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失眠七夜
“娘、娘子,我对你是真心的!”应姜抬起头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娶过门的妻子,却觉得印象中的人似乎有些不同了——还是说,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呢?
“前几日,丛安告诉我,那日灯会的意外,原是人为,夫君可是知道?”若不是那一场英雄救美,才子佳人,自己又怎会芳心暗许,不顾父母反对,硬是要下嫁这个一无所有的落魄书生呢?
“呃……这个……”应姜的额上渗出了虚汗:那场所谓意外,的确是他动的手脚,没想到,还是被人查了出来……
“账房的丛攸说,你曾经以我的名义支了五百两银子,说是与文友喝茶……第二日傍晚,却看见你从群芳阁出来。”那花魁娘子的滋味,可还过得去?
“娘、娘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信我啊……”应姜开始颤抖起来:他从来都以为自己娶的是一个循规蹈矩却不通俗务的大家闺秀,何曾想到,她有这般心机?何曾想到,她若真是生气,竟让人招架不住,难以挽回?
直至此刻,应姜才真真觉出几分悔意来。
她说:“相公,我丛府虽式微,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她说:“相公,这是妾身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她说:“应姜,我们和离。”
——嘶,丛小姐真是威武霸气!离个婚比咱们现代人还要干脆,佩服!佩服!
童彤在一边不合时宜地鼓起掌来,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苏岩一指弹在脑门上:“闭嘴。”
手中被放入一把炒得香喷喷的奶油瓜子,身后贴近一个清新柔软的怀抱,童彤乐得轻松,乖乖地嗑起瓜子看起戏来。
——唔,瓜子真好吃!
她这么乖只是因为瓜子而已,才不是因为苏岩的怀抱太舒服了呢……
“我不!绝不!”被丛蓉沉静而绝情的态度刺激到,应姜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像个吃不到糖就耍赖的孩子:开什么玩笑,费尽心思才娶来的妻子,说和离就和离了?他不甘心!
正当他要继续咆哮时,却有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比他更快更剧烈,震住了在场诸人——竟是被她们遗忘许久的血色养魂木。
混合着浓重血腥气的汁液随着一个个狰狞脸庞暴涨开来而四散飞溅,丝丝缕缕地魔气纵横,与养魂木本身的灵气搅合在一起,将整个后院的气场都切割得凌乱不堪。
那一张张开合吸气的脸庞膨胀起来,犹如一颗颗蓄势待的毒瘤。
由于先前与苏岩的投壶比塞,将好几颗小石子投进张开的树洞里,阻塞了养魂木的气孔,导致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养魂木不堪重负地爆了。
如果她们之中有人懂树语的话,就能听见这棵千年巨木声嘶力竭地痛斥——你们这群无聊又无耻的人类!树也是有树格的好么!能不能关心一下树的感受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被惊吓到的人自是不包括苏岩。
只见她轻飘飘地一挥手,在那来势汹汹的浆液弥漫前,快散了两个结界分别罩在自己与童彤身上,冷眼看去,又给丛蓉也加了一个。
至于坐倒在地的应姜——关她何事?
于是,在那棵巨木轰然爆炸后,可怜的应姜不负众望地被淋了个彻头彻尾。
“呵呵呵呵……报应不爽,这就叫活!该!咦?你……”童彤嘲笑着狼狈的应姜,瓜子壳翻飞之间,却对上了一双沉稳而冷静的眸子——这眼神太过幽深,好似一口经历了千万年时光沉淀的古井,平淡到了漠然,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这样的眼神,绝对不是应姜那个三心二意的小白脸能够拥有的。
“小姑娘,幸灾乐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呐。”他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毫不在意地拂去了脸上的血色与树浆,姿态优雅,仿佛那不是恶心的液体,而是意外沾染的琼浆玉液,“要知道,乐极,往往意味着生悲啊。”
他语重心长的口吻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后辈,但那双眼里透出的冷光却教天生直感达的童彤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唔,真元半分都感觉不到啊……只不过缺少了一个丛府嫡系的血,这效果便大打折扣了啊……这具身体虽也不错,到底比不上万象脉好用呢!可是万象脉太难弄了,上次实验就失败了啊……果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么……哎真伤脑筋啊……”他自顾自地碎碎念道,却不妨听清只言片语的童彤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她动物般灵敏的直觉只传递过来一个信号:这个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这种从骨子深处都忍不住战栗的恐惧,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强烈,哪怕是在那个闻名的杀星贾斯文面前,也尚未感觉到如此的紧张,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与她的心神巨震相匹配的是手中的碧灵也开始疯狂得闪烁个不停,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不顾主人的约束,似是在警示——而与它相系的童彤却察觉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那种夹杂着惊喜、犹疑、担忧、渴望的复杂之情,绝不应该是面对威胁主人的强敌时展露的情绪。
——碧灵,你究竟怎么了?
