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鲤
两人一触即分。华以沫知晓雷振云内力远比自己身后,因此尽量避免两人胶着,身子往后退的同时,衣袖轻挥,有白色烟尘弥漫开来。
“区区毒粉而已。”雷振云大袖一挥,一股劲风平地而起,将眼前的毒粉尽自吹了散。
华以沫毫不避让地回望向雷振云:“我实在高估你了,你连你儿子都不如!你有他的狠辣和不折手段,却没有他的脑子!偏生钻进刺影楼的陷阱里,你儿子定在九泉下也不能瞑目!”
“你!”雷振云怒喝出声的同时,心头却是跟着一震。
华以沫却不再与他说话,整个人突然弓着腰狠狠朝雷振云怀里撞来。雷振云见势眼睛微眯,自然不会让华以沫真的撞过来,之前拂出的衣袖一收,手指已触在了华以沫的侧边肋骨之上,只要稍一用力,指下肋骨就会寸寸粉碎。只是雷振云尚未来得及下手,腰际上已紧跟着贴了一抹冰凉。他脸色微微一沉,对方抵着的地方正是肾脏位置,他下意识地手一绞一拍。华以沫的身子宛若轻羽,在那一拍之下悠悠飘向身后,退出好几米的距离。
雷振云抬眼便望见直起身的华以沫脸上带着笑意,心头一惊,连忙往下望去,只见衣袍腰际上有类似水渍的痕迹,不过指甲大小的一块,有甜腻气味飘入鼻间,令雷振云脸色变了变。
他的真气极快地绕着丹田运行一圈,并未觉得有甚不适,然而他心知鬼医毒术的厉害,一时不敢放松,只是紧盯着身前的华以沫。
华以沫的余光瞥过没有发出一声动静的苏尘儿,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焦虑,当视线转回雷振云身上时,则换上了似笑非笑的神色:“雷堡主小心些才是。”
“哼,玩什么花样,你以为会有用吗?”雷振云脸色并不好。他向来谨慎,身体虽无异样,却猜不透身上沾了什么东西。
华以沫定定望了雷振云半晌,方道:“不过小玩意而已,雷堡主若觉得没用,自然不必理会。”
雷振云听到华以沫这么说,心里疑虑更甚。沉默间,心思百转千回。
半晌,他忽开口道:“也罢。暂且留着你们的命。我倒也想看看,阮家堡的人知道阮天鹰被你们所连累后,会是如何反应。”
话音一落,雷振云突然倾了身子,眨眼间便掠向躺在地上的阮天鹰尸体。
华以沫眉眼一凝,身子一旋也跟了过去,正欲去去抢。却见雷振云手轻轻一挥,衣袖带起一阵劲风,将跪在阮天鹰身旁的苏尘儿吹得整个人向后跌去。华以沫一惊,连忙探手将人接在怀里。然而这么一耽搁,雷振云已经随手又丢出两颗火药铁丸,在爆炸声里带着尸体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178不死不休(三)
华以沫一挥手去散身前的黄色烟雾,又怕苏尘儿被呛到,往后退了两步,才停了住。待到烟雾微散,早已没了雷振云的身影。华以沫恨得想跺脚,眉间带着恼怒之色,片刻又划过一丝愧疚。她并未松开搂着苏尘儿的手,反而不放心地低下头望去。
怀里的苏尘儿,唇上鲜血已结成微褐色的痂,映衬着苍白的脸色与未干的泪渍,单薄得像是寒风中簌簌作响的花瓣,在某一刻就要吹落散入风里。然而她的唇角却抿出隐忍的弧度,盈盈水光潋滟的眸里,透着坚韧星芒。
“尘儿……”望着这样的苏尘儿,华以沫怔怔地唤了一声。忽然又低下声去,“对不起。”
听到华以沫的话,苏尘儿抬起眼来,对上华以沫的视线。
眼眶泛红,依旧残留着氤氲水汽,神色却已清醒如常,那目光灼灼,望着华以沫半晌,方缓缓摇了摇头:“不怪你。这是义父……的选择。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我。”
“可是他毕竟是因我而死。”华以沫说着,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
方才的场景,尚历历在目。
黄色烟雾腾起的一瞬,华以沫并不在意,只嫌恶地一手挥了衣袖,一手去捂口鼻。谁知手方动,身前已猛的窜起一股凶猛杀气逼来,如寒风般席卷,锁定了她身上气机,让她竟有种无所遁逃的感觉。杀气到的也极快,华以沫脸色一变的同时,手腕一翻,银针落入手中。与此同时,烟雾里冲出一道蓝色身影,一点寒光灼灼直奔自己喉咙而来!对方动作之快,让没有防备的华以沫忍不住惊了惊。她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去,想要拉开一段距离,否则手里的针根本不好施展。甘蓝却似料到了她的想法,前冲之势竟然又快了快,眨眼就到了华以沫身前。
