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笃
但没等她有所反应,隋秋天却在这时推门进来。
她看见棠悔将茶杯放下时的失误。
也注意到棠悔将茶水弄洒到手背上的失神和恍惚。
“棠小姐。”她紧张地奔过来,拿起桌上的白色方巾,站在棠悔身旁,将方巾递出,“你没有被烫到吧?”
棠悔摇摇头,“我没事。”
从隋秋天手中接过方巾,擦了擦自己被隐隐烫红的手背,柔声细语,“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餐?”
然后又转向苏南,面带微笑,“苏南,你要不要也留下来吃饭?”
苏南后退一步,
“不用了棠总,我已经吃过了。”
她硬着头皮看了眼隋秋天,“我还是尽快回公司吧。”
棠悔没有留她,只是在她转身之后,又喊了她一声,
“苏南。”
苏南再次回头。
便看见板着脸对刚刚对话一概不知的隋秋天,以及在她旁边,棠悔隐在晦涩阴影下,注视着她的双眼。
然后。
她看见棠悔敛起眼中所有晦暗,轻声说,“你要记住我刚刚交代给你的事情。”
-
苏南离开的时候脚步很快。
她一向波澜不惊。
今天也像是在为棠悔突然加重的眼疾而着急,因此产生很多的担心。
隋秋天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下次见面时提个醒,让苏南不要在棠悔面前表现得太过着急,影响棠悔的情绪。
然后她转头,将刚刚自己从家庭医生处问到的话,换了个方式转述给棠悔,“棠小姐,医生建议我们尽快去医院检查。”
棠悔并没有对这件事有太多抗拒,“你安排时间吧。”
隋秋天松了口气。
刚刚在路上她和家庭医生多聊了几句。
对方有些担忧地向她表明,毕竟是眼疾好转后再次复发,经受七年折磨好不容易看见希望的人,却突然再次陷入黑暗,难免会产生抗拒、不安甚至是过分疑虑以至于不愿再治疗的情绪。
还让她最近多加注意棠悔的心理状态,要让棠悔尽量保持心情愉悦。
现在看来。
棠悔的心理素质的确比常人都要强大,不仅配合治疗,也没有产生太多应激情绪。
“我会尽快预约时间的。”隋秋天将背在身后的双手垂落在腰间,让自己也不要显得过于紧绷,声线温和,
“不过你放心。”
“棠小姐,既然已经有过好转,现在也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或许很快就能康复了。”
“是吗?”棠悔看着她。心情看不出来是好还是坏。
“当然。”隋秋天回应。
说完之后。
却又觉得自己也不该太频繁去提起这件事,想要开口说些其他的。
而这时,棠悔却又开口了,
“手。”
“什么?”隋秋天没反应过来。
棠悔抬头。
循声找到她的位置,随即目光直线下落,语气十分耐心,
“你的手。”
隋秋天蜷了蜷手指,
“不用了,棠小姐,我——”
说到一半却又顿住。
因为棠悔正仰头,微微眯眼,像是在凝视着她,“不是又受伤了吗?”
棠悔虽然平时为人随和,作为上位者有诸多宽容。但她毕竟比隋秋天大六岁,遇到某些事,也有着年长者发布号令时的威严。
哪怕现在眼盲,也不容辩驳。
隋秋天动了动唇。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自己垂在腰间的手缓缓抬起。
棠悔看不到。
但隋秋天自己看得见,她右手的几处指节,左手手背,指腹,都有被玻璃划出来的痕迹,也都各自渗了些不易察觉的血迹出来。
只不过时间过去那么久,那些不被她在意的血迹,到现在也全都干涸成细小红痕。
是她给棠悔上完药之后,去三楼卧室里收拾残余玻璃时不小心所留下的。
而她也是刚刚送家庭医生出去时才发现。
“你过来。”棠悔语气耐心,摸索着打开了药箱,“把手给我。”
却像命令,不容推拒。
隋秋天有些迟疑,“我自己来就好了,棠小姐。”
棠悔从药箱里摸出棉签,相当平静地看向她,不说话。
隋秋天抿了抿唇。
知道这是不容商量的意思。
便上前一步。
像刚刚为棠悔上药时一样,隔着半步距离,蹲在棠悔面前。
只不过。
现在被上药的换成了她自己。
而为她上药的,却是她的雇主。
隋秋天变得有些局促,一米七五的个子,在棠悔腿前缩成一团。
而棠悔虽然眼盲,为她上药时也不慌不乱,手摸着打开刚刚用到的药盒,拿出棉签,又摸索着将她乖乖伸出的两只手按在膝上。
手背隔到薄睡袍的丝绸触感,触碰到女人温软皮肤。
隋秋天几乎要直接弹开。
下一秒。
却又被棠悔握住两只手腕,直接按下。
女人掌心极热,却又极软。
隋秋天手指瞬间僵硬,像被细瘦的红绳捆绑起来,却又不敢用力挣脱,怕一不小心就将面前女人弄伤。
“棠小姐!”她有些慌乱地颤了颤手背,“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动。”
像是意识到她的手足无措,棠悔将语气放柔许多,手要收回来的时候,却似有若无地滑过她的手腕,掌心,指节……
等体温几近要填满她整只手的所有脉络。
再松开。
棠悔停了片刻,像是颇为了解她的心思,反问她,
“要是你自己上药,不是会随意糊弄就了事吗?”
隋秋天唇角抿紧。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驳。这点小伤口,在她看来也的确是不需要上药的地步。
而就在她犹豫的间隙。
棠悔已经拿了棉签,沾上清洗消毒的药水,试探着悬空,找寻她的伤处,
“是这里吗?”
棉签正好停在伤口上方。
此时女人的手也没有再挨近她,而是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悬空。
隋秋天勉强平复心情。
有些紧促地“嗯”了一声,将手背和伤处轻微抬起,离开棠悔的膝盖,也靠近棠悔手里的棉签。
棠悔落下棉签,动作格外轻柔。
但位置相当准确。
将药水在伤口处缓缓抹匀,拭去那些细小红痕。
她就算是眼盲,也的确是比隋秋天自己来要更细心。
况且,棠悔应该也是好心。
怕隋秋天自己上药就胡来,因为之前也的确发生过类似的事——
某次隋秋天手腕被奔向棠悔的某辆摩托车带到刮伤之后,到家随便吃了药上了药就睡下,结果第二天犯起炎症。
反而惹得后来几天都高烧不止,不知道耽误多少事。
想到这里。
隋秋天没有再像刚刚那样抗拒,而是安静配合着棠悔手上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