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想也知道,一定是劝阻她不要做重建手术。现在大概还加上了叮嘱她务必叫余晓晓陪同的内容。这些就没必要再听了。
……果然,在被按断了通话后,易安宁那边沉默片刻,才回了一个字:【好】
这就是没问题了。
做完了这件事,向舒怀又查看了一遍邮箱,并将手机里的邀请一一回复过去。等到处理弯这些,她才收起手机,闭上眼睛、陷入了精疲力竭的浅眠当中。
*
回到家后,余晓晓果然是不在的,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家里头安静空荡得要命。
……大概是她与余晓晓每天待在一起太久了,如今抱着安宁送来的信息素、站在空旷无人的屋子里,向舒怀竟然觉得这里冷清得过分了,甚至忍不住想要打个寒颤。
腺体检查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而在车上的浅眠对此毫无帮助,仅仅是抱着这些瓶瓶罐罐的气雾剂和胶囊上楼、取出钥匙开门,都让向舒怀的冷汗又一次浸透了背后衣衫。
她唇色发白,眼前一阵阵地泛黑,几乎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几乎是摸索着鞋柜与墙壁,向舒怀勒令自己坐到沙发上,将那些人造信息素放在了一旁。
闭目休养了许久,失力感才终于慢慢地从身体里褪去。而向舒怀坐在那里,忽然想起来——她们两个走的时候都太匆忙,谁也没有收拾早餐剩下的碗碟,残羹冷剩仍还遗留在餐桌上。
她又按着抽痛的后颈坐了一会儿,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便站起身、去厨房处理余下的早餐。
早上两个人不欢而散,余晓晓摔门离开后,她情绪也有些激动,于是没吃完早饭就去了医院。当下,属于她的盘子里还剩着几只水饺、一个煎蛋和两条培根,豆浆已经完全冷下来了,而两个人中间的盘子上——
摆着好多只苹果雕成的兔子。以及一只小猫。
向舒怀怔怔地看着,伸出手,像是想要触碰那块雕成小猫形状的苹果,最终却只是虚虚地停留在了空中。
……好可爱啊。她都不知道余晓晓的手艺有这么好。
如果、如果自己那时候没有因为一个荒唐的梦境就迁怒余晓晓,把对方惹得生气的话,余晓晓大概也不会走吧?
那样的话,alpha女孩说不定现在就会坐在餐桌对面,笑盈盈地望着她,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好像永远说不完的话。她的体温那么高,又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定不会让这座房子显得这么空旷、这么冷,让她甚至快要感到一种陌生的畏惧来……
向舒怀用力闭了闭眼睛,忍下那点酸涩的泪意。
仅仅是这么短一段时间,都让她快要离不开余晓晓了。
……等到分开那天,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而后,便沉默地坐回到餐桌前,重新吃起了剩下的早餐。
早餐全都彻彻底底凉透了,水饺还好些,淋了酱油的煎蛋在口腔里却只剩下了鸡蛋特有的腥气,培根也油腻得几乎让向舒怀感到一阵反胃。她用力按着喉咙,勉强让自己咽了下去,再用冷透了的甜豆浆盖过口腔中腥凉的味道。
向舒怀吃得很慢,但一口一口下去,也总算是全部都吃完了,不像平时两个人一起吃饭时多多少少都要剩下一些——余晓晓给她盛饭的时候总是有些热情过头,往往都要多出她吃得下的分量不少。
过量的食物塞进身体,向舒怀胃里有些发堵,丝丝缕缕的疼痛让她额上逐渐渗出了细汗。她捂着胃部、又坐了一会儿,等到疼痛慢慢消失之后,才站起身,将两人用过的碗筷全都收拾干净了,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只剩下那一盘切好的苹果。
切块的苹果在空气中暴露了太久,此时已经有些氧化了,微微发黄,棱角显得有些枯萎一样,再不见了刚刚切开时候的漂亮白色。向舒怀看了一会儿,将它们放进了冰箱里,只剩下那只小猫,被她放在手心,带到了客厅。
——这些事情都做完了,她也该要测试那些安抚剂了。
向舒怀只是想,市面上有这样多种类的安抚剂,或许有哪一支她就可以用。这样,就不再需要余晓晓的陪伴,她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完成手术。
