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年
剑道子等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 然而凉锦转瞬间便没了影子, 痴道人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
重情重义是好事,便由她去。
越临近凌云宗的山门,陈渝的心便越沉重,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心痛,盖因极致的痛楚叫她的心变得麻木, 她恨自己无能, 没能及时搭救凉锦不说, 还未多花些时日寻她,就独身返回了宗门。
眼下上山,每走一步,她都觉得疲惫,生而为人,为何要过的那么苦?
她厌倦了生离死别,不想再被动承受,然而悠悠岁月偏生无情,让她在意之人接连失去,而自己却又独独苟活。
穆彤垂着头跟在陈渝身后,面如死灰,心若死水。这几日,她无数次回想起仙人遗迹之内凉锦重伤的一幕,凉锦浑身浴血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每日夜不能寐,心痛如绞。
但她知道,陈师叔比她更加难过,她好歹还能因余子洵之事分心,然陈渝师叔却只有凉锦一个弟子。
宇文丰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他能感觉到整个队伍的气氛都十分沉闷,亦不敢去触陈渝的霉头,便只好背着余子洵,默默地跟在陈渝身后。
“师尊!!!”
前方忽的响起熟悉的呼唤,陈渝身子一震,迈出的步子险些踏空,她心头急跳,猛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只见凉锦身着她最喜欢的,亦是自己亲手所绣那件道袍,衣袖蹁跹之间,宛如一阵狂风,又蹦又跳地朝自己跑来。
她如墨的长发因跑得太急,发带松落,瀑布般的长发飞散开来,迎风飞舞,容貌清秀,星眸带笑,仿佛承载了天地之间最明亮的希望和无声的娟狂。
陈渝瞳孔一缩,顿时泪湿眼眶,她苦笑一声闭上双眼,喃喃道:
“我大概是魔怔了,不仅听错,还产生了幻觉……”
穆彤亦因为这突然响起的呼声惊愣住,转头便见凉锦飞快跑来,她本以为自己听错看错,却在此时听见陈渝呢喃之声,顿时睁大了眼,若说她自己看见凉锦出现在山门前是错觉,那陈渝亦见到,应该就不是错觉了!
“陈师叔,弟子亦看见师妹跑来……”
陈渝心头一跳,穆彤之言仿佛直叩在她的心上,让她这两日刻意不去提及的想法无法遏制地翻涌,她刚睁眼,便见凉锦飞奔到近前,脚尖一点,长身跃起,毫无保留,亦不曾有半点犹豫地扑进自己怀里!
一抱满怀的撞击之力冲击着陈渝的心,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原来一切真实,她最重要的徒儿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她感受着怀中之人熟悉的气息和温软的怀抱,顿觉心头仿佛被水没过,眼泪如决堤江河,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阿锦……”
陈渝声音颤抖,其声虚弱至极,若非就响在耳畔,凉锦恐会听不清。她仰起头,诧异地看见两滴清泪自陈渝眼中滚落。
凉锦的心仿佛被巨石击中,猛地抽疼起来,她感到无比愧疚和心疼,自己身陷仙人秘境,定是叫师尊担心死了,而她与老祖宗一同回来,竟没有想起沿路找寻师尊,真是混账!
她当即原地跪下,抓住陈渝衣袖,恳切赔罪:
“师尊莫哭!弟子错了!叫师尊担心了!弟子罪该万死!”
大概是对“死”这个字过于敏感,陈渝身子一抖,反手一个巴掌拍在凉锦脑门上:
“切莫胡说!”
经过此事一缓,陈渝的情绪稳定了些,声音也没有那么沙哑了,却仍隐隐带了些鼻音。
凉锦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生怕再惹师尊难过。陈渝刚拍完,立马就后悔了,凉锦原本没事,都给她一巴掌打出毛病来,但又气不过她方才胡言乱语,便板起脸:
“你既已知错,可会改?”
凉锦当即点头如捣蒜: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不敢再犯。”
见她这幅样子,陈渝终是心软,本以为她就此留在仙人遗迹,却意外见她出现在自己眼前,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尖,便不该对她太过苛责。
“你且起来吧。”
陈渝拉着凉锦的胳膊,将她扶起来,贴心地替她拍了拍衣角沾染的泥尘,声音柔和下来:
“你怎地这么快就回到宗门了?”
