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笃
最终在看到那片飘落到她们眼睛中间的那片红色枫叶后,颇为慎重地点头同意,
“好的棠小姐。”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给出回答之后,棠悔的表情并没有太多改变。
她仍旧是看着她,和她的眼睛中间隔着渗黄的秋季,和慢慢掉落的枫叶。
良久。
她开口询问,
“是命令,还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雇主,你也会答应?”
隋秋天怔住。
“算了。”棠悔笑了笑。
眼梢弯下来的弧度一如既往,“我们该回去了。”
午餐后的休息时间已经快要结束,棠悔的透气时间也已经结束。
她们是时候回到那间董事长办公室,被一扇用隋秋天亲手装上去百叶窗的门隔在两个不同空间。
秋风凉瑟。
隋秋天亦步亦趋跟在棠悔后面,看到她的棕色西服,有些担忧是否过于薄了。
但左右她们已经快要回到那间有暖气的董事长办公室,不需要她再多手。
于是她便开始专心致志地考虑另一件事,“棠小姐,晚餐你想吃什么?”
棠悔盲杖戳响地上的枫叶。
她思考了一会,然后摇头,“我好像没有很喜欢的食物。”
停顿了片刻。
又改问隋秋天,“你喜欢吃什么?”
隋秋天回答,“其实我没有很不喜欢的食物。”
说着,她想起每年过生日,陈月心摆在饭桌上的那些菜。
她很认真地思考自己为什么不喜欢,然后心平气和地得出结论——对她而言,食物可以划分在两个维度,一是不喜欢吃的时候,二是喜欢吃的时候。总体而言,食物本身是无辜的。
棠悔沉默了。她不知道,这是否也从侧面说明——
冷漠的、糟糕到没有任何喜爱和信任的她,和温暖的、明朗到能始终以善意看待所有事和人的隋秋天,没有一个点是一样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隋秋天突然出声,打断思绪。
“为什么?”棠悔问。
她们慢慢走出枫叶林,隋秋天跟在她左侧,步履平稳,像是很仔细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声音温和地补充,
“因为如果棠小姐没有什么喜欢的食物,我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食物,那我们应该就是最合适的饭搭子了。”
通常,她说什么话,也都只是说出一个事实,不会携带任何与这句话表面无关的暗示。
但棠悔还是因此顿了顿脚步。
隋秋天大概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匆匆赶了上来,在她耳边关切地询问,
“棠小姐,你是不是胃不舒服?”
棠悔想要摇头。
但还是下意识点头。
也低垂着脸,微微拽着隋秋天的袖口,轻声细语地说,
“有一点。”
因为这是她从骨子里自带的、想要索取爱和关怀的本能。就如同——
隋秋天的本能可能是温暖地爱着世间的每一个人。
“那我们赶快回去。”
隋秋天总是因为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变得焦急起来,甚至还将原本的背包挂在脖子上,径直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毫不犹豫地说,“我背你吧棠小姐。”
其实棠悔应该拒绝的。
她应该和隋秋天说——自己还没痛到要人背的地步的。
但她就像个贪得无厌的恶鬼。
因为过于饥饿。
因为生前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没有人愿意在她假装摔倒把自己弄伤的时候那样义无反顾地相信她。所以她宁愿下十八层地狱也不愿意放手。
当然,这也情有可原。
棠悔为自己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将这一切怪罪到棠蓉棠厉身上,然后心安理得地趴在了隋秋天的背上。
看到她愿意被自己背着,没有逞强。
隋秋天松了口气。
但也马上屏住呼吸,一只手接了她的盲杖,然后很利落地将她背起来。
大概是太顺利,隋秋天将她背起来,顿了片刻,才慢慢往大厦那边走,然后又不太满意地说,“棠小姐,你是不是又瘦了。”
“是吗?”
棠悔低声说。
她搂着她的脖颈,开着玩笑,“可能你多陪我吃几顿饭,我就会没那么瘦了。”
“好。”隋秋天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会的棠小姐。”
棠悔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别人在被背的时候、被郑重其事地相信和对待时会产生什么感受。
但她觉得不高兴。
因为她擅长不高兴,也擅长扮演高兴。
又好像是,委屈。
要是她的小时候,也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她是不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不高兴了?
还有,某种难以启齿的羡慕。
如果她也是隋秋天这样的人就好了?是不是也会在这种时候真诚一些呢?
“你别骗我。”良久,她依恋性质地将下巴搭在隋秋天很温暖的肩膀上。
枫叶飘落,隋秋天顿了一会,沙沙地踩着道上的落叶。
她没有回应这句话。
棠悔觉得奇怪。
但过了片刻,她听到隋秋天很突然地提起,“棠小姐,我们晚餐吃糖醋排骨、辣炒牛肉还有番薯芋头吧。”
原来是在认真考虑晚餐食谱。
酸、甜、辣、油。
都有了。
棠悔紧了紧手臂,用力搂住她的脖颈,“好。”
隋秋天点了点头,又自顾自补充,
“不过棠小姐你吃不了这些,今天吃了一次就胃痛。”
“我让厨房准备其他的口味清淡的、你平时比较多吃的,这些就我来替你吃就好了。”
“好。”棠悔说。
隋秋天点点头。
然后安静了下去,过了一会,她像是注意到棠悔被纱布包着的指节,又说,
“棠小姐,我等下回去之后给你重新包一下手吧。”
“好。”
棠悔趴在隋秋天背上说。
也柔声询问,“隋秋天,你累不累?”
其实她知道隋秋天不会累,因为棠悔总是生些小病,也闹出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故,背她走一段路,对隋秋天来说是家常便饭。
但棠悔不知道,除了这些不痛不痒的询问,和银行卡上的数字之外,自己还能给隋秋天什么。
“不累。”如她所料,隋秋天气不喘脸不红地说。她像是怕她趴在她背上的姿势难受,还调整了一下姿势。
只是也始终维持着礼貌得体,用手腕扣住她的腿弯,而不是能触碰更多的手掌心。
然后又很关切地问,“棠小姐,你的胃还痛不痛?”
“还有一点。”棠悔不知悔改地说。
隋秋天“嗯”了一声,思忖一会,
“等会上楼,我给你倒杯热水,如果过了半小时还痛的话,再联系医生好了。”
棠悔没有反对。
之后一段路,两个人都很安静。让棠悔很短促地想起了一些片段——她们还在港星公司的时候,隋秋天也是很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她留在公司加班,隋秋天也就及时为她添上茶水;她稍微蹙一蹙眉,隋秋天就会及时为她调适空调温度,也为她披上外套;
她挫败时将灯全都关了,自己坐在黑暗里一句话不说,也不吃饭,隋秋天就默默走进来坐在她身边,不发一言,在她想要穿鞋的时候为她穿鞋,在她想要吃饭的时候带她去吃饭;她走路走到一半走不动,隋秋天就像现在一样,不声不响地蹲在她面前,然后沉默地背她走一段路……
比起保镖,棠悔觉得,隋秋天更像是某种陪伴型机器人,性格设定是天使。
“对了棠小姐。”
是快要走到大厦下的时候,隋秋天谨慎地开了口,
“刚刚那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