按理说,她本该是要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试验的,可是她的卧室空空荡荡的,她刚刚在医院里待了那么久,浑身尽是消毒水的气味。就只有客厅的沙发上还残存着一点点属于余晓晓的信息素气味,又暖融融的,像是太阳的味道,让人感到格外安全。
她大概是太累了,便也放纵了自己这一点贪婪,只是蜷缩在沙发中,然后将那些人造信息素依次排开在身边。
很多很多不同的气味,安宁帮她采购了很多款,大多是相对温和的味道,软糖、气雾剂、药膏、胶囊,还有注射液。
首先要排除的当然是注射液,软糖看起来又实在太像是可疑的安慰剂,向舒怀略作犹豫,选择了从最保守的吸入式气雾剂开始。
她试着打开第一瓶喷雾的盖子。不知为何,冰凉的手指竟然有些失力似的发着抖,不得不用掌心固定住瓶盖,然后才能将之扭开。
咔嗒。
……这瓶拟alpha信息素宣称自己是太阳的味道,看成分浓度也比较低。从它开始试验,大概会比较保险。
向舒怀有些紧张地深呼吸了一次,攥紧了手,还是对准了自己口鼻,轻轻按了下去。
“——呃!”
alpha信息素气味扑面而来。向舒怀霎时间白了脸,她呛得几乎窒息,在沙发里蜷缩起了身体,挣扎着、想要从剧烈的压迫感当中脱身,呼吸一直急促得快要吸不进氧气。
威胁感。她只感到浓烈的、本能般的威胁,尽管劣质,但却足够剧烈,有声音在向舒怀脑海里尖叫着,要她逃跑、赶快逃跑——
向舒怀扭过脸,掐紧了手腕许久,才终于能够逐渐放平呼吸、停止身体的战栗,将这一瓶安抚剂丢在一旁。
不合格。
下一瓶,是柔和的花香气味。
……劣质得令人恶心。跌跌撞撞地跑到洗手间、将胃里所有东西都吐了一干二净,向舒怀瘫软在那里,看着自己面色惨白、只有眼眶一片通红的脸时这样想。
她所有的omega本能似乎都被这些劣质的人造信息素激发了,颈后的腺体传来一阵阵快要夺去人心神的剧痛,她浑身冷汗,胸膛起伏得几乎像是一条脱水的鱼。
但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沙发上,闭着眼睛喘气,机械地打开了第三瓶信息素。
……这瓶不行。
第四瓶也不行。
第五、第六、第七……
终于,向舒怀只能够攥紧胸口的衣服,软倒在沙发上,痛得几乎快要休克过去,一旁丢着自己使用过的所有瓶罐。
她几乎是本能地急促呼吸着,想要得到一点纯净的氧气,却只能够吸入更多更多、彼此混杂着的人造信息素,而被夺去更多的理智。
本能的恐惧在她骨血里战栗着、尖叫着。
所有的都不行。
好疼……
她仿佛被许多只无形的手牢牢地固定在沙发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无数alpha信息素混杂在一起,向舒怀好像又一次被置入了那个时间里。
那个——她只能够躲在女洗手间薄薄的一扇门板里,蜷缩着、拼命捂住自己的腺体,浑身颤栗,想要让自己能够消失。那个同级的alpha纨绔孙涛站在外头,贪婪地淫-笑着,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压制向舒怀,只准备破门而入强行占有她。而所有人都对此置若罔闻,默认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里。
有人给她下了药,让向舒怀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孙涛早就对她有所图谋。
而她只有一把手掌长的美工刀。
如果——如果必要的话,她可以拼命地杀死孙涛,这不难。但向舒怀不能那么做。
她现在还只是给没价值的私生女,如果孙涛死了、或者在反抗之中被伤到,向弘山决不会保她,她大概率要被交出去给孙家“一个交代”;可如果她被孙涛标记,她也只会被草草嫁给这个标记了她的人。
所以、所以。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alpha男人还在重重地踢着门,每一下都让向舒怀几乎快要发起抖来。可她的手却稳得不可置信,就像她也奇怪自己居然还能在这时候也保持理智一样。
她草草用校服塞住了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要咬到舌头。
然后——迅速地、猛地用力,将美工刀深深插进自己的颈后。
剜去了那块腺体。
