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笃
然后有些拘谨地搓了搓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说,
“棠小姐,你睡觉怎么不闭眼睛?”
雨声嘈杂。
棠悔躺在她的被子里,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
隋秋天挠了挠眉毛。
觉得棠悔可能还是在害怕雷鸣,便有些突然地说,“棠小姐,你要听童话故事吗?”
“童话故事?*”
棠悔大概觉得她的思维很跳跃,但听上去也不是没有兴趣。
“嗯。”隋秋天看着自己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搜寻一圈,没有发现童话书后,她有些失望,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补充完整,
“不是小时候睡不着觉,都会有大人在床边上讲童话故事听吗?”
“你会讲童话?”棠悔觉得很新奇。
顿了片刻,问,
“你小时候睡不着觉,你姨妈会给你讲童话吗?”
“不会。”隋秋天说。
“我猜也是。”棠悔说。
然后又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人给我讲过。”
隋秋天刚开始觉得奇怪。
过了几秒之后便想通了,便用叙述事实般的语气说,
“可能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要怎么给公主讲白雪公主豌豆公主和爱丽儿公主的故事。”
棠悔好像费了一些时间才听懂她这句话,眼梢从条纹被套上露出来,弯了弯,“那你要给我讲吗?”
隋秋天原本想拒绝。
因为她没找到童话书,也对很多童话故事都没有印象。
但窗外再次响起一声雷鸣。
她颇为紧张地看向安静躺在她被子里准备入睡的棠悔——
对方相当安静地躺在她的枕头上,在雷响那一瞬间颤了颤睫毛,但很快便平复下来,仍然是目光柔柔地注视着她。
或许是因为这张小床太窄的关系,棠悔看上去有着很不明显的脆弱,让人想起在那些童话故事里总是受苦受难,但仍然意志坚韧的公主。
“好的棠小姐。”隋秋天不想让她失望。
棠悔点点头。
隋秋天看着她,整个人坐得很直,“但我可能不太会讲。”
“没关系。”棠悔冲她笑。
又侧了侧身子。
调整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你讲什么都可以。”
“从前。”得到棠悔的指令,隋秋天用最普遍的句子开了头。
棠悔看着她的眼睛。
微微侧躺着。
黑色发丝像绸缎那般流落到床边,似乎是想要认真倾听。
“有一位公主。”
隋秋天很收敛地说出第二句,就又有些坐立不安地看了眼棠悔——
棠悔还是在注视着她。
眼神在灯光下看起来柔和,好像是在笑,也不会因为她讲的故事太烂就不高兴。
“她很漂亮,很美丽,很善良,很体贴……”隋秋天第一次给人讲童话故事,很不擅长。
也有些磕磕绊绊。
几乎要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都用到这位公主上,
“也很像一颗葡萄。”
今天晚上,葡萄出现的频率有些高。但棠悔没有计较她重复度颇高的思想。
而是在听到这句话后很没有办法地笑了声,“然后呢?”
“然后她过了一个很圆满的中秋节,吃了好吃的葡萄月饼,喝了好喝的白葡萄酒。”
隋秋天其实不擅长编造故事。
因为她几乎没有任何想象力,只能单纯地叙述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最后她生平第一次躺在某张一米二的小床上,盖着被子,听着雨声,睡了一个好觉,也做了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梦。”
她说了三个“很好”。
因为童话故事普遍很温暖。
隋秋天停了话。
棠悔不太明白地眨了眨眼。
“我讲完了,棠小姐。”隋秋天说。
棠悔笑起来。
笑容弧度并不算大。
笑意却像是满得快要溢出来,落到这张一米二宽的小床上。
然后她很罕见地,也不太得体地提出要求,“再讲一个。”
“好吧。”
棠悔看起来没有睡意。
隋秋天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还是刚刚那位公主。”
“嗯?”棠悔抬了抬眉心。
“她还是像刚刚一样漂亮,美丽,善良,体贴……”隋秋天看着棠悔乌黑的眼睛。
说,
“有一天,有个枫叶保镖对她说,你可以实现任何自己想要的愿望,你会健康快乐,笑口常开,你的生活里不会再有电闪雷鸣,不会有孤独彷徨,也不会有欺骗背叛,你会吃好,睡好,一辈子都只做美梦。”
将自己很朴素地置入这个故事里,隋秋天的语气变得有些矜持。
也在说完之后。
很拘束地瞄了眼棠悔。
棠悔好像并没有对这张一米二的小床有任何不习惯。她相当温顺地仰躺着,双手环抱着她刚刚盖过的被子,敞出来的柔腻皮肤贴紧她的脖颈刚刚贴过的被套,懒倦的眼也在昏黄灯光下笑着瞥向她。
仍然仪态优雅。
但是。
黑色睡袍的前襟好像蹭得比刚刚更乱了。
——隋秋天迟来地意识到这点。
一下子整个人都变得极为慌张,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比较好。
“嗯?”棠悔发觉她的停顿,声音从她的床上飘落,大概是已经有些困,像毛球绒边,滚落在她的鼻尖,然后渐渐融化,“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哦,是,是这样。”隋秋天僵着背,没有再去看棠悔,而是盯着自己的拖鞋尖尖,讷讷地汇总自己脑中剩下的所有信息,继续往下说,“在收到这个祝福之后,葡萄公主忍不住问枫叶保镖,为什么?”
“为什么?”
棠悔很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话,语气好像真的很像一个聆听童话故事的小孩子,
“为什么我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只要不看着眼睛好像就没那么紧张。
隋秋天呼出一口气。
盯着鞋尖。
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电影里家长给小孩讲童话故事时的语气。
便也学着这个语气,
“然后枫叶保镖很认真地对她说,因为你是葡萄公主啊。”
棠悔不说话了。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好像正在等待她将整个故事说完整。
隋秋天承认自己没有天赋,也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四不像,甚至都没有所谓的起承转合,但她还是坚持为这个故事打上了句号,
“因为葡萄公主漂亮,美丽,善良,体贴,所以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可以实现这些愿望。”
“也因为……”
说到这里。
隋秋天的声音变得温和许多,好像真的在讲什么印刷在她鞋尖的儿童绘本,
“这个世界除了葡萄公主以外,没有人再值得这一切。”
外面的雨还在不要命地往下落,将她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吞咬进去。
棠悔久久没有出声。
“我讲完了。”
隋秋天也觉得自己这个故事不怎么样,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痒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