个念头。
“妈你干嘛啊!”被抓过来时,余晓晓对着电话那头控诉,“不是啊,人家都是来打工的,你非让人家带孩子,多烦人啊。你就放我回去嘛。”
“听话,晓晓。”余丹春说,“带你算加班,肯定给人家涨工资——你既然知道,就好好学,别浪费人家时间。”
“为什么啊妈。”余晓晓委屈道,“之前都说好了嘛!遥遥在公司不是挺好的,妈,你非把我绑回来算怎么回事……”
“你是你,遥遥是遥遥。”余丹春不为所动,“妈知道你没这方面爱好,但多少也学一些,以后妈妈爸爸都没了,还得靠你们自己。”
“怎么就——”
“人总有生老病死,妈妈还能一辈子陪着你?”余丹春说着,声音也温柔下来,“晓晓啊,你是大孩子了,自己生活上的事多用心点。”
余晓晓有点委屈地扁扁嘴,没说话。
“而且,晓晓,你也别觉得自己没天赋、心里抵触,从心里给自己设限。”她妈妈说,“人家舒怀都和我说呢,说你可聪明了,学什么都快,这些商业上的事肯定也不在话下。”
……向舒怀?
闻言余晓晓不免在意,试着问:“她……向舒怀,她还说我什么了?”
“说你好呗,那夸的,我还以为说的是别人呢。”余丹春说,“唉,真是看不出来哪好……小兔崽子。”
“妈——”
余丹春道:“好好学,余晓晓。”
“——怎么她是‘舒怀’,我就是‘余晓晓’啊!”余晓晓瞪大了眼睛,不满地抬高声音,“妈妈!!”
余丹春没理她,自己挂了电话。
怎……怎么那个大冰块就成了‘舒怀’了!她们不就是谈了场合作吗?
说什么她聪明、学什么都快,还夸她——讨厌鬼向舒怀哪有这么好心?
……是报复吧,肯定是挟私报复吧!
说不定是向舒怀知道了自己对悠悠姐告状的事,才故意对她妈说这样的话。所以余晓晓现在才被按在这里,学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的东西。
都是那个讨厌的大冰块!
余晓晓越想越不高兴,却又不忍心把那张脸涂掉,只能瞪着自己画出来的半身像,恨不得把那张纸盯出一个洞来。
然后,她“啪”地将纸倒扣了过来,坐直身体,哗啦啦翻开面前装订厚重的报表,埋头进了繁琐的文字与数据里。
……学就学。
余晓晓憋着一口气想。
反正向舒怀现在就住在她家,又答应了陪她出去,要是爽约她就找悠悠姐去告状,谅那个大冰块也不敢。
——等她出去了,一定要把讨厌鬼向舒怀从公司抓出来,要她陪自己出去玩!
*
余晓晓终于从浩如烟海的数字和报表里解脱出来时,向氏正发生一点小麻烦。
一个流氓做派、浑身奢侈的邋遢男人带着满身毫无收敛的alpha信息素,闯进了总部大厅,手掌用力拍在前台上。
他面色涨红,浑身酒气,堆了浑身的奢侈品牌,走一走都要往地上掉钱般奢华,却偏偏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眼底透着青黑之色,看上去情绪极不稳定。
alpha信息素爆炸性地充满了大厅。
“叫……叫向舒怀、向总出来。”男人大声命令,“我是她哥——我是她哥!叫她出来!”
面对这疑似精神状况堪忧的流浪汉,前台的工作人员一个拨内线对向舒怀报告,一个暗暗联系保安准备安保措施。
电话是易安宁接的。她望向自己的上司,神色有几分为难:“向文泽,老板。说是他没有用抑制贴,您……”
向文泽,她那个“二房”的哥哥,向舒怀第一个认识的向家人。
向舒怀站起身:“我去看看吧。”
她故意没有将向文泽叫上楼来——那样保安架他下去未免太远了,而是不紧不慢地乘电梯到二层,站在大厅楼梯上望着来人。
视线淡淡扫过自己这位兄长,向舒怀意识到向文泽的状态与她估量中差不太多。尤其腕上布满划痕的卡拉绰华、脏污的衬衫袖口,还有那双因为难以克制的情绪和生理原因颤抖不停的手。
那是双少爷的手,细腻、修长、从没做过一点粗活,指甲缝里染满了污垢,是呕吐物的颜色。
他过的不好。但尚还有浑身奢侈品苟延残喘的能力,带着满身的病菌。
……等向文泽走了,请保洁阿姨将大厅重新消一次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