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盒不困
她深深地凝视林漾月,目光在林漾月脸上停留很久很久,久到林漾月看清她瞳孔里细碎的挣扎与痛楚,才终于开口:“我该回去了。”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干哑的涩意。
“还有…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
林漾月的手指蓦地僵住,眼中的醉意也清醒了几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舒图南:“那我要给谁打?”
“都可以。你的朋友,你的下属,你的家人,你的…未婚夫,都可以。”
这一句话仿佛耗费舒图南全身的力气,她突然觉得缺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痛。
她需要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留着她们共同生活痕迹的地方。
她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走,却在下一秒被一股力道从身后紧紧抱住。
林漾月下巴搁在舒图南肩上,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耳畔:“我可以…将你刚刚那句话,理解成你在吃醋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狡黠的笑意,嘴唇几乎要贴上舒图南的耳垂。
“松手。”舒图南声音发紧,却没有真的用力挣脱。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没有去掰开腰间的那双手。
林漾月才不松,她笑了一下,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可我喝醉以后,只想见你呀。”
话没说完,舒图南突然转身,脸色阴沉声音冰冷:“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了,林漾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林漾月歪着头看舒图南,“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她向前迈了半步,脚尖踩上舒图南鞋尖,全然进攻的姿态:“你觉得我把你当什么?”
舒图南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我有女儿。”
“我可以当后妈。”林漾月答得飞快,眼睛亮得惊人,甚至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她不是很喜欢我送的礼物吗?那她也会喜欢我。”
“…我还有对象。”
“是在国外的那位吗?没关系,”
她的声音里带着蛊惑般的笑意,“我可以当小三。”
林漾月在发酒疯。
舒图南确定。
她才不会把醉鬼的话当真。
舒图南抿着唇,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人往客厅带。
“别闹了,坐好。”她语气生硬,手上力道却放得很轻,生怕捏疼了她。
林漾月踉跄着被她按进沙发里,身子一歪,差点栽倒。舒图南扶住她的肩膀,余光瞥见两只拖鞋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应该是她刚才从玄关柜上跳下来时甩掉的。
舒图南闭了闭眼,认命地叹了口气,将拖鞋捡回来。蹲下身一手握住林漾月的脚踝,另一只手拿起拖鞋替她穿上。
林漾月的脚踝很细,皮肤温热,触感细腻,舒图南的指尖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喝水。”
她倒了杯温水塞进林漾月手里,语气不容拒绝。
林漾月窝在沙发里,指尖揪着舒图南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我要喝蜂蜜水。”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像只耍赖的猫。
舒图南又去厨房给她冲蜂蜜水,拉开柜门的一瞬间她怔了怔,五年了,厨房里的格局竟没有丝毫改变。
回到客厅时,那人已经蜷在沙发角落,长发散落在米色靠垫上,像幅晕染的水墨画。
“起来。”舒图南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林漾月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
一杯见底,林漾月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陷进沙发里,美眸半阖,却还强撑着不肯睡去。
她伸手拽住舒图南的手腕,声音带着蜂蜜水浸润过的甜:“今晚真的不留下来吗?”
她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含着月光,又像是藏着一整个雨季的潮湿。
舒图南一看到她的眼睛就心软,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只要林漾月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舒图南就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她抬起手,轻轻掩住林漾月的眼睛。
掌心下的睫毛颤了颤,像蝴蝶振翅,扫过她的皮肤,痒痒的。
林漾月没有躲,反而微微仰起脸,蹭了蹭她的手掌,像是某种无声的依赖。
这会儿她倒出奇的乖。
舒图南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一刻的安宁。过了好一会儿,掌心里的睫毛不再颤动,林漾月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终于沉入梦乡。
舒图南这才缓缓收回手。
她调高空调温度,又从卧室拿出一条薄毯轻轻盖在林漾月身上。
客厅唯一的光源是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沙发上的身影。林漾月睡得很沉,长发散在靠枕上,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毫无防备。
舒图南坐在沙发边缘,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她忽然想起从前,林漾月偶尔也会这样在沙发上睡着,而她总会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回床上。
但这次不一样。
