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不忆99
楼以璇对医院不陌生,对医疗器械也不陌生,几乎每年都要去几回。
有时是自己去,有时是陪父亲或母亲,他们一家三口都曾是医院的常客。
自己经历的也好,旁观到的也罢,各类疾病、伤病都已激不起她内心对病痛或死亡的恐惧。
林慧颜又变作雕塑了,默不作声地杵着。
楼以璇掀开盖在腰间的被子,作势要下地:“麻烦林老师让让,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拖鞋在这一侧,林慧颜只得退开了点:“需要我扶你吗?”
“不用,伤的不是关节,能承力,也能自己走。”
楼以璇拒绝了。
她进卫生间主要是为了平复情绪,调整状态,怕自己又对着林慧颜失态、失控。
上次在林慧颜宿舍是太委屈才崩溃。
这次……
她不委屈,而且有很多爱她的人给了她力量。
应该崩溃不了。
脚步一重一轻地走去卫生间,慢悠悠地洗了把脸又洗了个手出来。
楼以璇指指林慧颜带来放在小方桌上的东西,主动找话聊:“那几样是林老师带给我的吗?”
“嗯,说了周四要请你吃饭的。”
“……”说的是吃晚饭,现在大中午的,吃什么晚饭?保温桶里的晚饭吗?
“炒了几个菜,可能没有徐老板做的好吃。你尝尝看,吃得下就吃一些,吃不下别勉强,倒掉也没什么,我不介意。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养病期间营养要到位。”
她跟何欢调换了早上的第一、二节课。
两堂课一上完就回家做饭,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在住院部护士站问到了楼以璇的病房号。
保温桶是之前秦凤茹给她送饭来,洗净后留在了新家。
今天帮她省了点时间。
楼以璇看眼手机,这都过十一点半了。
雅宁姐大概率是在来的路上,她不好打电话干扰她开车,也不好在电话里说:雅宁姐你今天中午不用来给我送饭了。
专为她做好的饭菜,不送来给她又该给谁呢?
这两天本来胃口就不大好,两份饭菜她是撑死了也吃不完的。
“劳你记挂,费心了。”
楼以璇有礼有节,面上带着微笑,“既然保温桶装着,那先别动它吧,我下午晚点儿吃。等下周我去天木中学上课,再把保温桶给你带过去,你看行吗?”
林慧颜若有似无地“嗯”了声,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四个玻璃材质的保鲜盒。
“西瓜、蜜瓜、蓝莓、葡萄,都洗干净了,里面有水果叉,盒子也下周一并带来还我即可。”
看到分别洗好、切好装盒的水果,楼以璇稍微有那么点受宠若惊了。
她偷偷的、偷偷的吸气又呼气,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谢谢林老师。”她走近林慧颜,笑容比刚才更加明媚,“都是我爱吃的水果,我会吃得一块都不剩,绝不浪费。”
距离一拉近,林慧颜便再次嗅到了楼以璇身上的药味,她也很想看看楼以璇的伤,想知道楼以璇的小腿究竟伤成了什么样。
会不会和网上的示例图片一样肿出一个鼓包,烂出几个血洞?
她想陪她养伤,想为她擦药,想做她的拐杖,想跟她说:不难看,不恶心,人体肌肤的再生能力很强大,它会很快完成自我修复,很快。
可是,楼以璇不缺爱,不缺陪伴,不缺关心。
——我有手有脚,有能力赚钱,我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就像你一个人一样。所以林慧颜,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过去这八年,没有我的这八年,你一个人过得好吗?你真的、过得好吗?
她过得不好。
没有楼以璇的那八年,她过得比人生前三十年更不好。
然而她所缺失的那部分东西,楼以璇都拥有,所以楼以璇的“就像你一个人一样”这句假设,是不成立的。
楼以璇怎么可能像她一样呢?
又怎么可以像她一样呢。
人见人爱的人间精灵,任何人都抵挡不了精灵的亲近,只要她想,她能获得任何人的宠爱。
而这些“任何人”里,包括自己,却也不会再有自己了。
楼以璇不会再撒娇对她说“拉下手不过分”,也不会再对她说“林老师,抱一下”,更不会再对她说“林慧颜,亲我”……
她和她所有的暧昧与温存皆已止于那句——求你了,别碰我。
秦凤茹骂她渣,母亲骂她胆小,那是她们都没见识过这只精灵有多美好。
美好到,让她不忍染指、玷污半分。
五月的风轻轻柔柔吹来,撩动林慧颜前几日刚去染黑的长发。
她移步到窗前,心房里的情丝在风中动荡得厉害。
“已经想好,也决定好了吗?”
