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棠没理她,只是放下了本子去把篮子里冒出的货往下压,有一包薯片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的,就这么明显的翘出一个尖头来。

见状,裴允乐一把夺过薯片,随便塞到另一个空篮子里,另一只手晃着陈青棠的胳膊。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说完应该说完,吊着人有意思吗?”

“陈青棠,你不要在这故作高深,成吗?”

陈青棠一把甩开她的手,真是吃了不能说话的亏,要不是不能开口,谁愿意在这儿一直忍着埋怨,看来今天不说清楚这个牛皮糖是非黏着自己不可了。

——你既然受过教育,就应该用好这个资源去找工作

裴允乐拿过她的笔,学着她的样子也在上面划掉她写的话,在下面改成——谁规定了,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似是觉得语气不够强烈,非要压陈青棠一头,以此来显出自己的强烈不满,她又在那句话的后面补了三个大大的黑色感叹号。

“陈青棠,你不觉得你这话很奇怪,你对别人的行为的控制欲是不是有点强了。要知道,我们现在还什么关系都没有,什么关系都不是,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陈青棠猛的转过头,这下没有裴允乐的驱使,她也主动快速写下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你占了一个教育资源,不应该随意浪费它,再去做别的事,何况这件事压根没有任何要求。

——那个女生要是知道你读了好大学,有着救人的本事,却又回来做废品,真是…

裴允乐一愣,后知后觉这个女生应该是那天烧烤店里的学生,能读书但没钱供的人。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陈青棠也是和林子兰一样,满肚子都是说教,明明都是20多岁的人 ,为什么一点都不理解自己,像是上世纪老掉牙的古板古董,就连这脾气也跟那些老人一样又倔又怪。

“陈青棠,你凭什么把别人的事压在我身上,我当初填志愿的时候有没有人问过我想学什么,我现在就是很排斥找工作!我想过背着我妈转专业,但是医科大学里面全都是医学,我转来转去还是停在原地,我忍够了也受够了,别人的生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要一份能够赚钱的事情,哪怕是风吹日晒收废品,我也不愿意闻着消毒水过着别人称羡的生活!”

“再怎么说,我也有把自己生活过烂的权利!陈青棠,你管得太宽了!你家住太平洋吗?”

裴允乐见着陈青棠还想写字,但她不想再看见那些没有意义的说教,索性一把手抢过陈青棠手里的本子揣在自己包里,陈青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又不能说话,张开的嘴唇毫无意义,那里只能发出呕哑嘲哳的音节,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听。

裴允乐看见陈青棠对自己打着飞快的手语,但她看不懂,她也知道陈青棠也没想让她看懂,她想着一般这种情况下的话多半是难听的,伤人的。

于是,她做出一个差点把陈青棠当场气死的举动。

裴允乐把眼睛闭上了。

很快,鼻腔里涌进一股清淡的香味,随之而来的是脸上火辣辣的疼。

陈青棠的行为很有效,一巴掌就把对方紧闭的双眼给打开了,她举起手里的笔摔在裴允乐的身上,而后一把推开裴允乐,穿过小仓库,自己径直又钻回玻璃柜台后。

裴允乐后知后觉抚上被打的那侧脸,轻轻一碰,那层皮肉就像被火灼过,但她知道陈青棠这巴掌还是没有用全力,否则凭借她那惊天臂力,估计能把自己打到月亮上去当嫦娥的玉兔。

她觉得委屈,不由得抽了两下鼻子,虽然自己做得不对,但是陈青棠凭什么打自己?她又把自己被打得有些散乱的头发理了理才走了出去,陈青棠正趴在柜台上,也不知道她哭了没有,毕竟裴允乐根本就不敢多在这儿停留,更别说还去观察她的表情动作,抬脚立马走了。

红珠串又被掀起发出脆响,午后的小卖部好似又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静悄悄的。

外头的日光还是这么晒,裴允乐没了纸壳帽,只能顶着这太阳,也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刚才那巴掌太强,裴允乐只觉得自己两侧脸颊都是烧的。

水流涵澹,有些妇女蹲在石台上守着木盆洗衣,水面堪堪浸到鞋底,白墙黑瓦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站在那应该是很凉爽的,裴允乐也蹲在一旁,双手捧着凉水往脸上扑,一旁的妇女看了她一眼,推着木盆不动神色地离远。

