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涩青梅
师父没有骗她,西北大营早已成了她父亲昌平侯的麾下之军。若她顾家才是前朝余孽的主导者,走到今日,暗处亦不知聚集了多少反叛势力。
硬碰硬,结果未知不说。更重要的是,如今老百姓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的日子,江南的水利修建才刚开始,若是……那小傻子的这些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不论输赢,对小傻子和整个大昭来说,都是一个重创。
她赌不起。
腊月中下旬,顾夕照作为后宫之主,就要给各宫和这些王公大臣分配年礼。
毫无例外,为了江南水利工程的修建,今年的年礼自然都是往朴素实用的东西送,即使是送去昌平侯这个国丈府上的,也并没有特别几分。
送去昌平侯府的东西是李忠贤亲自去的,毕竟是皇后的娘家,婵儿作为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也跟着一同去了。
“老将军,今年的东西都由皇后娘娘亲自安排,为了支持江南水利之事,娘娘一直省吃俭用,今年的份例虽然比不得往年,但娘娘对大家的祝愿都是真心的。”
东西送到后,李忠贤生怕昌平侯不满,早早就同人解释。
昌平侯至始至终没瞧过那个挂着红绸大花的箱子,“劳李总管走这一趟了。皇后娘娘能有这份心意,是百姓之福,东西多少,定是没有人去探究了。”
“老将军说的对。”李忠贤点了点头,又笑道:“不过,老将军最是不重这些东西的人,也怪咱家多心,怕老将军多想。”
昌平侯笑了笑,没有搭话,昌平侯夫人带着下人上来上茶。
“哟,夫人客气了。”李忠贤赶紧接过,就摆在茶几上,“越到年关,宫中就越是忙碌,咱家茶就不喝了。”
“喝杯茶也没多少功夫,耽误不了多少事。”昌平侯端起自己的茶吹了吹热气,“对了,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好好好,好着了。”若是旁人留,李忠贤推了就推了,但这位皇后娘娘的父亲,纵使事儿忙得没时间出恭,那也是要给面子的。李忠贤端着茶盏也吹了吹热气,“咱家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感情这般好的帝后。老将军就放心吧,娘娘贤惠勤俭,进退有度,皇上对娘娘亦是一片真心,娘娘这宫中这日子定是舒坦,不会差的。”
昌平侯跟着笑了笑,“李总管惯会拣好听的说,只怕……”
这欲言又止的,李忠贤差点被热茶烫了嘴,“嗯?只怕什么?”
“皇上与皇后娘娘大婚也快一年了,后宫也没有其他妃嫔,皇后娘娘却是到现在都没传出喜讯,怕是明年开了春,朝臣就要那这事上奏了……”
李忠贤愣了愣,继而笑了起来,“平素见老将军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模样,为了娘娘,这心思也能这般细腻了。”
昌平侯听者有心,忙道:“这人老了,在家中无所事事,心思就多,少不了为儿女操心的。”
李忠贤点了点头,对他十分赞同,呷了一口茶道:“老将军也不必为此事操心,朝臣都知晓皇后娘娘之前被人所害,才滑了龙胎,修养个一两年,朝臣也定是不会多言的。再者,娘娘和皇上都是个有福的人,这小皇子啊,定是很快就能怀上的。”
“倒是老夫多心了。”昌平侯朝他举了举茶杯。
李忠贤回味了一下嘴中刚咽下去的茶水,“这茶味道可真香,十分不错。”
“李总管喜欢就行……”
东拉西扯地客套了一番,一盏茶的时辰很快过去了,李忠贤这下是真的不能再多留了,叫上婵儿就准备回宫。
婵儿从招待女客的西厅出来后,又笑眯眯地朝李忠贤道:“公公再等奴婢片刻,皇后娘娘托奴婢给老将军带了几句话。”
“你这丫头,方才来的时候只管着喝茶,到了临走时才记起娘娘的嘱托来。”李忠贤笑骂了一句,又笑着朝昌平侯道:“那咱家先去外候着,老将军和婵儿姑娘说几句。”
婵儿朝李忠贤说了几句漂亮话,目送人出了院子,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给了昌平侯,“娘娘说,她出宫不便,若是您频频进宫相见,怕也是亦惹人非议,让您有什么大事,就派人往宫中送个信儿。”
昌平侯点了点头,沉吟了小会,又道:“你回去也告诉皇后娘娘,家中诸事都已备妥,十分安稳,让她不必忧心,眼下她该多想想自己,重心应当放在皇嗣之事上才是。”
婵儿点了点头,“奴婢定会把话带到了。老将军若是没有其他吩咐,那奴婢也先告退了。”
“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老将军客气了。”婵儿福身朝他行了一礼,又朝一旁的昌平侯夫人福了福身,也不再多留,快步往外走去。
婵儿一转身,昌平侯就拿着书信准备往书房而去,昌平侯夫人从身后叫住了他,“老爷。”
“嗯?”
“也能否让我瞧瞧阿照的信儿?”
昌平侯皱了皱眉,语气不耐道:“阿照把信给老夫,定是说得是一些要事,又不是一些家里长短的琐事,哪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看懂的?”
昌平侯夫人张了张嘴,直到昌平侯进了书房,她才一脸灰败地喃喃道:“可阿照也是妾身的女儿啊……”
可这话,也唯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听见了。
昌平侯进了书房,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顾夕照的书信,在夺权这件大事上,顾夕照这个女儿的态度很关键。他如今的势力,拼死一战,只有三成胜算,这姑且不谈,重要的是他没忘他们萧王朝覆灭的教训。
他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今大昭国泰民安,若他强攻,两厢相斗,受苦的就是百姓,到时即便夺取了赵氏江山,他未必坐得稳。
强攻只是下下策。
“携天子以令诸侯”才是上上策。
而这上上策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顾夕照这个女儿的配合。
信中只有寥寥数字:父亲志大,定当事成,余之嫁妆,奉与父亲。
昌平侯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良久,紧皱的眉头才轻轻舒展开来,“果然是我顾家的女儿,到底还是想开了,没有因儿女情长而低了眼界。”
另一厢,李忠贤和婵儿回了宫,两人就分别去同自己的主子复命去了。临近年关,不只后宫琐事多,赵三思也忙得不行,对于这些事,自然就无暇顾及了,且对自家皇后办事素来放心,不等李忠贤说完,她就把人打发了下去,让他去跟皇后说。
婵儿回到长宁宫之后,顾夕照就让其余人退下了,只留下她一人复命,“回来时,父亲可托你带了话给本宫?”
婵儿点了点头,把昌平侯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顾夕照听,“老将军说,‘家中诸事都已备妥,十分安稳,让她不必忧心,眼下她该多想想自己,重心应当放在皇嗣之事上才是。’”
诸事已备妥,十分安稳——那就只欠东风了。
父亲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股东风怕是永远都不会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