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向弘山在她头上摔碎了一个注满了茶水的茶杯。
而带着这一切,向舒怀神色平静地走到宴会厅前,对向二和他的侄子道:“你们不必再来了。”
向二猛地站起来,几步冲过来,用力揪住她的衣领。
“我、我不信……!我不信!”
他双目充血,惊惶得牙关颤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力——仅仅因为向舒怀这个出身低微的野种,死死瞪着面前的向舒怀。
“对、对!我不信!让大哥出来和我说!你这个野种,你——”
安保们一拥而上,强行将情绪激动的他请走。向舒怀只是站在那里,慢吞吞抚平自己被揪皱的衣领,神情丝毫微动一分一毫。
向弘山未曾下楼,这一顿饭自然没什么可吃的。于是,应付完这场闹剧之后,向舒怀也很快得以离开。
她钻进自己的车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头上这杯茶水,是做给向家其余人看,为了显示他绝对的权威,尽管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个决策究竟是谁的责任。因为向舒怀是他通过血缘和权势驯养的一条忠心的狗——至少向弘山自己这样认为。
此外,给她的权力仍然不会被收回。不日向弘山便会采用她的提议。允许向舒怀名下的公司收购向氏的大块股份。
一切都在向舒怀所预料之中。
可她却只是感到一片空白。
空白,还有极度的疲倦。
向舒怀累得想要直接睡过去,可却无法停止自己对噩梦的恐惧。
——她几乎被自己梦里那个幻影吓怕了。
她畏惧自己再一次睡过去,仍会见到那个属于余晓晓的梦影。于是向舒怀不敢再睡。
这么睁着眼睛怔了许久,直到铃声响起——那是她另一个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寥寥。要么是安宁,要么就是姐姐或者从伯母,亦或者姚裕美。
因此,尽管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向舒怀仍还是接了。
通话那头传来一个轻声的、试探的声音。
“……向舒怀?”
向舒怀怔住了:“——余晓晓?”
“是我,”那边的声音有些歉疚,可怜巴巴的模样,“对不起,大冰块,我是问的易特助,擅自拨了这个号码……你还生我的气吗?”
向舒怀花了好久,才辨认出那个声音确实属于现实,而非是她的幻觉。
小太阳只是在通话另一头静静地等待,一言不发。
好奇怪,向舒怀几乎能够通过这一通电话,听到她忐忑而鲜活的心跳声。
“……余晓晓。”
而听着那阵心跳,向舒怀精疲力竭地靠在驾驶位中,胸腔中忽然涌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渴望与勇气。
她轻声说:
“你可以来找我吗?”
余晓晓愣了愣,很快欣喜地答应了。向舒怀于是报出一个安全的地址。
她挂断了通话,驱使自己将车开至指定的位置,然后停车、熄火。
然后,运转的机械断了线。
向舒怀倚进座椅里,任由血从自己的额头滑下、逐渐干涸,而茶水流到皮质的座椅上。
她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尽管眼睛被混着血的茶水刺得生疼,湿漉漉的衣服贴在前襟后背,而额头伤口上的血则慢慢凝结成令人不适的小块。
……她只是累得再也没有力气了。
这样浑噩地不知过去多久,她的车窗玻璃忽然轻轻被敲响了。
向舒怀有些迟钝地艰难扭过头。
透过暗色的玻璃看去,她只见到余晓晓小心翼翼的笑脸。
她的口形在说,向舒怀,我找到你啦。
于是向舒怀推开了车门。
余晓晓唤她:“向——”
——而她扑进了那个坚定而柔软、太阳一样暖融融的怀抱。
第46章
突如其来满怀的温软。
余晓晓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害羞,鼻尖却忽然嗅到了湿漉漉的血腥味。
她连忙转过视线,只看到入目一片暗红的干涸血迹。
“——向舒怀?”alpha女孩吓坏了,“谁欺负你了?伤到哪了,严不严重……你把手放下,先让我看看——”
可是怀里的人仍只是将脸埋在她肩膀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揪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
如此反常的脆弱样子,让余晓晓实在担忧地动了动身体、想要查看对方的状况:“向舒怀?”
而向舒怀只是小声说:“……不要动。”
大概是因为没有力气,她声音实在太轻了,像是轻飘飘的、纤弱的羽毛一样,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要散开了。
而片片散落的绒羽于是坠进余晓晓心底那片眼泪凝成的湖泊,泛起一阵酸软的涟漪。
她于是再也迈不动脚了。
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可向舒怀却这样的累,还受了伤……
……怎么会伤成这样呢?