她还没彻底逛过一遍平顺,她不喜欢这儿,只觉得潮气重,居民没边界感,蚊虫多,而且还有傻子。

沿着水流走了一圈,裴允乐听到上面阁楼爆发夫妻争吵 ,各种小贩扯着嗓子推销,菜市场那儿湿漉漉,散发着一股水果蔬菜腐烂的甜臭味,有几个孩子蹲在地上拍纸片。

有多少人没读书,裴允乐不知道 ,她也管不着,只是站在那儿有点迷茫,好像大家都有事做,但是自己还是无业游民,在这街上晃来晃去。

她突然觉得跟陈青棠吵架这件事没什么意义,陈青棠没错,她自己也没错,只不过站的角度不同,陈青棠有着小卖部,人来人往能看见很多东西。

要不然回去先主动说开呢,裴允乐当即放弃了这个想法,凭什么让自己先服软,明明就是陈青棠先无理取闹,自己都能想通的事情那个人难道不能想通吗,但转念一想,陈青棠还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要是把人欺负重了,这买车票回去的日子可是遥遥无期了。

裴允乐不禁担忧地开始咬指甲,日光晒过来,她背过身去,换了只手指继续咬指甲。

直到十指长出来多余的白甲都被咬掉,裴允乐决定还是自己先服个软,刚才抢人家的本子确实是很不道德,吵架的当头突然把人家的嘴给蒙上了。

裴允乐叹了一口气,说服自己不是因为原则而道歉 ,而是因为把人给欺负惨了,自己没有道德而道歉,她只希望陈青棠可不要得寸进尺。

看着水面,裴允乐脑子里又浮现那个人蹲在自己眼前的样子,手心还留着那片软腻的触感,这人摸起来软,脾气倒是挺硬。

这样的人,看起来就想让人欺负。

所以,应该也怪不上自己。

第14章

要打好关系就得投其所好,裴允乐决定完成上次没做完的冰淇淋蛋糕,冰淇淋按着网上教程来,这东西不用烤箱自然不会失败,什么奶酪、抹茶粉都往里面倒,只不过没有添加剂,手工的冰淇淋化得很快,但好在看起来还是挺像个人能吃的,这东西也不需要做造型,满满一盆足以。

至于蛋糕,电饭锅蛋糕实在是成功率低——仅对于裴允乐来说。

她又再试了一次,那一锅蛋糕在开盖的那一刻还是蓬松的,裴允乐非要学人家博主一样用手压下去,展示一下蓬松软度,没成想单手这么一按,那蛋糕彻底萎缩了,成了双层厚的蛋饼,最后她还是去对门求樊子云施舍一点蛋糕边角料。

最后,裴允乐心满意足地做完了冰淇淋蛋糕。

好不好吃她不清楚,要是用勺子挖一口,这外形看上去就是有一块缺陷,目前至少看起来像份完整食物,所以她也没敢尝试。

纵使是两人闹掰,这儿也是两人共同的家,陈青棠再晚也要回来吃饭,裴允乐看着大门,居然生出一种妻子苦苦等爱人回家的感觉,这,太荒唐了!

裴允乐连忙摇摇头,想把这种诡谲的想法扔出脑子里,她还从没给谁亲自下厨,就连林子兰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妹儿,这是对面早上送来的。”刘奶奶抱着一个盖上红布的土罐子,放在桌上,罐子里传出水声晃荡,她把上面的红布一掀开 ,扑鼻而来的是酒香味,那是粮食酿出来的酒。

“噢,说是上次你给她们送蛋饼,她们这次酿的米酒太多了,给我们送点。”

裴允乐点点头,那米酒不算清澈,泛着些米白的浊色。

“我还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做蛋饼,有点小看你了。”刘奶奶笑眯眯地说道。

裴允乐讪讪地回笑,看来她做蛋饼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下次再做蛋饼就按着蛋糕的方法做,保证成功。

大门照例被敲了三下,伴随着“嘎吱”声,陈青棠从外面回来了。

见状,裴允乐连忙扯了扯自己发皱的衣角,咳嗽了两声来清嗓子,那双手下意识摸了摸头发,确定此刻不是顶着个鸡窝头出现在人面前。

如果陈青棠愿意抬头看裴允乐一眼,就会发现向来浓妆的人此刻居然化了个淡妆,只不过,她全程只顾着低头吃饭,除了偶尔给刘奶奶夹菜以外,就没其他动作。

有这老人在场,裴允乐又不想让人知道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想着悄悄解决完一切争端。

“妹儿,你也喝点啊?”刘奶奶给她拿了一个碗,正准备往里面倒酒。

裴允乐的手比脑子快,在刘奶奶把米酒准备倒入自己碗里时,一把手就挡住了老人的动作,她有些嫌弃那浑浊的米酒,谁知道是什么鬼味道。

“奶奶,我——”

裴允乐正准备拒绝,却看见陈青棠也喝了一口米酒,大家都喝,就自己不喝,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更何况,喝酒还能壮胆子,等会儿说话也不会有太多的顾虑。

这么一想着,她话头紧急一转,不要就变成了要,“好!麻烦奶奶给我满上!”

