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笃
杜医生大概也不知道她们会来得这么早,看见隋秋天手里攥得紧紧的行李箱,又看见棠悔腿边的珍珠。
她扶着眼镜笑了笑,对她们说了新年的第一句话,
“新年好。”
隋秋天愣了愣。
虽然这种时候她没有什么心思和杜医生寒暄。但也还是强逼自己镇定,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对杜医生说,“新年好。”
杜医生点点头。
又将目光停留到棠悔身上,也不再寒暄了,“先开始检查吧。”
说实话,隋秋天之前陪棠悔来检查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是这么紧张。
可能是杜医生也对棠悔这次复明比较谨慎,检查项目就比较细一些——不仅包括平常的一些眼科检查,还做了一些基础的血液检查。
深红血液慢慢从青色血管中被吸出。隋秋天那个时候盯得紧紧的。
她习惯保护棠悔的安危,平时棠悔哪里一点磕磕碰碰她都会紧张得不得了。
结果现在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棠悔被抽一管血出去。
隋秋天很不知所措。
但又不能表露出难过。
因为她的一点情绪可能都会影响到棠悔。
——秉承着这个理念。
等抽血的设备从棠悔手臂上取下。隋秋天立马紧张兮兮地接过棉签,给棠悔按着针口,但又害怕自己的力气太大,便努力收着自己的力气,以至于整个人的姿态都很别扭。
珍珠现在没有人带,她们怕它在医院乱来。不过幸好这家私家医院服务周全,在棠悔检查期间,还专门给珍珠配备了一位护工进行照顾。原本隋秋天是想着让珍珠去休息的。
但珍珠不知道怎么回事,也闲不下来,脚步跟她们跟得紧紧的。
这会正待在护工脚边,看见有红色的血被抽出来,它急切地“汪”了一声,想要上前,又不太敢上前,只好在原地焦躁地转圈圈。
“你们两个现在简直一模一样。”棠悔突然说。
隋秋天和珍珠同时抬头。一个茫然,另一只眼巴巴。
棠悔笑了,刚抽过血的手臂也跟着颤了一下。
隋秋天反应过来。
及时按住她的手臂,棉签也跟上去。
重新按住。
没有血珠溢出来。
隋秋天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棠悔,想让她不要乱动。
但看见棠悔因为抽血、或者是一路奔波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也实在舍不得说棠悔,便只好抿唇,改成较为温和的一句,
“还痛不痛?”
棠悔笑起来。她弯着眼梢看她,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很脆弱,“如果我说痛你会怎么样?”
隋秋天愣住。
棠悔唇角翘起来,开玩笑的语气,“隋秋天,痛的话你是要像动画片里演的那样给我呼呼吗?”
可能只是想用开玩笑来缓和隋秋天的紧张和心疼。
说完这句。
没等隋秋天说些什么。
棠悔便握了握她的手指,再次朝她柔软地笑了笑,
“好了,别那么紧张。”
话落。
棠悔可能是困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也想着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结果下一秒。
隋秋天突然松开棉签。
小心翼翼地,谨慎珍惜地,笨拙生涩地……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
身体隔着点空。
然后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抱住了她。
“呼呼的话可能会感染,不太卫生。”
隋秋天比较严格地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但我会抱抱你。”
棠悔愣了片刻。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对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进行回应。
良久。
她才回抱住她,轻轻笑了下,说,
“嗯,知道了。”
-
这次的检查项目比较精细,结果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检查结束之后。
她们就在医院安排好的私人休息室里面等待结果。
考虑到大年初一棠悔就睡得不是很好,一大早被左邻右舍吵醒。
隋秋天本来想让棠悔睡一觉,还找出了自己之前新记好的童话故事。
结果讲了好几个。
棠悔还是像之前那样,一点眼睛也不闭。
隋秋天怕她用眼过度。
有些担忧地提出,“棠小姐,你要不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
棠悔摇头,委婉拒绝,“不了。”
隋秋天不知道棠悔为什么坚持不睡觉。
她只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睡觉。
便沉默着——
牵着棠悔的手,在上面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
本以为棠悔不会再说话。隋秋天亲完之后也没有更多动作,只是轻轻摩挲着棠悔的手指。
而棠悔在静了片刻之后。
便轻轻开口,“要是睡一觉再睁眼,我又看不见你了怎么办?”
隋秋天怔住。
她抬眼,撞见棠悔正在灯光下直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读得懂里面的很多东西——
得以天明之后的蝴蝶,惧怕机会流逝的蜜蜂,不舍时间过去的很多列火车,因为过分不舍而提前在预演的死火山……全部都糅杂在一起。
隋秋天觉得鼻子发酸。
她靠过去。
抱住棠悔。
脆弱的棠悔。
不那么强大的棠悔。
“要是我能给我的眼睛给你就好了。”隋秋天将脸埋在她肩上,对因此而安静下来的棠悔说,“因为我的记性很好,可以一直记得你的脸。也因为我吃得多,每次检查都抽一管血也没关系。还有,我喜欢跑步,喜欢锻炼,这样的话,就算眼睛差一点,身体其他地方也都很健康,不会影响太多事情……”
可能有的人说这种话只是基于想象,基于这件事不会发生的前提下对另外一个受伤的人进行安慰。
但隋秋天是认真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可以把她的眼睛给棠悔的方式,她一定会拼命前去争取这次机会,还会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保护自己的眼睛,不看那么多书让自己变成近视眼,好在成年之后供给棠悔一双健康的眼睛。
“傻子。”
棠悔笑了。
她摸摸她的头,唇贴了贴她的耳朵,还是很温柔的样子,
“我这不是都能看见了吗?”
说得也对。
被棠悔这么一说,隋秋天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打算,好像已经在预演棠悔会有下一次失明一样。
这样不好。隋秋天吸了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
“肯定不会有事的。”
-
从得知棠悔重新看见之后,隋秋天不知道说过多少遍这句话。
可实际上。
她仍旧忐忑。
不是因为害怕棠悔重新看不见。
而是心疼。
她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