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池青
屏幕里比赛画面在播放着,岑鸣蝉看得很认真,最后蓝色方逆风翻盘。
CL赢了。
真好。
岑鸣蝉并不怎么迷信,但还是觉得这是好兆头。
*
岑鸣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三的自习课。
相同的是,规矩很多,不允许使用自己的手机,没办法交头接耳讲话,她要专心,并且有人来回巡逻,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同样要上到晚上九点。
不同的是,之前她在学习做题,而现在是在打排位上分。
但她还是如高三般期待“课间”。
她可以站起来走一走,取来手机看看姐姐有没有回她的消息,有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
当然最幸福的时刻还是“放学”,因为她回到寝室后就可以与姐姐连麦,直到第二天她醒来,才依依不舍地挂掉。
她把“高三”这个说法告诉了姐姐,姐姐表示赞同。
又到了九点,岑鸣蝉去亚克力盒中取来手机,往寝室赶去,一边走一边给姐姐发去语音消息。
“姐姐我放学了,你方便接电话吗?”
姐姐那边没有迟疑,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岑鸣蝉还在赶去寝室的路上,其他队友也都在不远处。
她压低声说道:“姐姐,等我回寝室。”
等到寝室,岑鸣蝉瞬间恢复真面目,她撒着娇:“姐姐我好想你。”
“我托朋友去问了,朋友还没有打听到消息。”
岑鸣蝉很巧妙地用朋友二字代替笑笑这位前任,免得姐姐知道后觉得她和前任关系不清不楚的。
她心想,朋友真是个万能的好词。
她是今天中午去找的笑笑,然而一下午过去了,笑笑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免有些沮丧。
“感觉可能会查不到是谁干的,实在查不到就算了。”
“我小号也是强者段位,这个号知道的人没那么多,不行我改个名字,这几天我趁着晚上把积分打上去,以后用小号试训。”
姐姐听完回道:“这也是个方法,但是你晚上偷摸打小号会不会太累了。”
岑鸣蝉叹了口气:“累点没关系,总比被搞心态好。”
她怕自己语气太丧太低沉,急忙又说道:“我才不会被影响心态呢!我是打不倒的岑鸣蝉!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姐姐你不要担心我喔!”
*
岑鸣蝉张张口,有很多话想说。
设身处地想想,对方此时肯定是委屈的,一肚子愤懑的。
然而她还在故作坚强与活泼,说着不要担心她的这些话。
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处处做个开朗又“省心”的人。
在父母跟前,她总是表现得极其懂事。
在饭局上,同龄人或者比他大几岁的哥哥姐姐还在埋头吃饭时,她就会小心地端着茶壶给长辈续茶。
这种超出年龄的乖巧往往会得到其他长辈的夸奖——“鸣蝉这孩子是真懂事,你们以后可省心了”。
母亲往往会谦虚地讲:“真省心就好了,当父母的哪有不操心的,受了罪了。”
她窥见母亲脸上那份“教女有方”的得意,知晓她其实喜欢“省心”的小孩。
她越发懂事,与父母的电话里往往报喜不报忧,专门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讲。
父母不在身旁,有时候实在想他们,她只会窝在被窝里哭一哭,她从不当着奶奶的面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
电话里也只会和父母说“很想你们,爱你们”。
她习惯了自我消化情绪,除非实在忍不住。大多时候,她都是外人眼里阳光开朗的那个她。
这样不好。
“鸣蝉。”她开口。
“嗯?”
“委屈吗?”她平静地问道。
“不委屈呀,姐姐。”似乎怕她不信一般,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委屈。”
岑鸣蝉蹙眉,她不喜欢这样的回答,不喜欢她欺瞒自己:“真的不委屈吗?”
“不委屈。”十八岁的自己还是给出的答案,只是语气沉闷了一些。
“确定不委屈?”