命运似在惩罚她的迟钝、她的懦弱、她的不勇敢,每当她找到了一点理由、鼓足了一点信心决意向前踏出一步时,又总是被肆虐的暴风以千军万马之势残酷击退。
那是命运最不可一世的强势与威严。
她想告诉楼以璇“我们可以”,但楼以璇已经越走越远,不要她了。
她想给楼以璇亲吻和拥抱,但楼以璇身边已没有了她的位置。
她想问楼以璇在澳洲的生活好不好,可楼以璇的两通电话让她知道了,楼以璇在澳洲很好,澳洲的人也很好。
楼以璇正在做的就是最真实又自在的自己。
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她又怎能肆无忌惮地叫出“金仪琳”的大名,怎能旁若无人地同母亲倾诉、撒娇。
清风将林慧颜的低喃送至楼以璇的耳畔,化作音符拨动着楼以璇的心弦。
想好了吗?
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跟谁说过:我*决定回澳洲了。
是陆灵暄有一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问——是不是离家出走一遭后才发现还是妈妈的怀抱最温暖?是不是不想回国了?
她回答陆灵暄说——可能吧。
也不知陆灵暄是怎么把话传给杜老师的,让杜老师如今对她“决心回澳洲”这件事深信不疑。
她是动摇了,而不是决定了。
母亲也并没要求她,必须等她回澳洲才能照常维持母女关系。
若是那样,母亲今日又怎会急急打来电话关心她?
“林老师指的是什么?我不太明白。”
楼以璇单脚受力站着累,她坐回床边,幽幽地望着林慧颜孤单又寂寥的背影,“这两日受病情影响,脑袋挺晕的。林老师有话不妨直言,我能说的,都会说。”
咚咚咚——
敲门声再度响起。
甚至都不需要楼以璇说“请进”,门外的人就说着“以璇,我进来啦”推开了门。
第73章 林慧颜烦死了!
“雅宁姐。”
楼以璇回头看门那边,并未起身,只甜甜地笑着,“林老师来看我了,你见过的。”
“是见过,还见了两次呢。”
徐雅宁脸上笑意不减,边往里进边说道,“上回有事提早走了,招待不周,林老师没怪我吧?一直等你们再来,结果一个都不来了。”
“徐老板言重。”林慧颜也已转回身,与徐雅宁面对面,“虽然我们几个上班时常见,但周末也各有各的事,比较难凑在一起,很久没约过了。”
两个阅历丰富又沉得住气的女人,内心活动再多,能浮于表面的情绪无非就淡漠和微笑两种。
没有哪种比哪种更高级,都是社交手段罢了。
桌子上的银灰色多层保温桶和并排四个的玻璃盒太张扬,徐雅宁心里咯噔一下,暗恼自己是不是来得太不是时候。
她瞪了瞪楼以璇:“林老师在,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她可太不适合当电灯泡了。
当个大醋缸还差不多,装林慧颜倒出来的醋。
“……”早说你就不来了,那哪儿行,“我想你在开车嘛,开车要全神贯注,安全第一。”
“喔,是哈,谢谢你为我考虑,你也知道安全第一。”
“……”楼以璇对对手指,“雅宁姐,不会有下次了,我下回再去那种蛇鼠虫蚁扎堆的地方就全副武装。”
“别跟我说这个,我听不得。”徐雅宁抖了下,她最怕软体动物和那些不明虫类。
“噢。”
“还噢,你就是胆子大,也没个人管管。”
“……”训我就训我,雅宁姐你看林慧颜干什么呀?
“林老师既然都来医院探望了,想必已经知道她是怎么伤的了吧?”
“嗯,知道。”
“我看呐,哪日你给她引荐一位生物老师,帮她科普一下野外有毒的花花草草和,就她刚说的那几样东西,免得她不长记性,一在外面画起画来,什么都顾不上。”
“……”林慧颜没及时应话,是因为她真的在思量徐雅宁的提议,“可以。我是说,徐老板的提议很好。”
楼以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