陈青棠端着土碗的手一顿,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裴允乐。

那顿饭吃得很沉默,裴允乐借着喝酒抬眸的机会去看陈青棠,但人家就是全程低着头,一个劲夹着眼前的菜,裴允乐没办法 ,心里攒了些郁闷,一口接着一口喝,那米酒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是很好喝,有一股甜味。

裴允乐觉得这东西大概也没什么度数,饭吃完,她已经喝完了三碗。

碗筷收拾完,陈青棠直接进了房间,裴允乐抱着碗,有些意犹未尽地舔唇 。

她看着屋顶上吊着的月亮 ,打了一个酒嗝,“奶奶,这个月亮好好喝哦。”

刘奶奶揉了揉她的头,“诶哟,都在讲胡话了,妹儿,你是不是醉了,下次要少喝点了。”

“没事,没有,我还可以走直线。”裴允乐说得话都有点大舌头,她要证明这米酒只是饮料,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撑着木桌站起来,迈出几步走出了一个妖娆的s线,大概是这几步路走得嗨了,酒精上头,她在院子里拉着鸡毛的前爪跳了一段交谊舞。

“奶奶,直吗?”她回头嘟囔几句。

见状,刘奶奶只好藏好了酒,她腿脚不方便,转头朝着二楼把陈青棠喊下来,让她把裴允乐扶回去睡觉。

陈青棠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是碍着老人还在这,她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把人带回她的房间去睡觉。

裴允乐一接触到木板一样硬的床,当即像个弹簧一样反跳起来,然后抱住要离开的陈青棠。

陈青棠被这人束缚得死紧,偏偏这人又重推得不开 。

她又说不出话,只能抬腿踹了裴允乐一脚,

裴允乐虽然疼,但是酒精的麻痹作用让她的痛觉暂缓,她索性双手抱着陈青棠,双腿夹着她的腿。

然后像发出大鹅一样的声音:“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虽然你也有错,可能也没错,但是我也没有错,我大概是错在抢了你的本子。”

陈青棠侧过脸去看她,裴允乐的双脸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眼神迷离飘忽,看起来很好欺负。

她想做点什么,但是全身都被抱住,实在腾不出手来。

裴允乐突然停止无意义的乱哼,一下子松开了手,但是腿还是不动,陈青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她看见裴允乐对她打了个手势,那是对不起的意思。

裴允乐学得不多,记得也不多,唯独会一个对不起,做完之后,她又伸出两根手指,比在头顶做出兔子耳朵,还弯了弯指节。

陈青棠一时无语,想到裴允乐抢了自己的本子,她也把眼睛闭上,压根不去看。

裴允乐又继续做了两个对不起,发现陈青棠不看她,她急得团团转,怎么会有人能够拒绝兔子 !

陈青棠不看她,那她还怎么说,手语也学得不多 ,裴允乐无意识地哼了两声。

突然她反应过来,自己会说话为什么还要继续打手语。

“唔,对不起陈青棠,但是你扇我那巴掌也很痛,大概有这么痛——”

裴允乐画了一个大圈,表示自己真的很痛。

“我们俩刚好不欠了,你为什么吃饭的时候不理我,你说话啊陈青棠,你为什么不说话!”

哑女陈青棠第一次知道语塞是什么感觉。

趁着裴允乐还没禁锢着 自己的双臂,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于是裴允乐又开始想打手语,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个对不起反复说。

陈青棠只好闭上眼睛又捂住耳朵,这人真幼稚。

裴允乐睁着一双眼,眼巴巴地看向陈青棠,又抱住陈青棠的手,生怕这个人一瞬间就会逃跑。但这人只会惹自己生气,一想到这儿,她张着嘴,一口咬在陈青棠的腰上。

那腰是陈青棠的敏感点,偏偏那力道很轻,像调情一般,浑身都被电了一下,激起她浑身都在颤栗,可是——

她叫不出来,连闷哼都无法做到,只能忍着那股奇怪的触感默默咽下。

裴允乐咬完了人,又把 头凑到陈青棠的腹部,在上面蹭了一下,陈青棠吓得想要后退,但是裴允乐的腿还缠着她的,她一时找不到受力点,腰后倒在书桌边缘,整个人又痒又麻。

她此刻真的很想说话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欲望强烈。

真是个冤家,陈青棠这样想到。

裴允乐闹了一圈,有些头昏眼花的,她下意识想往床上躺,又怕这个人跑了,好像事情还没办完。

她怕陈青棠还闭着眼捂着耳朵,便又咬了一口陈青棠的手臂,留下一个极其轻微的牙印,陈青棠这次没再抖了,但也没再捂着耳朵。

“你要不要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