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青芜
渔夫这才哈哈笑走到洛冰青身旁道:“大好韶华,莫辜负,高高兴兴,苦也过得乐也过得,这才是好姑娘,不枉费你沉鱼落雁一场!人生在世痛痛快快的,干嘛要管那武夫的俗人言论,也别去理会那些世外高人,他们侥幸超脱,咱们没那个条件,那也没办法了。依我看,学我好,喝酒!痛快人痛快过!咱们江湖儿女莫管规矩,要杀就杀要爱就爱,要走谁都拦不住!”
说完了咕咚灌酒,洛冰青瞧着他点点头道:“我瞧冉前辈说的好,我听你的。”渔夫一笑道:“我就说我的道理最好,比他们三人都高明。”
洛冰青道:“冉前辈教化,晚辈受的。你若随他们去了义首堂,想必你能找到知己。白先生和我师祖正愁没朋友。”
渔夫更乐了看着和尚道:“她说的是白易和张天正,怎么样,白易那老不死的还活着,张天正那个该死的也活着,一辈子了,咱们可要去见见。”
老和尚一笑道:“因果循环,因果循环,没料许多年后,仇人也成了故人。”
渔夫才乐又喝了一口酒,跟着看着洛冰青道:“小女娃娃,听见了没,仇人许多年后也就成了故人。你放下的时候,就豁然开朗了。记得凡事三思后行,对仇家那也是一般,活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什么恩怨明了了再动手不迟。”
洛冰青才有些吃惊看着他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有桩大仇恨?”
渔夫一笑伸手把腰间另一个葫芦抛给她道:“人老精鬼老灵,恩恩怨怨见的多了自然都知道。你浑身杀气太重,必然是心有怨恨。来吧,不说了,但愿你好自为之,陪老头子喝几口吧。”
洛冰青见他喝酒,便也打开酒葫芦张口灌了几口却又是一惊,睁眼瞧着渔夫道:“你给我的不是酒,是水?”
渔夫点点头哈哈笑道:“酒是好东西,但是水呢,没有味道,等你哪天喝出滋味来了,你就真的放下了,只要心境好了,管它是酒是水有什么区别?笑一笑吧,你是个漂亮姑娘,心地也不错,我外孙女喜欢你,我高兴。”
洛冰青心中宽慰,连日的积郁扫除大半,便陪着那渔夫又说了些话。
临到最后,她把那葫芦水喝完了,才笑了出来道:“多谢前辈一路关爱,冰青感激不尽。”
渔夫却叹口气道:“我只是不想你走了云崖的老路,其实六公主也算有情有义,你是她的徒弟,我算还她当年为我女儿断腿的人情。”
洛冰青惊讶道:“前辈竟然不介意我有违人伦,同师父的爱人生了私情。还劝导我?”
渔夫苦笑一下道:“那是你们的事,我懒得管。”
洛冰青点点头对着渔夫拜了一拜道:“冰青自当好自为之。”
待得这日傍晚行舟,眼见越来越靠近扬州城,赵凌的心自是快要欢喜出来。待到船行到一个开阔水域,却瞧见远远的一艘黑色的兰木大船正往过行驶。
赵凌立在小舟头眼瞧那船的形状只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回头对着众人便道:“快过去,快过去!那是义首堂主的船!那是我雪衣的船!”
众人闻言都纷纷从小仓里出来,一时间几个扁舟上都站满了人。
赵凌便对着那边的大船高兴的挥手大喊道:“雪衣!是我!我回来了!雪衣!”
说来也巧,那船头所站之人正是义首堂主沈雪衣,她不知为何行船到此,听见水面呼喊便抬头去望,一望之下又惊又喜,却见是赵凌领着几只船在呼喊。
沈雪衣连日不曾见到赵凌,又得知她冒险去了一处及危险的地方,正为她柔肠百转,相思成疾,不料今日如此之巧居然撞在一起。
“赵凌!赵凌!”沈雪衣喊了两声,又回头望着诸位弟兄道:“那是咱们赵舵主,快接舵主上船!”
义首堂的汉子都纷纷操帆弄浆把船行了过去,又放下小舟派了手脚利落的前去迎接。
这一下可热闹了,喜的赵凌手忙脚乱,那来迎接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何老四,他瞧着赵凌回来也是喜上眉梢,领着兄弟们靠近了赵凌的小舟道:“呵呵,兄弟们恭迎舵主平安回来,快上得我们的船来,行李什么的自有咱们兄弟效劳。”
赵凌的小舟里坐的是当朝贤淑太皇太后,贤淑毕竟是受过苦磨砺了许多年的老人,没有娇柔的作风,见到是群粗人也不为意,赵凌反倒有些心疼老祖母,伸手把她扶进何四平的船内,陪着她一路往大船上去。
待得上了大船,更是惊喜连连,她刚一把抱住了沈雪衣喜的要掉眼泪,那边船舱之中便有人推着一个轮椅出来了,赵凌一见之下心都要疼出来了,竟然是一头白发的冉清湄。
“姑姑!”赵凌连忙又过去俯身在她膝下,冉清湄也是一般欢喜,伸手摸她的头道:“可是辛苦你了。”
赵凌到底没忍住,落泪道:“凌儿挂念姑姑身体,姑姑不在凌儿身边,凌儿日夜思念姑姑。姑姑的病可是好一点了?”
