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小杉
“可是后来我发现,还有比时间错位更残忍的事。”蔚宁直直地望着陶灼的眼睛。
“我一直都觉得,和你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哪怕明明你就坐在我身边,我却还是走不进你的心里,我们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蔚宁怅然地笑笑,说:“我的感觉有没有出错?”
陶灼愣愣地听着,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确实一直都在隐瞒蔚宁,从来没有坦诚相待过。
“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我冲动了。”蔚宁抿了抿唇,“我其实不需要你的回应,不该让你有负担,不该干扰你。”
她看着陶灼呆滞而又仓皇的脸,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但我没能控制住我的私心,最终还是给你带来了负担。”
“不是负担。”陶灼赶紧摇头,“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虽然早就猜到了蔚宁对自己的心思,但她一直都想不通,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蔚宁喜欢的。
她没想到,在蔚宁眼里的她竟然那么好。
好得都不像是她本人了。
她以为,喜欢蔚宁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就默默地注视着蔚宁,对蔚宁好就行了。
可现在蔚宁主动说,喜欢她。
她们是互相喜欢。
但,她完全没办法给出回应。
万一她以后又穿越了怎么办?她甚至还没有抛下对家乡的眷恋。
如果就这么和蔚宁在一起,未免对蔚宁不太负责任了。
而且她也不会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她甚至连合适的生日礼物都选不出来。
她只会打游戏,不会“生活”。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必定会很无趣。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
她不擅长和人过于亲密地相处。甚至有些恐惧。
她会把一切都搞砸,最终碎掉蔚宁对她的所有滤镜。
蔚宁现在喜欢她,很重要的一个前提是她打游戏厉害。那等她们退役了之后呢?
没有游戏光环加持,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蔚宁对她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
未来她就该一个人生活,经营自己的事业就好。
不去祸害别人。
陶灼此刻并没有隐藏情绪,蔚宁能看清她所有的为难和犹疑。
“陶灼,”蔚宁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因为我而为难。”
“你不想回应我,这完全没关系。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我已经很满足。”
“甚至如果你抗拒我的这份喜欢,你也可以直言,我以后再不提起。”
“我知道你有不想说的秘密,你瞒着我,这并不要紧。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处境,一点都不介意你的隐瞒。你不需要因此而产生任何内疚的心理。”
“我一直都希望能让你感到安心、快乐。希望你未来不管是走,是留,都不后悔。”
“你也千万别把我看成什么圣人菩萨,我没那么好。我没控制住说出口的喜欢,暴露出来的私欲,正说明我是个贪心的人。我也有很多缺点,我也会纠结。而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的那个人。”
陶灼怎么也想不出蔚宁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真诚、炽热,毫不保留。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跳声无比剧烈。
“我……”良久,陶灼干涩地挤出一句,“蔚蓝姐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蔚宁说,知道她有秘密。且不介意她的隐瞒。
但,蔚宁越是这般包容,她就越感到羞愧。
她认栽了。
对上这样自我暴露脆弱的蔚宁,她根本做不到硬起心肠。
蔚宁看了陶灼一会儿,轻声问:“我们是一个世界的吗?”
半晌,陶灼摇了摇头:“不是。”
不管蔚宁之前找到了多少蛛丝马迹,都比不上陶灼此刻的亲口承认来得震撼。
蔚宁喉间有些发紧,就见陶灼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我是车祸后,莫名其妙穿到你们这里来的。我们那个世界也有游梦,但和这儿出的角色不完全相同。所以刚穿来那天,我不会玩纵朝暮。”
“我不知道将来我还会不会再死一次,然后穿回去。也有可能死了之后就彻底消失了。”陶灼面露惆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免得你为我担心,但你竟然猜到了,真的好聪明。”
“那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对我不设防,说了太多细节。”蔚宁道。
陶灼的警惕心一向很重。而蔚淇向来单纯,除了和蔚淇的玩笑外,别的内容陶灼应该都只对她一个人说过。可能潜意识里,陶灼是信任她的。
她也很庆幸,她早早地就喜欢上了陶灼,一直都很在意陶灼说过的每一句话。最终才能将这些细节串联起来。
陶灼扬起嘴角,尽量平静地说:“蔚蓝姐就把我当成一个癌症病人吧,有可能随时会死,有可能治好了,平安无事。”
蔚宁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紧攥,说话都带了颤:“你是不是很想回原本的世界?”
“有的时候想回,有的时候又觉得待在这里也行。”陶灼伸出手,握住蔚宁的掌心,“蔚蓝姐说不希望我为难。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蔚蓝姐难过的样子。”
蔚宁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是怕你难过。你在那个世界还有家人吗?”
陶灼摇了摇头:“我从小是一个人长大的。在那个世界也就和俱乐部的人稍微熟悉一点。”
多孤独的灵魂。蔚宁从小在温馨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完全想象不出陶灼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份背景差异,她无法看透陶灼内心深处的想法。
但她知道,陶灼很没有安全感。
“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回去,不是以死亡的形式,而且你想回的话,我不会拦你。”蔚宁笑着说,“在健康的前提下,我支持你做任何事。”
她不想用自己的情感去绑架陶灼。
她没资格拦一个想回家的人。
但就是不知道,上天还能不能给陶灼选择的机会。
她希望陶灼就算要走,也是出于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因为意外。
陶灼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寂静之中,蔚宁稍稍倾身,凑近陶灼跟前。
她伸出手,很轻地捧住陶灼的脸。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眉,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她的手指微微发颤,从陶灼眉心慢慢描摹到眼尾,仿佛要确认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陶灼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陶灼……”蔚宁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穿越之前,疼不疼?”
陶灼眼帘微微一颤,蔚宁的手也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我忘了。”陶灼笑着说。
看着陶灼那强撑的笑,蔚宁的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透不过气来。
她垂着眼帘,没忍住偏过头,嘴唇轻轻贴了下陶灼的脸颊。
陶灼整个人僵住,心跳骤停。
那触感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肤上,转瞬就要融化。可陶灼却觉得被吻过的地方发烫,烫得她忍不住一颤。
蔚宁也被自己这个情不自禁的动作惊到,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两人的呼吸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陶灼率先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我,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拖鞋都差点踩掉。
蔚宁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定了定神,看着陶灼慌忙逃跑的背影,突然轻轻地笑了声。
对比起来,她好像还算是比较镇定的那一个。
洗手间里,陶灼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刚才被蔚宁亲过的那个位置。然后又赶紧放下手,打开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
冷水也浇不灭心里的烫。
陶灼心想,完了完了。这一切走向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现在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直直地就朝蔚宁的网里钻去了。
她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陶灼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冷静。
她走出去,没有再看蔚宁,而是径直到电脑面前坐下,神色如常地点开游戏页面。
“继续solo吗?”蔚宁问。
陶灼顿了顿,说了声嗯。
两人心照不宣地当刚才的事完全没发生过。
陶灼的心却还是跳得很快,她忍不住想,为什么蔚宁这么淡然地就接受了她的穿越身份。
噢,也不算淡然,毕竟还亲了她一口。
不是,怎么就突然亲上了啊啊啊啊啊。
虽然说,好朋友之间亲个脸貌似也没什么,但她们现在是好朋友吗?
如果她们不是好朋友的话,那她们现在又算什么?
这一次是亲脸,下一次是……还不快打住,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想到蔚宁主动说喜欢她,还亲了她,她心里就很不争气地泛起了甜溜溜的滋味。
停,打住。陶灼又一次对自己说。
蔚宁此刻内心也不平静。
陶灼的穿越身份让她有些不安,但她知道,陶灼本人只会更加不安,她便更心疼陶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