疼。向舒怀几乎休克过去了几秒钟,脑海当众一片空白,冷汗打湿了浑身的衣裤,她几乎快要忍不住剧痛的尖叫。随后,发黑的模糊视线里,隔间的门被踹开,孙涛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痴迷而疯狂的狞笑僵在原地。
而向舒怀随手丢开那块被剜下的皮肉。
她一只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后颈,另一只手握着沾血的美工刀,冷冰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暴起,然后会割断他的咽喉。
于是孙涛被吓住了,他只是想迷-奸一个美丽的omega少女,但绝没有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的打算。
他退去,而向舒怀从昏死中醒来片刻,昏昏沉沉地报了警,教师们也终于得以匆匆赶到,将她送去医院。向弘山似乎从这一件事中看到她的狠厉,出手帮她解决了这件事。
她的同班同学大多数出国了,在国外继续过着纨绔浪荡、神仙一样的日子,直到向舒怀开始创办新星、接手向氏,而他们的家族企业纷纷破产。
……而此刻,向舒怀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只有一把美工刀,没有任何权力的弃女。
救我、她在柔软的沙发上挣扎着,在剧烈的压迫感当中一度快要失去了神智。救命、救救我,不要……
只有颈后剧烈的痛楚在提醒她,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她早已剜去了自己的腺体,她再不是任何人的猎物,她早已经有了自己需要的权力。
空气中浓烈的信息素气味久久不散,向舒怀不知自己挣扎了多久、又花了多久才真正恢复神智,只记得自己本能地将脸埋进了柔软的抱枕里,那唯一的、柔软的、还没有被污染的净土。
属于余晓晓的味道。
甜甜的、淡淡的奶油香气,很像是烤小面包,有些俏皮,又足够甜蜜而温柔,几乎让浑身冷汗、脱力得快要昏迷的向舒怀快要落下泪来。
看来,别的信息素都不行……她大概要真正独自一人去完成手术了。
……她其实只是,已经习惯了自己过去的生活方式。
想要什么,就要加倍地付出努力,不择一切手段去夺取,大部分时候,向舒怀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除了人心。
像是——她们的新星,她的向氏,她所需要的一切金钱和地位。
而姐姐是她的合作伙伴,她们彼此交换利益;她与易安宁的相遇早有预谋,如今也无法控制对方是否背弃自己;她的生母与生父、所有的亲人,都未曾因为与生俱来的血缘而对她有一丝爱意。
在向舒怀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什么是可以不费力气就得到的。
……除了余晓晓。
她不知道余晓晓为什么喜欢自己。可是余晓晓的喜欢又那么纯粹、那么善良,那么好。那是向舒怀一生中所得到过的最好的东西。
所以她对此感到无比的不安,不知道自己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才配得到那份喜欢。
……omega重建手术,或许也可以算是吗?
等到做完了手术,就可以留住余晓晓、更多地占有这种气味了吗?
想着,向舒怀用力搂紧了那只抱枕,在最后那一点温暖的味道里,浑浑噩噩地陷入了疲惫的沉眠。
白天时候的检测花去了太多体力,她趴在沙发上,昏睡了许久。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彻底昏黑下去了,客厅里只摇摇晃晃地点着一盏小灯,她身上盖着一张陌生的薄毯。
而余晓晓原本站在光的一角,见她醒了,便轻手轻脚地向她走过来。
“大冰块,”她小声说,“怎么在这里睡呀,再着凉了。”
“……余晓晓。”
向舒怀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影,茫然地分辨不清她究竟是在自己的梦中,还是真的在那里,声音发哑。
“余晓晓……?”
……大概是梦吧。然后她迟迟这样想到。
毕竟余晓晓还在生她的气。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既然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