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花辞树
沈眷低头笑了一下,温和地开口:“小歌没有纠缠我。”
林默点头,这种封建迷信说法,谁信呢。
“是我纠缠她。”
林默又点头,点到一半,好像哪里不对,就停住了。
“我去寺庙,是为了找办法看看能不能纠缠她久一点。”
林默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第一回 在上司面前失态,哆哆嗦嗦地说:“您、您、您……”
顾树歌忙在沈眷手心疯狂画叉,一边画,一边想,沈眷说是她纠缠她呢,还说她想跟她纠缠得久一点。这么一想,画叉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她咬着下唇,都不敢看沈眷了。
沈眷感觉到手心就像是在被轻轻地挠,痒痒的,接着,她惊讶地发现,消失了两天的波浪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林默:我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地办事,为什么还要吓我。
早吧,长吧,说了早就早的。
第四十章
波浪线又回来了。
像是一切又重归正轨。
沈眷笑了笑,顾树歌余光瞥见她笑了,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她为什么忽然发笑。
副驾驶座上的林默吞咽着口水,转头过来,颤着声:“您……”他您了半天,才克制住脊背上的阴冷,出于礼貌地关心了一句:“您、您找到办法了吗?”
顾树歌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继续再沈眷手心画叉,让她不要说了,被误会她得了臆想症之类的心理疾病怎么办。
沈眷有分寸,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默一看,自然以为董事长是同他开玩笑的,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太过疑神疑鬼了。
可见沈眷能笑了,他也挺高兴的,说:“您能放松心情是最好的。”他平时从不插嘴沈眷的私事,这时开了口,又真心地说了两句:“您为顾小姐的事好多天没有笑过了,公司的日常事务也搁置了下来。”
在林默这个沈眷身边的特别助理看来,顾树歌出事后,沈眷的生活彻底变轨,不去公司,不管事,一心一意地往寺庙跑,或是追踪案情。
后者还好说,既然顾小姐死于谋杀,于情于理,都要查出凶手,告慰亡灵。可前者,不只是外人,连林默这个跟在沈眷身边的心腹都觉得很奇怪,只觉得他们董事长就跟中了邪似的,突然间迷信起神神鬼鬼的东西。
他斟酌着言辞,劝了一句:“顾小姐肯定也不愿意看您这样的,现在的寺庙谁知道有没有装神弄鬼骗人的把戏,我看不如这样,如果董事长想要给顾小姐做场法事,我去打听灵验的法师,咱们请他来,给顾小姐超度安魂,然后再开追悼会,行吗?”
白马寺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寺,每年都有不少信徒在大年初一通宵排队,只为能上新年的第一炷香。这样的寺宇都装神弄鬼,他要到哪里去找灵验的法师?
顾树歌有些听不明白,她直觉敏感,总觉得林默这句话是有深意的,可是她听不出来。顾树歌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朝沈眷那边靠了一点。
沈眷只回答了一句:“不用。”
林默面上显出失望和焦急,但也没再劝说。
顾树歌反复地琢磨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林默的话看似是找个灵验的法师,给她超度亡魂,其实是想让沈眷别再往寺庙跑了。
大公司的老板迷信一点很正常,可是放下正常事务住到寺庙里,又是这么个时间点,肯定有很多人说闲话,对沈眷本人和集团的形象都不好。请法师做场法事的意思是,超度了亡魂,让生者安心,也让死者轮回,不要再执著于此了。
但沈眷拒绝了。
顾树歌一想明白,就急了,外人该怎么看沈眷啊。她急着在沈眷的手心写:“答应他。”
沈眷作为顾氏的决策人,并且这么年轻就压下众多势力,在集团里坐稳董事长的位置,有一点是肯定,就是她有自己的行事思路,且说一不二,不一定会对底下的人解释用意,但绝对不会朝令夕改。
她刚刚就是按照习惯,否定了林默的劝说。
可是顾树歌不想让沈眷遭受非议和怪异的目光,她又写了一遍:“答应他。”
沈眷觉得如果她不听小歌的,小歌可能会开启复读机模式,在她手心反复地写“答应他”。
果然,见她还不说话,顾树歌皱紧了眉头,用一种强调性的力道,再写:“答应他。”
“找到径云大师,除了他,谁来主持法事,我都不放心。”沈眷改口道。
林默马上点头:“我催得紧一点。”说完又犯愁,这位大师,可是到现在为止一点踪迹都没有呢。