凉锦起身之后,先朝穆彤咧嘴一笑,唤了一声师姐,再同宇文丰见礼,又询问了一下余子洵的伤势之后,方才挽着陈渝的衣袖,将自己在遗迹之中被情霜所救,又偶遇清云子的事情悉数道来。
旁侧的宇文丰简直看呆了去,他知道凉锦对陈渝而言很重要,却也不曾想,重要到了,陈渝会为了凉锦流泪。
陈渝待人谦和有礼,无论对谁都是温和中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让想靠近她的人望而却步,这样的她,虽然善良温和,但却对谁都不会敞开心扉,亦不会有谁能走进她的心里去。
这凉锦,究竟是有怎样的魔力,能成为小师妹的软肋?
穆彤站在一旁,悄悄将眼角溢出的温热液体抹去,见凉锦撒娇般地搂着陈渝的胳膊,少见地露出小女孩儿的娇憨姿态,她脸上亦露出笑容,心中的担忧与焦急缓缓平复,她无事,便是好的。
他们缓步行上山门,因为有宇文丰在场,故而凉锦没有多言老祖宗之事,待到宇文丰将余子洵带去药阁,穆彤亦随之离去,凉锦与陈渝一同回了玉蕊小筑之后,她才将凌云宗大劫,以及三位老祖欲一同教导自己修炼的事情同陈渝讲了。
陈渝的心情早已在上山的路上就平复下来,此时听凉锦说起,她眉梢一挑,失笑道:
“这三个老家伙竟与我争徒弟!”
凉锦嘻嘻一笑,扯着陈渝的衣袖表忠心:
“弟子只有师尊一个师父,就算是三位老祖宗加起来也抢不走的!”
陈渝闻言,心怀大慰,便道:
“老祖宗亲自教导,别人哭着求着都没这等机会,还是阿锦优秀!老祖宗既已应允,这段时间,你便潜心修炼。”
对于陈渝之言,凉锦自是连连应好。
陈渝稍作休整,留凉锦在玉蕊小筑歇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亲自将她送到禁地里,拜托三位老祖宗替她照看徒儿,莫要叫她徒儿受了委屈,三个老头详装愤怒,言道陈渝护徒心切,他们三个还能欺负了凉锦一个小辈?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功将陈渝轰了出去。
清云子伤势痊愈,自这日起,三位老祖宗每日抽出一人替凉锦传功半日,剩下半日留给她自己消化,如此往复。
凉锦自闭关之日起,便一刻也未停止修炼,时时将自己沉浸在浓郁的天地灵力之中,引灵力入体淬炼,蕴养己身经脉。
偶得突破休整空隙,三位老祖宗便会与她讲说剑道功法,时日久了,剑道子三人越发欣赏和喜爱凉锦这个后辈,三人常常因为该到谁教导凉锦,谁又教得更好而互不相让,彼此竞争,颇有中要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感觉。
对此,凉锦自然乐见其成,她的修为亦在这样的努力之下与日俱增,一日千里,终在五个月之后,成功突破筑基七层!
无论哪一个境界,每三层便有一道天梯,从筑基六层突破到筑基七层,寻常人等,花费三五年亦不一定能成功突破,然凉锦在三位老祖全力扶持之下,在短短五个月的时间里,便完成了从筑基五层到筑基七层的跨越!
眼下距离三宗大比之日尚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凉锦花费三日稳固了自己筑基七层的修为,而后便在老祖宗的护法之下,捏碎了胸前的灵玉。
一道道金色的光点从破碎的灵玉中扩散出来,在凉锦脚下的地面上形成一道完整阵法,将她包裹在内,凉锦身形不动,她的神识却在这光阵形成的瞬间感到一阵晕眩,片刻之后,当她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已然身在凌云剑阁第五层的白玉台上了。
禁地之中,为凉锦护法的剑道子陡然睁开双眼,目光中透出一道凌厉的剑光,诧异地看着光阵之中盘坐的凉锦。
清云子和痴道人亦在此时将目光投射过来,痴道人粗犷的神情此时显出几分凝重:
“不愧是开派祖师,此等手法简直神乎其技。”
剑道子点了点头:
“元神出窍,本该是修为到达结丹境之后才能做到的事情,老祖宗竟可依靠一道光阵,便使筑基后期修为的小锦儿元神离体,又不伤其元神和肉身,吾等,不如也。”
清云子倒没有剑道子和痴道人这般心忧,他取出一个葫芦,自斟自饮,笑道:
“这小家伙福缘深厚,能得老祖宗青眼,是她自己的造化,此番,咱们几个老头子只需静等她给咱们带来惊喜便好!”
