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落时听风雨
是以,他搬出太后来压制皇帝。
皇帝看他一瞬,忽而发笑:“敏王兄提醒朕,太后已下懿旨,立君琂为后。”
敏王脸色发白,这才意识到被皇帝当刀使,忍着羞耻向皇帝道贺。
一番争论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朝会后,卫长宁嘴角带着笑意,将礼部尚书留下,商议立后一事。
皇帝迫不及待,礼部尚书硬着头皮与皇帝商议立后章程,其实二人早已成婚,只要立后即可,无需再次成亲,仪式就会简单许多。
重重吩咐下去后,礼部尚书大喘一口气,迅速退出宫,回署衙后就被同僚拦住,问及立后一事可有转机。
礼部尚书啐了一口,道:“问我有甚用,丞相都带头同意,殿上帮衬陛下,太后又下懿旨,我有什么办法。”
几人被骂得哑口无言,若是皇帝一意孤行,他们可去永安宫前向太后告状,到时太后必然出来主持大局,现在倒好,他们还没有去找,太后都已同意,与皇帝一条心,根本不容他们反对。
他被数人挨个问一遍,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发了一通火,才将人斥退。
礼部衙门格外热闹,不少人想去永安宫见太后,皇帝让金吾卫守着宫门,无旨意谁都不准进,自己打马去西明寺接君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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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已是秋末,枯黄遍地,山中绿意青翠。
君琂来山中几日,无朝堂庶务,安静之余十分忧心,她常常坐于那棵树下,自己对弈。
当年破城之时,代王将她带至西明寺中,常常与她在树下对弈,日光从树枝缝隙里露出,洒在她的身上,那么轻松从容,丝毫不曾在意自己中毒,也不在意毒入骨髓。
或许旧地重游,近日总是回想起那些过往的一点一滴,她手执黑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棋面,思绪不知飘去哪里。
她丝毫不担心立后之事是否受到阻拦,依照卫长宁谨慎的性子,必然早就做好准备,只待她点头答应。
君琂恍惚其身,未曾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她依旧沉迷于棋局,苦苦挣扎不出,显有的迷蒙。
卫长宁一人入寺,由主持引来,她让主持退下,自己轻步走过去,见她侧颜后发觉眉眼紧蹙,看向棋局,原是被它所困惑。
人在沉思中极是认真,感应不到外间的变化,卫长宁恐吓着她,就不敢去碰她,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道:“先生,我与你手谈一局可好?”
君琂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就看到心中所想之人,也不觉奇怪,她来,必然是解决所有事了,现在方午时,距离朝会结束,时间也不久,她必然策马疾驰而来的。
天色流光,卫长宁上空有道光线,被树叶拦去大半,只露出点点,落在身上,一身绯红色袍服加鲜亮,看得君琂眼神一跳,她避开视线道:“你怎地过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卫长宁捡起棋篓中的白子,凝神片刻后,就笑眯眯道:“先生好大的漏洞,自己不知?”
君琂恍惚许久,自己对弈也是打发时间,根本就不晓得有没有漏洞,她垂眸看了一眼,茫然摇首。
见她无措,卫长宁笑得更加开心,道:“我骗先生的,你怎地还当真了。”
“小骗子。”君琂嗔她一句,就丢下白子,心中愁绪见到她后也散去大半,浅浅一笑。
卫宁觉得这三字从先生口中说出,挺甜的,她走过去,拉着她起身,“先生,我们回宫吧,已让礼部择日,你我本就已成亲,你随我回宫。”
君琂眼底柔和,喉间发涩,与她道:“多年前,你带我来此,可还记得?”
这是旧事重提,卫长宁笑不出来,紧抿着唇角,不自觉攥着君琂的衣袖,那次,她话说得十分难听,毫无情谊,只有利用。
君琂道:“谁不喜欢五光十色的人间,贪恋痴惘,你好像不曾在意一分。”
“我在意的、在意先生。”卫长宁急于解释,先生提及来西明寺小住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与当年的事,当年她带她而来,一人先行离开,留她一人在寺内。
回去后,面对翻天覆地的变化,长安城改朝换代。
君琂望着卫长宁慌张的眸子,心中繁杂的情绪一时尽数涌上心头,她抚过卫长宁的脸颊,真实而深刻,指腹慢慢上移,落在鲜红的眉梢处,这就是卫长宁与代王的区别。
她情绪不定,卫长宁也不敢惹怒,僵硬地站在原地。君琂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已不是往日那般深沉,她几近崩溃的边缘。
有些话她藏了很久,本不想说,今日光景重现,她忆起往事,心中情绪难以平复,再见卫长宁熟悉的容颜,她不想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
她站着不说,卫长宁只当她气自己当日丢下她,嘀咕道;“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这次将功补过,来接你,我们一同入长安城,你莫气了。”
卫长宁开口道歉,君琂到口的话就说不出来,转身回禅房让随行的婢女收拾衣物。
她走到哪里,无事的皇帝就跟到哪里,两人同行,惹得婢女收拾好后,慌忙抱着衣物退出去,将禅房留给二人。
这间禅房还是当年两人住下的,多年未曾有改变,卫长宁认不出来,也没有在意禅房这件事,君琂坐在一旁,道:“这间禅房空了很多年。”
卫长宁转首看了两眼,脱口就道:“我不认识这里。”
说完就后悔了,她忙闭紧嘴巴,察觉君琂情绪低落,自己挪着步子,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在床沿上坐下,低着脑袋:“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先生忘了可好,我认错。”
身上绯红色的衣袍,衬得她肤色雪白,垂眸露出白雪般的玉颈,引人向下去探寻。君琂一眼扫过,心中剧烈一跳,站起身:“先回府。”
她说的是回府,不是回宫,吓得卫长宁忙跟着她的脚步,两人一道下山后,马车就在山下候着。
卫长宁是打马过来的,见先生不喜她,就想着要不要去骑马,免得往她跟前凑后,引得她更加生气,想好她就往自己马那里走去。
暗地里藏着许多金吾卫,也不用担心安全。
上车后的君琂,没有见到卫长宁,狐疑地掀开车帘,瞧着她往别处走去,真是个呆子。她开口唤道:“你去哪里?”