顾树歌这才放心了,在沈眷的身边乖乖坐好,沈眷感觉得到身边小鬼的动作,察觉她又纠正起自己的坐姿来,眼中闪过笑意,而后就闭起眼来,像是休息,又像是思考着什么。
顾树歌有点无聊了,转头看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
她想起车祸那天,她刚变成鬼,在车祸现场的时候,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看她,但是她回头去找,并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不过当时现场人围了不少,随便动一动就可能被前面的人挡住,没看到也很正常。
顾树歌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那会不会是凶手到现场来,亲自看她被撞击的一幕,看她的尸体支离破碎地躺在血泊里。
按照之前做过的犯罪者心理分析来看,这个猜测是有可能的。
所以,还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凶手在案发当时已经在国内,并且那天很可能在犯罪现场。
顾树歌和沈眷在藏经阁里就做了决定,打算用血浇筑魂体,然后等径云大师出现,向他讨教灵气的问题。沈眷并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人,除了找这和尚,她还在打听别的高人,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特别灵验的高人被找到。
肉身的事有了眉目,也进入了瓶颈,很难再有进益,所以她们都把放到了案子上。
顾树歌想了半天,都没找到能支撑她这个结论的证据。
她觉得跟沈眷说一说,沈眷肯定相信她的直觉的。
他们本来是打算去警局,但到半路,刘国华打电话来,说是已经审完了。由于没有证据,也就没有拘留,嫌疑人都放了,只是限制他们离境而已。他想把今天的审讯来跟沈眷说一说,顺便还想问她些事。
于是沈眷就让把车停到了路边,去了路边的一家咖啡店。
没等多久刘国华就到了。
顾树歌没有坐在沈眷边上,她在店里走来走去地看,反正也没人看得到她,她就自己随便走动了。她在店里散步似的走,也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她最近有一个担心。
她害怕忘了做人时的习惯。
在最开始变成鬼的那两天,她走路就是走路,坐姿也和生前一样,说话也是正常说话,哪怕没人听得到她,只能自言自语,都是好好开口说的。
但现在,过去才半个多月,她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死后本来就会减少人的特征,还是别的原因。她偶尔会用飘来代替走路,因为飘更省力。坐的时候,也不那么规规矩矩了,因为没人看到。她进出的时候,也不一定走门,因为墙也拦不住她。说话也用写字代替了,很少开口。
顾树歌很担心她忘了生前的习惯,时间一长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鬼,那就太可怕了,毕竟她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人了,但她还是想要做人的。
所以她想看一看一般人的动作,习惯,如果哪天她生前的习惯彻底消失了,她还能刻意地模仿。
但这些,她没有和沈眷说过,所以沈眷感觉到顾树歌在店里一步一步地走,有时会看看菜单,有时会停留在某一桌,像是在听客人说什么,有时会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刘国华一来,就跟沈眷说了审讯的结果:“暂时还没有看到哪一位身上有嫌疑。”他停顿了一下,改口说,“应该是,每一位嫌疑人都没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只是目前看来,还没找出哪一位嫌疑更大。”
顾树歌看到他来,就走回来了,坐到沈眷的身边。
沈眷是坐外侧的,本来把包放在里面桌上,感觉到她坐下,就把包拎了回来。
刘国华和林默就看到董事长拎回包,既没打开取什么东西,也没放到身边那把空着的椅子上,而是放在了自己膝上。
就仿佛特地把身边的位置空出来给谁坐似的。
刘国华还好,出于侦探对细节的敏感,只是觉得这个行为有点不合理,但林默想起车上的对话,脊背后蓦地一凉,出于心理暗示,总觉得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
顾树歌坐下来,聚精会神地听,她本来想提醒那天凶手可能就在现场,但是她发现,不用她提醒,警方就已经考虑到这种情况了。