童彤咬牙控制着自己软的四肢,以及快要脱离控制的碧灵剑,往后退去——身后,是凝重而惊疑的苏岩。
第85章 旧时约
在触到童彤投来的求救眼神后,苏岩立即从方才的愣神缓过来,暗骂自己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踏前一步将童彤护在身后,冷睨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应姜,眸中紫光流转,寒意铺天盖地罩去,逼得他停了念叨,那气势也削弱下来:“哼,装神弄鬼。”
——这厮是中了什么秘法?怎的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了深如浩海的气场?
那是只有在叶知秋那般的宗师身上才能感受到的压力!
“嗯?魔气?还有……剑气?你是崇华剑修?是哪一峰的弟子呢?”应姜,或者说占了应姜躯壳的男子来回打量着寒意出鞘的苏岩,笑容别有深意,“哎?你腰间那是紫玉炎龙玉?小家伙生得挺标致啊……说起来,你跟冷嫣那丫头是什么关系?”“应姜”步子虽止住,口中却不肯就此停下,不顾苏岩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劲气,面上装着无碍,咬牙淡然发问,负在背后的手已在掌心攥出白色的月牙痕来。
——喂喂!尊老爱幼的品德你师父没教你么?劳资现在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啊!经不起你的威压好不好!
“啊,我知道了……”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击在掌心,“应姜”恍然大悟地将要开口,却被生生堵在了喉间。
——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苏岩并没有给他时间继续废话,也不耐烦听他进一步揭秘,左手凌空成爪,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脖颈,冷嗤道:“你的话,太多了……而我,也没兴趣知道。”
“你、呃……我、你听……我、说……”没想到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应姜”胀紫了脸,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挤出几个字来,却觉得空气愈发稀薄,眼前都开始发黑,他这才暗道不好:这个人,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拖延时间,而是真的铁了心想要杀了自己!
——瓦擦!劳资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此处啊!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将来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想当年他可是……
还没来得及遥想当年,只听清脆地“咔嚓”一声,他脖子一软,“咚”地倒在了地上,青紫的面色昭示着缺氧而死的事实——果真是被苏岩隔空,生生扼死的!
童彤和丛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变故,反应不及,苏岩却心生警兆——分不清来自何方,仿佛是从远处逸来,又好像近在耳边,那一声遗憾的轻叹,却如鼓乐齐鸣,惊得她额间沁出一滴冷汗。
一缕青气倏然从地上无知无觉宛若尸体的“应姜”体内溢出,“嗤”地飘散开来,瞬息之间又快如闪电,毫不停歇地往远处逃逸而去——苏岩一剑挥去,却觉一道强大的劲气忽然横插进=来,轻而易举地阻了她的剑势!
——在对方出手之前,苏岩竟没察觉到半分;在对方出手之时,苏岩竟也来不及阻止!这说明,那偷袭者的修为绝对不在她之下。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一沾即走的气息,也是不折不扣的剑气。
而论起剑气卓绝的剑修,首推崇华!
眼睁睁看着那缕青气随着一闪即逝的无名修士一同隐匿,苏岩眯起狭长凤眸,握着长虹的手不由紧了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