方攥着缰绳的卫长宁,听到先生唤她,呆了呆。
君琂更拿她没办法,温声道:“不坐车?”
这是开口邀她。卫长宁欣喜道:“先生且等我。”
君琂瞧着欢欢喜喜地从马上跳下来,马鞭丢给随从,快速地爬上马车。她利落地上车后,直接坐在君琂身旁,伸手搂着她:“先生不生我气?”
“没有生气。”君琂平缓自己情绪,目光幽幽转向车外,逆向的光,令她神色不明。
卫长宁有些无措,见她不说话,眼神有一丝落寞,悄声道:“先生,生气的话,你说出来,骂我两句也好。”
她一人嘀嘀咕咕,君琂背对着她苦笑,她怪的只有自己,怎会怨怪她,她不知如何去解释,面对朝臣时口若悬河,而对她,就哑口无言。
许是近人情切。她阖眸时,感应到卫长宁的双手悄悄从伸过来,在她腰间紧紧缠住,气息也慢慢靠近,她身子忍不住僵直,终究开口说话:“阿齐,我未曾与你置气,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
听她唤阿齐,卫长宁弯弯眉眼,心中有了底气,与她辩驳:“人怎会与自己生气,先生生气可以说的,我大概笨习惯了,猜不出你的心思。”
“我气自己当初为何不随你回长安城,应当挽留你。”君琂眸色黯淡,低眸凝视自己腰间的凝白双手,细润无瑕。
卫长宁感到惊讶,过往的事,她看得很开,喜欢是自己的事,先生若不喜欢,也并非是她的错,道:“那你现在挽留我,随我回宫,当初欠我的,都还我,不许跑。”
她总是这么乐观,以至于君琂无地自容,她蹙眉不言,在情爱面前,她自愧不如。
马车往宫内走,哒哒的马蹄声撞在卫长宁的心中,她觉得先生也有趣,明明苦尽甘来,她却执着于旧事,让自己陷入苦果中,挣扎不得。
既然不是生她的气,便也放心了,她大胆地凑到君琂耳畔,小心翼翼地吻落在她的耳垂上。君琂正陷于旧事中,湿热的温度让顿时一惊。
卫长宁发觉她身子僵硬,环住腰间的双手微微用力,将她紧密地与自己贴合,用舌尖微微舔舐,轻轻挑弄。君琂极力抿住唇角,不让低吟声呼出口。
她极是羞涩,也不敢回应卫长宁,只微微避开她。
君琂越是躲避,卫长宁越不放手,两人纠缠许久,君琂面红耳赤,抵着卫长宁的肩膀微微喘息,已然不能自制。
卫长宁好笑,伸手抚摸她的耳垂,低笑道:“好烫。”
如此不正经的话,惹得君琂恼羞成怒,卫长宁忙缩回手,讨好地笑了笑,君琂不理她,推开她自己一人坐直身子,自己摸着耳垂,确实烫手。
“先生,我有些累了。”卫长宁巴巴地说了一句。
这几日都不敢睡觉,夜不能寐,脑海里将要发生的事情都缕清了,甚至连反对的人会拿什么理由阻止,都想过,几日下来,感觉疲倦得很。
君琂知晓她累,也不生气了,揽着她,让她躺在自己的膝盖上,“你先睡会,入宫后再唤你。”
“好。”卫长宁应了一声,躺下来,道:“太后那处,蒋怀去说服的,我想个办法感激他。”
皇帝恩怨分明,这也是好事,君琂由着她自己去想,自己就不答话了。她抬眼的功夫,卫长宁就睡着了,唇角微微抿着,可见这几日有多劳累。
马车走得很快,君琂寻披风给她盖着,秋日里寒凉,睡着马车里极易染风寒。
睡熟后,人在睡梦中寻着热源,卫长宁往君琂身上靠了靠,将自己缩在披风下。君琂见她整个人松懈下来,睡得很踏实,自己也着实觉得舒服,手伸至披风下,握着她热乎的手。
马车驶入宫中后,太极宫门前站着几名朝臣,君琂掀开车帘,听到嘈杂的声音,拍了拍卫长宁的肩膀,唤她:“长宁,到了。”
黄昏西去,瑰丽的光色徐徐洒下来,带着几分热意,宫门前的朝臣都被镀上一层光辉,也不知等了多久。
被唤醒的卫长宁,定了会神,也听到声音,趴着车窗看一眼,清醒后,整个人懒洋洋的,无力地靠着君琂,“我还觉得困。”
“不能睡了,你该去见见他们。”君琂揉揉她半阖的眼睛,努力让她清醒些,点了点她的鼻尖,提醒道:“不许偷懒。”