冉清湄欢喜到了极处点点头也红了眼睛道:“那自是越来越好,凌儿不要担心。我这不是都能随着沈堂主出来转转了吗?可巧遇见你了。”
赵凌哽咽的说不出话,只有不断点头。
冉清湄劝了几句才算罢休。待得其余人都上船,冉清湄才推着轮椅过去,看着贤淑道:“多年不见了,贤淑母亲可好?玉璃腿有残疾可不能给母亲请安了。”
贤淑按道理是她母妃,只是人前不好称呼,冉清湄就呼做母亲,贤淑二十年在深山虽然清苦但也平安,乍见冉清湄竟没有认出来,极致她来招呼这才看清她面容,那面容依稀是当年小公主模样,只是那一头比自己还雪白的头发,那瘦弱的身形,两条残废的腿,只看的贤淑也是一阵感慨和酸楚。点点头看着冉清湄道:“好,我好,你怎么样?你母亲好不好?你哥哥好不好?”
冉清湄一一点头道:“贤淑母亲平安便好。二十多年你受苦了。我受三哥托付派了你孙女去将你救离苦海,见到你平安我心中宽慰,总算对的起三哥信任我一场。至于我母亲,她也很好,她在五台山潜心修道想来已经不问世事。我哥哥也好,一切还仰仗贤淑母亲你多关照。只盼他听了你的教诲,早日改过自新。”
贤淑只有点点头细细的将她看了又看,忍不住落下眼泪道:“是我儿待你不好,你受委屈了。你母亲缘何也不愿意救你,如何忍心……”
冉清湄感激便道:“贤淑母亲你自小疼爱我,不介意我是我母亲的女儿。我也常感激你思念你的德行。三哥与我的事,我已经看开,我们毕竟是兄妹一场骨肉情总是在的。我母亲也没有错,我有违人伦大逆不道,伤了她的心,只盼有朝一日她肯开恩见我,我再去她处尽孝心。贤淑母亲不必难过,所有的事都会好的。”
贤淑人老一辈子,突然遇见如此故人,又正值下山巨变,难免感怀,还是落了眼泪,李椿娥赶紧扶住老太太让她进仓先休息。
这边走了老太太,冉清湄才看见那渔夫便抬头道:“冉先生你也来了。我们也有好多年不见了。”
渔夫摇摇头不愿多说只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也不去怨恨你。我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去了,那是她自己选的路。你既然肯以尊贵身份为了她落得如此下场,我想她也够了。往后的日子,咱们各自珍重。”想了想又道:“你有个小徒弟,那还是不错。我替你开导了几句,只盼她想开了不要走我那干女儿的老路。”
冉清湄一笑道了声多谢,知道她所说是洛冰青,便抬头四处去望,甲板上站了一群人,她寻了半天却不见洛冰青,回头看了一眼赵凌道:“冰青呢?”
赵凌心头一跳,这才发现独独不见了洛冰青,刚才她一路跟随众人到此怎么会没上船。
急的赵凌赶紧跑到船头去看,江面上只搜索着那一袭青衫的身影。
她在船头便看见远处一条小舟上,一身俭朴的洛冰青立在船头隔水向望。
“冰青!你回来啊!冰青!你上船来!你要做什么?!”赵凌只急的大喊恨不得跳下江去将她追回来。
那水流湍急,洛冰青的小船宛如一枚柳叶在大浪中出没,她一人立在船头突然俯下身对着大船拜了三拜连连磕头跟着开口道:“徒儿不孝,师父养育之恩未曾得报。徒儿不孝,师父教导之恩不曾得报。徒儿不孝,未能如师父所愿修成正果看破执迷。徒儿做下恶果再无颜面来见师父,从今后徒儿便一人漂泊,只盼有朝一日得报我的血海深仇,再多行善果洗清我身上杀伐罪孽。”说完起身洒下眼泪道:“师父你多珍重!”
她的声音传来,只让船中的冉清湄也又惊又急,推着轮椅来到船舷边上看着那舟中独自远去之人喊道:“冰青!师父不怪你!冰青你回来!师父真的不会怪你!”
洛冰青却犹自站在船头任由小舟随江水远去。
赵凌急的落泪放声喊她道:“你有什么错,你回来!快回来!我说过有什么我承担!你没有错!你回来好不好?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你为何要说谎骗我?!”
她喊了急了嗓子都哑了,最后抱着船干几欲跳下江水,哭的着实悲切。眼睁睁看着洛冰青越去越远,那人立在船头逐渐身影模糊,江风吹来那三千青丝随风而动,可那人却只对着赵凌含泪一笑道:“你照顾好师父,我感激你一辈子,你好自为之。”说完了,犹自拾起舟中长篙撑着船,一篙一篙终于淹没在茫茫的江面上。
竟是她一人孤零零的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