岑鸣蝉觉得自己真坏,她明知道对方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明知道一直问是在戳她的痛处,但她还是在问。
她想听她表达最真实的想法,不要她懂事,不要她故作坚强。
委屈还是不委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其实是有一点点委屈的,姐姐。”
岑鸣蝉终于问出来了她想要的答案,但她听得有些难过。
小时候,姨家那位比她小一岁的表妹总是会与她单方面起争执,原因她已经记不得。
只记得表妹性子泼辣,从不吃亏,爱动手,一言不合就挠她的脸。
她那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表妹在她脸上挠出一道血印来。
因为母亲总是教导她,她是姐姐,要让一让妹妹。在外面不能受欺负,但是妹妹是家人,妹妹不是在欺负你,要忍一忍。
她眨巴着眼,有些想哭又觉得不合适,更何况咸咸的眼泪会刺激得伤口发疼。
母亲用棉签给她擦拭着伤口,然后轻轻地吹着,问她:“疼不疼啊?”
她看着温柔的母亲:“不疼。”
母亲揽着她,还是在讲着妹妹是家人这种话。
她听得有点委屈,开口打断道:“妈妈,伤口其实有一点点疼。”
其实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发誓下次再也不跟表妹玩了,但她谨慎地选择把很疼改成有一点点疼。
就一点点,并不多。应该不至于让母亲觉得自己不“省心”。
如今她想起来往事,并不是要责备母亲偏心或者怎样,事实上她与表妹关系非常好,幼年时小打小闹她早已不在意,那道伤口也很浅,并没有留下疤痕。
她只是觉得,她现在有些不喜欢说出来“有一点点疼”“有一点点委屈”的自己。
她不喜欢对方难受时候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乖巧装懂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面对自己,要坦诚一些。
“鸣蝉。”她温柔地开口,“我知道你很委屈,知道你在生闷气,所以你告诉我你很不高兴,很委屈,也没有关系。”
“我完全理解你,不会觉得你说出来很委屈这种话,你就不再可爱,不再讨人喜欢。”
“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担忧,但是,这是难以避免的。”
“只要在意你,就难免担忧你今天是否开心,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受了委屈。”
岑鸣蝉顿了顿。
她忽然想起来那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不需要你懂事地告诉我只有一点点。难过就是难过,委屈就是委屈,很多就说很多。”
“我表达得或许有些乱,但我的意思就是…”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电话里十八岁的自己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本来有……很多很多委屈,但是现在真的只有一点点了。”
“谢谢你,姐姐。”
岑鸣蝉觉得这还不够,她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是one做的?”
她用的是“也”字。
“感觉只有他了。”十八岁的自己声音有些低沉,“我平时人缘很好的,基本不得罪人。他见我第一面就很讨厌我,就挑衅我。”
“你肯定也讨厌他吧。”
“很讨厌他,不喜欢被针对。”
岑鸣蝉轻笑道:“那你在电话里骂他吧,我听着,你小声一点,反正他也听不到的。”
*
岑鸣蝉有些怔住。
与姐姐认识这些天以来,姐姐的情绪似乎一直起伏不大,除了那次同她倾诉父母车祸意外那次。
姐姐的笑是轻声地笑,像是午夜一现的昙花那般短暂。从不会像她一样,兴奋起来能一蹦三尺高。
这些天更是没有见过姐姐动怒地爆粗口或者讲过他人坏话,反倒是她,打起游戏来就喜欢嘴队友。
偏偏姐姐的包容性又很强,面对自己打游戏爱骂人这件事,她也只是说着“相信你有分寸”这种话。
姐姐的家教真好。
有时候岑鸣蝉就在想,自己父母期待的应该就是把自己培养成姐姐这样的女儿吧。
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连讲话都是温柔的,不急不躁的。
姐姐肯定很让她的父母省心,不像自己,母亲总是讲她为自己操碎了心。
如果姐姐是她的亲姐姐,爸妈一定会很喜欢姐姐的,甚至可能要自己多向姐姐学习一下。
岑鸣蝉刚要脑补,忽然脸色一变,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不可以是自己亲姐姐,绝对不可以!
才不要和她做姐妹!我要做姐姐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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