“先生在,我哪儿敢偷懒,只是我刚睡醒,总有些起床气,怕待会不开心就拿他们撒气。”卫长宁不睁眼,让马车先去寝宫,握着君琂的手,往自己的肩上带,“睡得这里疼,先生给揉揉。”
等揉完,天色都黑了,君琂收回手,不愿意纵容她,自己往一旁坐了坐,与她隔开些距离,冷声道:“先去太极殿。”
先生好无情的。
卫长宁委委屈屈地下车,顺带扶着先生,生气归生气,还是要珍惜亲密的机会,待君琂站稳后,她才垂首道:“那、那我去太极殿。”
皇帝情绪低沉,君琂真担心方才的话真的会成真,拿大臣出气,见她走了两步,唤住她:“陛下。”
卫长宁听到她的声音,茫然地回首:“先生有话要叮嘱?”政事上,君琂的态度肃然严苛,卫长宁也不与她撒娇,都会听她的。
她气消得快,君琂也不知她怎么就好说话,总是将自己放在最末的位置,她叹息道:“陛下换身衣裳?都脏了。”
衣裳脏了,见朝臣有失皇帝的颜面。卫长宁垂首看了一眼,傻乎乎都道:“很干净的。”
出来迎接两人的林璇,一听皇帝的话就蹙眉,太傅都已说脏了,去更衣,她怎地就不明白太傅的意思,她只好添一句:“陛下,更换的衣袍都备好了。”
意思也是身上的衣袍也脏了,卫长宁自己摸了摸,真的很干净,午后在刚换下的,先生说脏了,那便脏了,去更衣。
她不固执了,君琂也松口气,就怕这个呆子在宫人面前反应不过来,直接离开。皇帝为尊,她不好先走,只得道:“臣替陛下更衣?”
她口中的呆反应过来了,黯淡的眸子瞬息亮了起来,走过去牵着先生的手,笑眯眯地,十分欢喜。
林璇彻底说不出话,让宫人在殿外候着,不能进去打扰皇帝的‘更衣’。
殿内有些阴暗,君琂推开榻前的窗户,这才亮了有些,将皇帝领到屏风后,整齐的衣袍就搁置在榻上,林璇办事愈发用心。
卫长宁喜滋滋地坐在榻上,看着君琂在自己来回走动,以后睁眼就会看到她,或许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她乐得眼眸完成月牙,双腿孩子气在榻前晃了晃,心中暖极了,道:“先生,我喜欢你很久了。”
君琂整理衣袍的手顿住,怔怔道:“多久?”
卫长宁没有意识到她的伤感,自己坐在那里,脱口道:“先生入仕的时候,你好像是十四岁入仕的,皇祖母举荐的,对吗?”
君琂是世家后嗣,若经举荐,可不用科考;卫长宁选择科考,是因为上有卫怀慎压制着,不会有人给他举荐,是以,她走投无路,才想着去考科举。
多年前的事,君琂记不得,入仕后发生的事情太多,皇位几经更换,在鬼门关与权位间沉浮,她渐渐忘去当年的入仕前的事。
她回身事,敛去异样的情绪,温婉笑道:“我忘了,你那时还是孩子。”
提及还是孩子,卫长宁就说不出话来,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屏风上的实景,忽而又映照着君琂的身影。卫长宁茫然地抬首,眸中亮光点点,“你不能总拿我当孩子。”
“自你多年前进入君府,手握太.祖遗旨的时候,我就不再你当孩子。”君琂俯身,挡住卫长宁眼前的屏风,拉着她起来。
两人站在一起,卫长宁站在踏板上,比她高了很多,待她走下来后,依旧比她高出半个头,她比了比,淡笑:“你看,你比我高了很多。”
卫长宁也伸手比了比,确实高了很多,她笑道:“第一次见你,你可比我高很多,皇祖母喜欢你的箜篌,我每月总能见你几次,你每次都是冷冰冰的,那时李乾皇叔暗地里说等你及笄,纳你做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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