痴道人咧嘴一笑:
“我原本以为她做不到的,没想到她竟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筑基后期。”
剑道子眸光深邃,看着光阵之中盘膝而坐的凉锦,许久之后,才道:
“她以后,恐怕还会做出不少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第69章 三宗大比
临封三宗大比, 每十年举办一次, 是为三宗十年内新入弟子的切磋交流盛宴, 届时, 三宗将各自拿出一定数目的宝物,作为优胜者的奖赏,举办地点, 则定在头一届三宗大比夺得魁首的宗派。
十年前, 凌云宗陈渝以筑基七层修为,击败尸鬼门和青阳殿筑基八层弟子, 夺得魁首, 故而这一届的临封三宗大比, 便由凌云宗负责主持。
距离三宗大比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些位于较远地方的宗门便已遣了人来观战, 部分自忖宗内出了优秀弟子的宗门亦会报名参战,若是在三宗大比之上展露头角,日后必定受宗门重视,说不得还有机会得到来自尸鬼门、青阳殿和凌云宗的高级功法法宝等赏赐。
故而临封的小宗小派,都趁着三宗大比的机会好好表现, 若能与三宗之一结成同盟,便算是傍上大树好乘凉,可免许多是非。
更有一大批年轻散修慕着凌云宗陈渝而来, 欲一睹仙子芳容, 若能侥幸得仙子倾心, 想必做梦都会笑醒。
凌云宗宗地越来越热闹, 然禁地之中仍是一如往常的清冷寂静,凌云剑阁之中,凉锦现身于白玉台上,她扫视周围景象,不出意外地在半空中见到仰躺于飞剑之上,醉意醺醺的邋遢老者。
凉锦一出现,那老人手上的酒葫芦当即一抖,他睁开眼,朦胧的目光里透着些许惊讶:
“你这小娃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凉锦当初入凌云剑阁时,尚只有练气期的修为,而他所给的灵玉,须得要筑基后期方才能捏碎,寻常天才子弟,从练气六层到筑基七层,没有个十数年根本不可能。
在他想来,恐怕那时候,凌云宗已然不存,之所以还这样做,不过是给凉锦留一份机缘罢了,倘若她真能在大劫之中保命,如此深厚福缘,就将这剑阁的传承给她,也无不可。
没想到这才过了五六年的时光,凉锦便突然出现,她竟已经能凭借己身之力将灵玉捏碎了?
“凌云宗大劫在即,弟子不努力不行啊,故而日夜不休,潜心修炼,终赶在事发前达到老祖宗的要求,这不,为了给自己多一张底牌,弟子便来此向老祖宗求援了。”
凉锦落地,朝凌风华恭敬地行了一礼,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故而礼毕之后,一刻不停地将自己来意说明,同时还不忘了表表功。凌风华的目光自凉锦身上扫过,确认她的确已达筑基七层,花白的眉毛因满眼的笑意而微微抖动,这小弟子他颇为满意,虽然有些顽皮跳脱,但天赋和资质,确为万里挑一,且心性不错,堪当大任。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大劫为何了?”
凌风华虽然看起来不修边幅,但却心如明镜,准确把握了凉锦话语中的重点,眼睑耷拉下来,状似随意地问道。
凉锦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
“此事说来话长,老祖宗且听弟子细细道来。”
她将凌云宗近来的发展现状,禁地封印,以及自己近几年里了解到的所有有关凌云宗覆灭大劫的东西,全都告诉了凌风华,待凌风华自行评判。
末了,她叹息一声:
“再有两个多月,三宗大比之日便会到来,虽不知尸鬼门人是否真的会动手,但他们只要存了歹心,凌云宗此番危矣。”
凌风华沉吟片刻,混沌的眸子里掩藏着凉锦看不真切的情绪,突然,他袖袍一挥,手中凭空多出一个金玉小葫芦,与他平常用的那个看起来很不一样。
那小葫芦翻卷,朝凉锦迎面飞来。凉锦面色不变,抬手将其抓住,仰头便是一口。
这葫芦格外小巧,不过巴掌大,却内有乾坤,凉锦一口饮下,饮不尽其内酒水。入喉辛辣非常,仿佛喝下一团烈火,下肚瞬间,这烈火骤然熊熊而起,顺着肠喉翻腾,化作精纯至极的灵力,灌向四肢百骸!
“!!!”
凉锦瞪大眼,灵力化酒!与其说葫芦里是酒水,不如说是纯粹的灵力!
就在此时,凌风华忽而腾身而起,越至凉锦头顶:
“手!”
凌风华一声厉喝,凉锦心头一惊,忙举起双手,凌风华双掌推出,与凉锦两手相对,四掌相接之间,凉锦浑身猛地一震!
“闭眼!抱守元神!”
凌风华声震如雷,凉锦心头骇然之际,不敢有违,当即心神合一,下一瞬,一股磅礴的灵力从她双手经脉涌入,几欲将她的经脉撑破,然而在凌风华的巧妙控制之下,又恰恰稳在一个零界点上!
灵力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