舒图南站起身,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林漾月,转身走向门口。
手指搭上门把手的瞬间,她停顿了一秒,然后毫不犹豫地拧开,离去。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沙发上,本该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紧闭的门,良久,轻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毯子里。
*
次日九点舒图南刚踏进公司,小周就急匆匆迎上来,告诉她一个坏消息。
最近几场直播的反响不错,昨晚下播后没多久代运营方就和小周说,她们新近签约的奢牌需要两名带货主播,并且对方点名要陈橙。她们已经征求过陈橙意见,陈橙表示接受。
舒图南曾和陈橙聊过,知道助播的天花板低,特别是「繁星」这种没有开通直购链接的,助播收入全靠基础薪资和微薄的绩效提成。
一场两小时的直播需要讲解四到六款单品,互动率和观看率要分别做到10%*和40%,最后可能只能带来几十个淘宝店的询单客户,而且后续转化很难直接算到助播头上。
陈橙事业有发展,舒图南很为她高兴,对她会离开也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至于「繁星」这边,代运营方准备了几个备选方案,都是有过轻奢品类直播经验的,粉丝基础也不错。
当天那边就安排了新的助播过来接洽,是个做事稳重的大姐姐,人很温和说话总是不急不缓。
舒图南才和对方接触两天,就不得不暂停直播工作,因为她马上要赶赴港城,参加亚洲珠宝设计大赛决赛。
亚洲珠宝设计大赛三年一届,是亚洲区含金量最高的设计赛事。不同于其他比赛繁琐的报名流程,这个赛事向来以开放包容著称:不设年龄资历门槛,只需提交电子版作品集。
正因如此,每年全球投稿量都超过万份,能从海量作品中脱颖而出的六十位入围者,无一不是业内翘楚。
夏然三年前参加过亚洲珠宝设计大赛,最后获得银奖,也是因为那次获奖在行内闯出一些名气,工作室才逐渐走上正轨。
舒图南还未回国时,夏然就多次提到这个比赛,要她留意报名时间,错过就要再等三年。
三月初大赛开放报名时,舒图南花一周时间将自己的作品做成作品集发送到指定邮箱。经过两个多月评选,组委会最终选出六十位有资格参加决赛的设计师,向她们发送邀请函,邀请她们到港城参加现场决赛。
飞机起飞前半小时,舒图南正低头整理安全带,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蜜桃香。她指尖微顿,余光瞥见斜前方有道纤细的身影。
林漾月正往行李架上放包,腕间金丝镯在机舱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舒图南!”
一声娇喝突然在身后炸响,舒图南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扑了个满怀。姚菱的手指掐上她的腰:“好呀,失踪几年,回国了都不告诉姐姐!程芮,快帮我抓住她!”
舒图南笑着往后躲,后背抵在飞机座椅上,压得椅背沙沙作响:“姚菱姐,好巧。”
姚菱正要继续声讨,空乘走过来提醒她回到自已座位。
舒图南和程芮的座位在一排,姚菱和林漾月则在她们前方,为了继续谴责她,姚菱特意跟程芮换了个位置。
“小没良心的!”姚菱不依不饶地戳她肩膀:“回来多久了,嗯?亏姐姐当年那么照顾你!要不是在参赛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你在国外呢!”
“参赛名单?”
姚菱表情神气:“哼哼,没想到吧?琛玉是这届亚洲珠宝设计大赛的赞助商之一。”
前方程芮轻笑出声,回头冲舒图南解释:“在参赛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后,姚部长特意申请当大赛特邀观察员,她说要公报私仇,你就等着在决赛现场哭鼻子吧。”
这几年琛玉经历了剧烈的权力更迭,姚菱已经从当初跟在林漾月身后的助理,一跃成为品牌部部长,程芮也接替了林旭祖的位置,成为设计部部长。
“私仇?我怎么不知道。”
“还装!当年你一声不吭就辞职,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等我理顺公司事去找你,才知道你已经出国了!”
舒图南不知道姚菱对当年的事了解多少,但她绝说不出自己被林漾月甩了出国疗伤,于是只能沉默。
但很明显,姚菱没打算轻易放过她。宁城飞港城的这两个小时里,姚菱像个尽职尽责的审讯官,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你当年到底跑去哪了?欧洲?澳洲?”
“怎么把手机号都换了,怕我们去找你呀?”
“毕业怎么没回国?回琛玉上班不是挺好的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还都是些舒图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只能避重就轻捡些不重要的说。
两人说了几乎一路,程芮偶尔回头插几句话,只有林漾月一直安安静静坐着。
飞机降落在港城国际机场,舒图南长舒一口气,心想终于能暂时摆脱这场审问。
刻意与三人保持距离,取完行李后舒图南刚拉起行李箱准备道别,姚菱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你去哪?”
“坐地铁。”舒图南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机场快线的导航信息,“组委会推荐的路线,直达酒店。”
姚菱翻了个白眼,红唇一撇,伸手就把舒图南的行李箱拽了过来,“坐什么地铁,和我们一块儿走,我们包了车,再让漾总给你安排个海景套房。”
舒图南下意识转头去看林漾月的反应,却见她已经利落地从包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黑色镜片将她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高挺的鼻和漂亮的唇。
没有反对,就是默许的意思。
来接她们的是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副驾驶上坐着琛玉香港分部的同事,热情地帮她们放好行李就回到副驾驶,给她们留下两排座椅。第二排两个独立座位,以及第三排的三人联排座椅。
舒图南脚步一顿,本能地想要去最后一排。可姚菱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拦在车门前,不由分说就把程芮推进了第三排,然后自己灵活地钻了进去,还顺手把随身的小包扔在了中间空位上。
现在,整辆车只剩下第二排的两个座位。
舒图南站在车门外,表情有些犹豫。她宁愿和姚菱她们挤在第三排,也不想独自面对那个已经坐在第二排右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