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檀栾
“她跳得真好。”最后,化妆师看入神了,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是啊,跳得真好。
惊才绝艳,勾魂摄魄。
可为什么没人认识她呢?
为什么连自己也想不起她呢。
全世界都遗忘了她,而她的记忆也遗忘了她,只剩那份源自内心深处——或者说灵魂更恰当——在找她。
林轻鹭还这样找过其他人。
每次她回月辉,总要四处走走,仿佛无意地,问问月辉的员工:“月辉没有CEO吗?”
所有人都告诉她,月辉只有一个总裁啊。
问得多了,大家都说林影后想做执行层,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董事会上,还有人问她要不要做月辉第一任CEO。
林轻鹭下意识否了。
她心里的否定感更重。什么第一任?第一任CEO已经有了,而且能力出众,手腕卓绝。
后来林轻鹭就不问了,也不爱去月辉了。
去得多,想得多,想又想不到答案。
她从不觉得世人都遗忘了她们是错,也不觉得只有自己记得她们存在过是错。
那份认知清醒地植根于她的生命,她的灵魂。
林轻鹭眷恋、甚至是贪恋地看着屏幕中的身影。
她想找到她。
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找到她。
刘乐乐风风火火地进来,道:
“姐,品牌方提供的首饰里漏了条项链,现在补来不及了,咱们是再找别家借还是?”
“不用了,用我自己的吧。”林轻鹭伸了个懒腰,纤长手臂如天鹅翅膀般舒展,“总是借品牌的,自己的买了几年了,都没机会戴。”
“好嘞。”
林轻鹭的长卷发打理完毕,她拢了拢头发,提着裙子来到衣帽间,正中心是她的珠宝柜。
她工作忙,不着家,有时候回来也就睡个觉,第二天就走了,好在有专人打扫,珠宝柜上纤尘未染,隔着玻璃能看到里头的各色首饰,赏心悦目。
林轻鹭却知道自己的习惯,表面上的不过是普通饰品,真正的好东西都被自己放进柜子的小抽屉里。
她拉开抽屉,黑绒布上,拍卖行里得来的成套珠宝熠熠生辉,各顶尖设计师款首饰低调内敛,她一眼扫去,却被角落里一个纯白低调的首饰盒吸引了视线。
不受控制般,她伸手探向它。
“姐妹有什么大宝贝,也借贫穷十八线两件戴戴。”
计柳换完礼裙也凑过来,却见自己的姐妹手中握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怔怔的,嘴唇颤动了几次,才成功说出话来:
“……翩跹。”
连说话声音,仿佛都带颤。
计柳突然就不敢大声说话了。
她总觉得,向来对什么都满不在意的林轻鹭,此时仿佛被猛然袭来的惊痛击中,脊背脆弱,身形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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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模式是个很奇异的东西,说是时间跳跃,但简一歆仿佛独自处于一个充满线性的空间内,时间如道道肉眼可见的光向前奔腾而去,而她在其中慢慢走着。
只走了两步,意识便陷入漫无边际的沉眠,直到被系统唤醒。
“任务进度至99.5%,世界出现偏差,需要宿主前去修正。”
“效率模式解除。”
09的声音有些焦急,简一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柔力抛出了这个异空间。
一晃眼,她出现在一个街道,四周繁华,霓虹灯闪烁,四处映着雪光,仿佛是哪条商业街。
天上还在不断飘着鹅毛般柔软的雪,幸好简一歆身上也是冬装,否则一定很怪异。
“这是……两年后的冬天吗?”简一歆伸手接雪,猜测道。
“是的。”09道,“任务对象处出现认知bug,因不明原因,任务对象发现宿主曾存在过的踪迹,对您认知逐渐恢复中。”
“因此,在任务最后,您需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告知她一切。”
“告诉她?”简一歆皱眉,“告诉她之后呢?她会很痛苦吧?直接消除不可以吗?”
09的声音在雪夜仿佛也多了层冰冷的肃杀:
“告诉她,是为了补全她的记忆,补全后,会进行二次清除。”
“如若直接清除,可能会对她自身记忆造成影响。”
简一歆呼出一口暖融融的白气,道:“我明白了。”
她四处看了看,毫不费力地看到人群都往那座灯火通明的电影院涌。
09也适时道:“任务对象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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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礼正在进行中,林轻鹭参与完活动,在计柳互动时,暂时回到二楼休息。
她膝上盖着那件穿了两年的加拿大鹅,刘乐乐知道她怪爱穿那件,但她从没见轻鹭姐对那鹅摸来摸去的亚子,仿佛不像在摸羽绒服,是在摸女朋友:
“姐,这羽绒服今天有什么不同吗?”刘乐乐忍不住问。
林轻鹭眸光垂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没。”
不同的是她。
原来舞替和CEO是同一人,原来她在找宋翩跹,原来——只要宋翩跹想消失,自己就如她所愿地忘了她。
“啊,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不知道高速会不会封,咱们今晚还得走呢……”刘乐乐拉开窗帘,嘟囔道。
林轻鹭便也跟着看了眼雪。
只一眼,在街道两边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在茫茫然的鹅毛大雪中,在漫无边际又暗含光芒的苍茫夜色下,她看到一个身影。
灵魂在叫嚣着——是她。
是宋翩跹。
林轻鹭猛然拎起长长的裙摆,冲了出去。
“轻鹭姐???”刘乐乐傻了,急追几步,却被林轻鹭甩上的门阻住脚步。
是宋翩跹。
的确是她,这两年,她从未把任何一个身影错认成她。
这算什么?
她是活在自己意识里的人吗?她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人吗?
为什么两年前无声无息地离开,所有人对她的记忆也跟着离开。
刘乐乐不认识一个小舞替姐妹,自己的生日会视频里少了一个人,网上那个可笑的cp排行榜上再没有让她心悸的两个字——
而又为什么,当自己终于终于,侥幸想起她,她就出现了。
她出现了,她回来了——
脚下的高跟鞋踩在电影院台阶松软的雪上,飞溅起星霜,溅在林轻鹭漂亮而纤薄的高定礼裙上。
这里似乎被什么力量清过场,明明是繁华的商业街,此时只余霓虹灯漫天闪烁,满世雪落。
她看到了,宋翩跹一身黑色大衣,长发披散在身后,静静的,隔着四五米的距离看着她。
“好久不见。”宋翩跹说。
脸是宋翩跹的,声音也是宋翩跹的,是宋翩跹。
林轻鹭急喘两口气,胸脯起伏不停。
她走下台阶,地上的雪更多,仿佛这条街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走过了。
雪洁白松软,泛着冰莹的光。
她把雪踩得嘎吱嘎吱响,一步步走向宋翩跹。
她的礼裙是无袖的,雪花飘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寒风肆虐,她身体血液却沸腾不已,滚烫喷薄。
仿佛呼吸都是热的。
宋翩跹。
宋翩跹朝自己走来,眉头微微蹙着,声音无奈又温柔:
“怎么不穿件外套?”
那件加拿大鹅?
林轻鹭没有说话,她不敢等宋翩跹走过来,她还在努力走着,把高跟鞋从雪中拔出来。
雪已经漫上她裸露的脚背脚踝,可她不敢等宋翩跹过来。
宋翩跹上次说来,就没有来。她不能等她。
“我准备上去找你的。”
看啊,宋翩跹这样说。
我不信。林轻鹭在心里道。
但她却问:“你去哪儿了?这两年。”
过了阵子,大概是几十片雪花落下来的时间,宋翩跹说:
“我还在这个世界。”
林轻鹭敏锐地发现潜台词:
“以后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