这一剑,锋利如冰,坚硬似铁,连烟雾都被刺开不得合拢。华以沫几乎能感受到迎面拍打而来的冷厉寒气刮着面颊,衣袍贴着身子往后猎猎飞扬。她的神色凝重,一念间心思百转,想着如何避开这一招,却发现如何也不能全身而退。
这般想着,华以沫一咬牙,正准备拼着废一只手去硬接那一剑,一个人影已以更快的速度从身旁冲了过来。
那一瞬,华以沫好像感到身前的剑顿了顿。
这么一顿间,那个身影已经冲到了自己与剑尖之间的缝隙里,同时挥手向对方用尽全力拍去。
剑入身,剑势凶猛。一顿后又被拍得向后飞去的女子猛的抽离,在半空里溅飞一串鲜红血珠,将淡下来的黄色烟雾都微微染了红。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极短时间的事,变故出人意料。
华以沫没有想到,阮天鹰竟然会冲过来为她挡这一剑。她并不愿看到对方这般为她牺牲。并不是她伟大,而是她知道,这样一来,痛的……只是尘儿。
她不忍心。
苏尘儿听到华以沫的话,眼神有片刻的飘忽。
“不要多想。”苏尘儿垂下眸去,缓缓开了口,声音因方才的哭泣依旧有些微哑。
“可是我连不让雷振云带走你义父都没做到。”华以沫咬了咬唇。
苏尘儿沉默片刻,忽道:“也好。”顿了顿,“以雷家堡的实力,应该会很快将义父……送回阮家堡。”
“可是这样一来,也不知他会说些什么话,尘儿与阮家堡的关系,怕是会彻底被他扯断了。”说着,华以沫蹙起眉来。
以雷振云的手段,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倒打上一耙。这对苏尘儿而言,不啻于雪上加霜。
苏尘儿闻言,沉默了会,眼底有倦意泛上:“义父一走……阮家堡如何,也不那么重要了,随他去罢。”
华以沫将苏尘儿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像被针刺般疼起来。她清楚,阮家堡作为阮天鹰的根基,若在之前苏尘儿还能潇洒地离开,事到如今已完全无法置之度外。华以沫心里又想起之前雷振云的话,忽道:“尘儿莫要听方才姓雷的胡言。”
“我知道。”苏尘儿略一颔首,目光移开去,望向雷振云带着阮天鹰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我没放在心上。”
“嗯。”华以沫低低应了,搂在苏尘儿腰间的手愈发紧了紧。
苏尘儿并未推拒,半倚在华以沫肩头,疲倦地闭起了眼睛。
夜雨在曙光染亮天际边缘的时候终于渐渐停了。
草叶沾着露珠,有日光穿透云层,一点点探出头来。
“咳咳……”
甘蓝强压下喉咙里泛起的腥甜,望着软软垂着的左臂,苦笑了下。
没想到阮天鹰下手这么狠,左肩的骨头看来是裂了,身体里的气血也翻涌得厉害。看来对方是从一剑里看出自己的实力远高于华以沫,想帮她绝了她这个后患才运足了十足功力。
哎,早知道方才不要傻傻地硬接这一掌了。戏是做足了,苦也是吃够了。
甘蓝无奈地摇了摇头,努力直起身来,往附近的城镇走去。
为了执行这个任务,混在华以沫与苏尘儿之间,身边的两个手下都被她遣走,只说明了汇合地点。这伤,也只能先挨着了。
然而方走了几步,耳边忽然落了马蹄声。甘蓝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随即眼底猛的一沉。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吁——”
马蹄高高扬起,随即一阵乱踏,打着响鼻停在了甘蓝身前。
马背上的女子,定定望着甘蓝半晌,神色被刷了半片阴影,在逆光里并不显得十分明朗。她听到甘蓝的问话,沉默了会,忽然唇角扯出一个笑来:“我为何不会在这里?”
那笑极凉。没有一丝温度。看得甘蓝的眸中光芒一晃,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下去。
然而纵是如此,甘蓝表面依旧不动神色,只沉了声音道:“仲狄呢?”
“去了西边寻我。”女子声音淡淡。
甘蓝凝视着逆光中的身影,眼睛半眯起来,话语一字一句地从那异常鲜红的唇间吐露:“流霞,你这是在逼我。”
马背上的人,正是之前被甘蓝安排仲狄送往刺影楼的红烛。
红烛听到甘蓝的话,敛了敛眉,并没有理会甘蓝的话,只是兀自盯着甘蓝,缓缓道:“仲狄说,你接了任务。”顿了顿,红烛的目光沉下来,轻声开了口,“要杀了华以沫和阮天鹰?”
