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我知道。”
余晓晓这么答,望着自己倒影当中在某个瞬间变得肖似自家爱人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买?哪有那么好的事。”她低声道,“狗咬狗可不需要扔新肉……他们的肉,不就在他们自己身上挂着吗?”
这样将自己的计划简单告诉给了自家妹妹,余遥那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答复。
“姐,你真可怕。”
她真心实意地道。
“你是被那个小向总带坏的,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我们谁都不知道?怪不得小姨说让你负责这些……你真的很擅长啊。这种事。”
“哪种事呀。”余晓晓应得无比轻快,弯弯眼睛笑起来,“我才没有呢,遥遥。好啦,我要挂电话了哦,要再练练表情——”
然后她就带着半小时速成出的、与自家爱人肖似的傲慢神情,以及那个计划,见到了新闻中的主人公。
向舒怀的小舅舅,柳秀的最小一个弟弟,拿底薪的普通上班族柳柏。
“您、您是……”
坐定以后,柳柏在座椅上不安地扭动着,视线在余晓晓奢侈得吓人的腕表上停留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按照那个姓向的先生的嘱托,这样开了口。
“……您是要买我出面澄清?”他大着胆子说,舌头却不肯听话,一开口仍然打了个磕绊,“我、我当然可以,可是,价钱,您……”
“——哈。”
而余晓晓只是笑。
那短促的冷笑声分明很轻,却几乎如同炸雷一样,惊得男人打了个寒颤。
“柳先生。”
她轻声说,这不同于计划里的反映让柳柏更加地不安了起来。
“你以为你的故事很有价值?”
她的声音很冷。傲慢而强势得恰到好处,与这间奢华的会馆一般,让柳柏整个人不自觉地沉入了以她为主导的氛围里。
柳柏望着她,几乎说不出半个字。
“悲情的绝症老人、过劳卧床的穷苦职员……”
“你以为,如果不是沾着向氏的名字,这样无聊无趣的悲情故事,扔到垃圾桶里都不新鲜,会有多少人乐意观看?”
——要挖开自家爱人的陈旧伤疤,将真相血淋淋地显示给所有人来自证清白,还是任他们将污水泼在身上,蒙住所有人的眼睛、用他们的喉咙嘲弄向舒怀?
余晓晓的答案是,当然都不要。
“公众想要的只是夺人眼球的新闻。他们的注意力来得快,可是也转瞬即逝。”
她说着。
“也许人们群情激愤……可是,如果向氏不肯回应的话,不出一周,你们便必定会被忘记。毕竟是这样平庸的故事。”
“……我、”柳柏僵直了身体,在她冷酷视线的审视当中,费尽力气嗫嚅出了几个字,“我……”
他望着那双冰冷的眼睛,思绪已彻底陷入了余晓晓的话里。
“柳先生,你知道该如何让一个故事升华吗?”
余晓晓轻声道,咧开了一个几乎是恶意的冷笑。
“让它变得无可置疑,直到让所有人都记住你们?把你们的名字刻上丰碑、成为向氏无法抹去的污点?”
……柳柏望着她,脊背上的寒毛爬起。
他又打了个冷战。
“我、”男人喃喃,“我不知道……”
“很简单。”余晓晓微笑起来,“柳先生听说过那句话吧。”
“——死者为大,不是吗?”
“你是过劳衰弱的可怜舅舅,你的母亲是癌症晚期的病人,你们都在等着向氏的救命钱。任谁都会这样想……一线之隔啊。”
alpha女孩微笑着,轻声道。
“柳先生,他们想把你推作向氏的污点……”
“而你呢?你想要做一枚污点,还是个活着的、能够呼吸的人?”
第138章
……会死?