“……嗯,好。”
余晓晓于是也轻声应了,只是抬起手,像是抚摸猫咪一样,很轻地顺了顺对方消瘦的背脊。
然而,她的手落在背后时,怀里的人却轻轻抖了一下。
向舒怀身体绷紧了好一会儿,终于才能够慢慢地放松下来。
余晓晓没有错过那丝本能般的畏惧。
难道……难道是自己那时候吓到她了?她猜测着原因,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愧疚感更甚。一时手足无措,更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了,怕自己又再吓坏了怀里的人。
她小声叫人:“向舒怀……”
而向舒怀只是揪着她的衣角,固执地想要在她身上汲取一点力量,手指却丝毫不敢用力,只像是怕被甩开一样,指节攥得微微发抖。
——尽管余晓晓已经作出拥抱的姿态、轻轻拥住了她的脊背,她却仍然无法抬起手、完成这个拥抱。
而在这残缺的半个拥抱里,余晓晓只能够听到她低低的、起伏的呼吸。那声音太轻,几乎快要听不到了,心跳声也同样轻微。她真的几度担心怀中的人是否已经失去意识、昏死了过去,只是没有。
……发生了什么?
时间过去,余晓晓心中的忧虑愈甚。
她迫切地想要查看对方的伤口,即便不能去医院,她能帮忙包扎一下也是好的。而且,她摸得出对方肩上的一片衣料都是湿淋淋的,七八点钟时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向舒怀身体本来就差,这样吹得久了,说不定还要着凉……
于是,余晓晓试着轻声开口,逗她:“这么抱着我,是要付费的哦。”
而向舒怀肩膀微动,果然轻轻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
“嗯。”她轻声应,“好啊。”
……有回应就好。
余晓晓不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她于是抬起手,草草呼噜了两把对方脑后整整齐齐扎起的长发,“别站在这啦。大冰块,咱们回车里?”
向舒怀轻轻点了点头。
——她从自己肩膀上抬起脸时,余晓晓才发觉她的伤原来是在额头上。血迹凝固成一块、干结在伤口上,而眼下和颈间的皮肤尽处微微发红,似乎是被烫到了,大概伤过后就根本没有收拾过,此时正泛出一种不健康的潮红颜色,西装前襟布满茶水的污渍。
而分明是头顶着这样糟糕的伤口,向舒怀的神色却平静极了。
她望着余晓晓,那双黑眼睛里却空空荡荡、找不到丝毫的情绪,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像是一台运转停滞的机器。
……余晓晓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了。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愈发久,她身边的向舒怀也越来越鲜活。她知道向舒怀安静又内向,不喜欢公共场合、也不爱接触生人,有许多生动的小习惯。比如,她喜欢甜食,讨厌酸的水果、不喜欢嚼珍珠、更尤其讨厌无糖的碳酸饮料;她不耐痛,力气很小,胆子也并不大,从没有看过一部恐怖片;她会闹脾气地捶余晓晓的胳膊、也会被逗得羞到耳尖一片通红。
她也是个普通的少女,不是什么机器。
可是,现在——
……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些。
意识到这点,余晓晓的心脏沉沉地向下坠。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她神情中却丝毫不显,只怕再吓到面前的人。余晓晓只是弯弯眼睛,用平日里的语气叫人:“好啦,大冰块,进去吧,外面好凉。”
“我帮你看看额头哦。”她说着,“你车里面有药箱……啊,还真的有啊。”
向舒怀开的是迈巴赫,车内空间足够大,于是余晓晓也跟着进了车后座,找到那个准备十分齐全的小药箱,小心翼翼地帮人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因为血都干掉了,可能会有点疼……”将沾满了酒精的棉布轻轻拭向伤口一旁时,余晓晓这样小声叮嘱,“待会儿我们上烫伤膏。唉,如果有碘伏就好啦。酒精消毒太疼了……待会儿大概会痛哦。”
捉着,她想了想,向前递出自己的一只手:“要是疼的话,你就用力握着我的手就好啦。”
迎着那双空荡荡的黑眼睛,余晓晓试着摇摇手,“嗯?大冰块?好不好……啊。”
她得到的回应是——向舒怀并没有说话,却只是伸出了两只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向舒怀的手软绵绵的,又冷得厉害。如果不是还需要给对方上药的话,余晓晓简直想要动一动手指,将她的手指尽数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她向面前人笑了笑,说:“——那我要开始了?”
清理掉干涸的血迹,余晓晓仔细检查了伤口,稍稍松了一口气。
——伤口虽然看着狰狞,但好在没有豁得太大,不需要缝针,也没有异物碎片交杂在其中,不至于痛得更厉害。
给皮肉翻开的伤口仔细消毒,再敷药包扎,尽管余晓晓动作再怎么轻而小心,等她终于做完了这一切后,向舒怀还是疼得满头冷汗,她嘴唇咬得斑驳一片,深深的印痕里渗着血色,差一点就要咬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