甘蓝挺直着背脊,闻言唇边绽出笑来:“是又如何?”
红烛攥着缰绳的手更紧,眉眼间多了一份隐秘的焦急:“你动手了?”
甘蓝自然将红烛的动作都收入了眼中,明白对方赶回来不过是为了质问她。这般想着,甘蓝只觉得胸口像是穿了风,空荡荡地刮过,晃得一颗心都晃荡晃荡得颤。说出的话却平稳如常。
“是。我动手了。”顿了顿,甘蓝的话语轻下去,“你又待如何?”
红烛眉眼间的焦急更加迫切。她一跨步从马上翻□来,逼近甘蓝,气息有些急促:“你将她们如何了?”
甘蓝望着靠近的红烛半晌,随即无谓地笑了笑,话语轻松道:“自然按任务执行。”
“那华以沫呢?”红烛一时也顾不得甘蓝身份,心急之下一把伸出右手按在了甘蓝的左肩上。
甘蓝身子一僵,偏头扫过红烛的手,又缓缓将视线移到红烛脸上。
“流霞。”甘蓝忽然轻声唤道,身前的红烛明显怔了怔。
甘蓝恍若不觉,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认识,有二十二年了罢。”
红烛不明白甘蓝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一时没有应话。
“你自小就仰慕苏尘儿娘亲,我一直知晓。”甘蓝的眼底有甘蓝看不懂的情绪一点点翻涌,似凉似冰,“她死了,你伤心了很久,我也知晓。而自从我取代她的位置后,你心里对我存了芥蒂,连讲话都客套疏离,这些我更是清楚不过。不过如今我才彻底明白……竟连她的女儿,她女儿情人的性命,都值得你为此来责问怪罪我了吗?”
红烛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甘蓝肩膀的手。
甘蓝的眉极快地蹙了蹙,眼神愈发奇怪。
红烛注意到甘蓝眉间一闪而逝的苦痛,视线扫过去,这才注意到对方姿态异常的左臂软趴趴地垂着,看起来没有一丝气力。甘蓝一惊:“你的手怎么了?”
“怎么了……?”甘蓝轻声重复了一遍,却只是转了话题,淡淡道,“你该问的,不是华以沫怎么了吗?”
红烛沉默地抿着唇,没有说话,闪躲着移开了视线。
此刻的气氛,诡异得让她觉得不适。甘蓝眼里波光摇曳动荡,像是起了雾。红烛心想她许是失望了。事实上,她好像经常让对方失望。只是这一次,又有点不一样。望着甘蓝明显受伤的手,红烛心里闪过一丝暗恼。自从甘蓝当上魑主后,就很少看到她再受伤,没想到这次……也怪她粗心。
“华以沫如果死了,你会恨我吗?”
正沉浸在思绪里的甘蓝,耳边突然炸开一句话来,惊得她猛的抬头望向甘蓝。
对方神色平静,唇边照例噙着一抹笑,散漫地望着她。
“我没心情同你开玩笑。”半晌,红烛一字一句认真道。
甘蓝闻言,露出一副失望的面容,之前眼底的复杂神色一点点收敛起来,只听她话语随意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她没死,死的是阮天鹰。至于华以沫与苏尘儿,应该还没走远,往东走就能找到了。”
红烛闻言一喜,转身便牵住了缰绳。她正待翻身,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你……不拦我了?”
“拦得住么?”轻声的话语飘散在这曙光里,微凉,“你心不在这里。”
红烛垂下眸去,随即脚一蹬,已翻身上了马。
她俯视下甘蓝,对方并没有看她,目光悠远,望着远处天际鱼肚白,眼底神色晦涩难辨。红烛在马背上迟疑了下,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正欲伸出手去:“这是……”
话方出了口,甘蓝已忽然迈开了步子,似是没有注意红烛的动作话语,背对着她,转而朝相反的西边走去。
红烛的手微微一颤。心像是跌落谷底般瞬间坠下去。
这陌生的感受让她没有立刻出发,只是沉默地望着眼前的蓝色身影安静地离开。
身侧垂软的左臂在行走中依旧无力搭着,行走姿势颇有些僵硬,消瘦的背影透出清寂的意味来,背景是一整个泛着曙光的无垠天空。那人,便愈发渺小如尘埃。
“吁——”座下的马吃痛,忍不住踏了几步。
红烛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握着缰绳的手无意攥了马鬃,将马拉疼了。她拉转马头的同时,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上一篇:原来是师姐啊!
下一篇:全帝国的小鱼干都属于猫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