虽然这起案子是买凶杀人,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不一定有用,但考虑到凶手的扭曲变态,他很有可能回到现场亲眼看着受害者被撞死的那一幕,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快感。
“这四个人在案发时,都在国内。”大学时间比较充裕,回国也很正常,并且这四个人都出身富贵,学业上也没特别优秀的成就,只能说平平,所以在假期前回国也很正常。
“一个两个在这个时间回国很正常,但四个嫌疑人同时在国内就显得过于巧合了,倒像是……”刘国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刻意地把他们往是非之地赶似的。”
这种说法,带着几分诡异。
林默默默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有点害怕,不太想听了,但他又不敢走,因为老板听得聚精会神。
林默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暗戳戳地往沈眷身边瞥了一眼,那里空无一人,他既松了口气,又有种更害怕了的感觉。
顾树歌是鬼,鬼的五感比较敏锐,她感觉到林默在朝她看,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紧张得不行,但林默只是悄悄往她那边看了两眼,并没有说什么。
顾树歌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的,于是就一面留意他,一面听刘国华讲案情。
好不容易找到了四个嫌疑人,虽然还没什么重要证据,以推论居多,但警方必定不会含糊,把四个人彻彻底底地查了一遍。
“四名嫌疑人,两男两女,都不是什么宅男宅女,每个都喜欢往外跑,但圣诞假期前夕,他们却全部选择回家,老老实实待国内,这就有点怪异了。”
木子回家,是因为和父母感情好,孝顺,那他们呢?
林默实在受不了了,他自认为不是胆小的人,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可他现在一看董事长身边,就觉得那里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于是他插嘴道:“您明天去公司吗?”
去的话,那他就回答,我先回公司把要给您看的文件准备起来。
不去的话,他就说,有两个策划案必须要您亲自过目,我回公司整理,晚上就送到家里去给您看。
沈眷回答:“不去。”
林默就把第二种说辞说了出来。沈眷同意了。
终于可以走了,林默克制住朝沈眷身边位置看的冲动,站起身,临走前,又感叹了一句:“现在公司事情也不多,还好不是三年前,总有人刻意生事,您与顾先生联姻,才找到把那些人彻底压下去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噫,好可怕。
第四十一章
林默在顾氏有些年了,对三年前集团里的汹涌暗流有些了解。只是那时候他还没现在这样接近权力中心,具体的也不清楚。
现在提起,是庆幸眼下的情势平稳,沈眷不在集团坐镇也没事,放在三年前她生病一天不在集团出现,内部的流言都能传出十几个版本。
他说完就走了。
留下的二人一鬼,刘国华全然不知其中的内情,只以为林默说的单纯是三年前顾氏内部高层间关系紧张,这是人家顾氏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当然只当做听不到,低下头,在平板上点了几下。
顾树歌当然知道沈眷和哥哥是三年前领证的,她其实奇怪过,为什么他们相处得这么好,却只是领证,连婚礼都没举行,但没等她疑惑出一个说法,四个月不到,沈眷打电话给她,让她尽快回国,哥哥重病弥留。
这个疑惑也就搁置下来了。
顾树歌的记性特别好,刚刚林默的那句话,她还能一字不差地复述下来。
现在公司事情也不多,还好不是三年前,总有人刻意生事,您与顾先生联姻,才找到把那些人彻底压下去的机会。
这句话听起来,就好像是,沈眷嫁给哥哥,主要是为了集团里的事一样。
顾树歌这样一想,竟然有点慌,她把这句话反复琢磨,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了两遍,又觉得是自己多虑,沈眷嫁入顾家才找到机会把那些人彻底压下去,但并不一定是为了把那些人彻底压下去,才嫁入顾家。
“那几年,集团里的元老、股东,都在捉我背景里的缺陷,认为家族企业中,集团总裁这么要紧的位置要么亲者居之,要么能者居之,主张从顾家旁支里找个亲眷来担任,或是外聘职业经理人。”沈眷突然开了口。
顾树歌坐正了身子,竖起耳朵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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