“您、您……这怎么……”
男人被她话里的意思完完全全地吓住了,只觉得无比不可置信。
——毕竟、毕竟,他也只是顺手收了点钱,去给人家当把刀子、随便讲些自己那个外甥女的坏话而已。
就只是这么简单一点事。
他怎么、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怎么可能……这种事……”
柳柏嗫嚅着,重复着否认的话,不知不觉间舌头却越来越僵硬,甚至连单一的音节都难以说得清楚。
他只一阵感到骨子里涌起的寒意。
向氏。如此庞大的巨头。择人欲噬的狰狞野兽。
而柳柏甚至不知道与他交易的人是谁、又是谁从哪里给了他那笔钱,不知道记者是如何联系来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
他所拥有的,就只有一串号码,和号码背后的“向先生”一个名字。
如果、真的……
“我、我不信……”
柳柏摇着头,他冷汗淋漓,几乎快要从椅子上跌坐下去,一副病容显得愈发嶙峋,如同赌输了最后一副筹码的赌徒一样,紧盯着余晓晓的眼睛,试图寻找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
“您、您一定是在逗我……”男人喃喃着,“我不信,我不信……”
——他是多么想要从余晓晓口中听到那个肯定的回答。
“对啊,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在骗你的”、或者任何能将他从这些彻骨的猜忌和恐惧里解脱出来的话语。什么都可以。
然而,从面前男人却只得到了一声嘲弄般的轻笑。
“不巧。出于工作原因,我恰好对这些……舆情,有一些了解。”
说到“舆情”这个词时,她分明压了压眉毛,神色里显露出几分嫌恶但熟稔的意味来。很像是提起了邻居家某个不听话的蠢孩子。
余晓晓说着:“关于,如果是我的话,会如何展开这个故事……柳先生也好奇吗?”
“单方面的控诉是无趣的。再怎么悲情,也会很快被遗忘。”
望着男人惊惶惨白的面容,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会设计一场反转,有人站出来指控,原本悲情的受害者饱受质疑。你们会以为这是向氏澄清的手段……”
“而舆论继续发酵。于是,才到了最重要的节点——质疑被推翻,受害者自证了彻底的清白后,以最不容置疑的姿态结束这个故事。”
“要么是愤而自杀,要么是病逝……”
alpha女孩轻声说,声音里渗着冷,只仿佛在讲着一个事不关己的无聊故事一样。
“故事在舆论被推上最高点的那一刻终止。而你,柳先生,就是那个完美的休止符。”
说着,余晓晓有些百无聊赖地垂下眉眼。
“——哎。”她随口叹,“无聊。”
不同于她的事不关己,桌前的男人分明已经惨白了脸色,牙齿打颤,快要发起了抖来。
“不、不可能……”他喃喃着,“我不信……”
可他分明是已经相信了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印证着联系他的、那个自称向先生下属的号码的举动。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他们干脆地允诺了酬劳、为什么他们对他和他母亲的病情如此留心,甚至联系了医院……
柳柏一时抖若筛糠,他几乎想要站起来、崩溃地诘问,却因为余晓晓一个傲慢至极的冷淡视线而一下子僵住了脊背。
“我、”他脊背上的冷汗已经彻底打湿了衣衫,“我……”
“好了。”
余晓晓有些无聊地向他伸出手。
“——给我。”
柳柏神情慌乱,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最后一丝隐秘:“什、什,什么……”
一声嗤笑。
“录音笔。和手机。”笑罢,alpha女孩叹了口气,像是已经厌烦了与他浪费时间,“给我。”
其实早在余晓晓说出那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慌乱之中将录音笔按停了,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然而此刻被点了出来,口袋里不再运转的设备却俨然如同一块烙铁一般,烫得他几乎快要跳起来。
柳柏的手抖得厉害。
他哆哆嗦嗦地去摸口袋里的录音笔,手一抖,“啪嗒”掉在了地上。
安静的房间里,这样一声脆响无异于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男人紧绷的脆弱神经。
“我、不可能……对不起……”
“我只是想要钱、我什么也没做,向先生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了……我什么也没做……”
他很有些神经质地喃喃着,抖着手去捡那支录音笔、却怎么也捡不起,冷汗如瀑。
咔哒。咔哒。
捡不起来……
而余晓晓就只是坐在那里。高高在上,神色冷淡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符号和工具。
“你、你……”柳柏喃喃着,“你为什么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