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檀栾
他心里连着齐氏一起恨上了——若不是她跟自己撒娇撒痴,他也不会在今日受此大辱!
殿中,太子和太子妃并肩而立,素来满脸写满“等太子死了我就是未来天子”的宋渠垂首挨骂,乖得像个孙子。
不知是谁在旁边笑出了声:
“噗嗤。”
等宋渠猛转头去找时,发现一众宗亲面容严肃,喝茶的喝茶,吃果子的吃果子。
他脸涨得更红,脑头顶都要冒热烟了。
这些老不羞!
“二皇弟莫要自责。”宋翩跹看够热闹,轻巧开口,话虽温和,却是给这事定性了——
的确是你错。
“怎不见三皇弟?”
“他坐不住,就没过来。”说到这个,宋渠仿佛又有了自信,他目带阴冷看向面前这两人,“母妃说,改日请太子妃去说话,到时也能见。”
三皇子宋端,贤妃。
宋翩跹脑海中浮现两个名字。
先皇后已去,老皇帝形同虚设,贤妃执掌六宫,越发目中无人了。
不过比起近在眼前的贤妃,还是泗水的灾情更为紧迫。
若不是封月闲那头的人手还在调派,宋翩跹都等不到今日。
她上午见过宗亲,下午即到养心殿,点了几位臣子过来。
左丞相谭石,右丞相李梓,并平章政事赵鹏、参知政事邓泊、户部尚书邵温等人。
左右丞相,是老皇帝指下的辅政大臣。
从他的角度看,左丞相是太子外家,右丞相是好弟弟楚王倾情推荐,太子在他们的辅佐下,定能稳固江山,把自己折腾出的烂摊子收拾好。
但除了老皇帝,大家都看得清楚。
左丞相谭石垂垂老矣,只能守成。右丞相李梓正值壮年,野心勃勃,是楚王手下一员大将。平日处事上,将左相压制得死死的。
宋翩跹端坐于桌案后,先让人给谭石拿了把紫檀木椅上来,让老爷子坐下歇歇脚,继而扫了眼下方,道:
“本宫有意再遣钦差前往泗水郡,李梓,你可有人选?”
李梓被点名回答问题时,心中早有准备好的答案。
这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按理说,派自己亲信去,是安全无虞,不担心再出岔子。
但岔子是不会出了,灾也别想解决了,做不出成效,民怨沸腾,还是只有问斩的份。
这时当然是推个冤大头去,到时也不会引出再多麻烦。
李梓的目光落到邓泊身上。
邓泊是寒门子弟,无甚根基,也不攀附裙带关系,连个护着他的老丈人都没有,最适合途中“因病暴毙”。
此人油腔滑调,只会打官腔,没什么真本事,在太子面前也不算挂名,什么都是刚刚好,再合适不过了。
李梓做出沉吟模样,道:
“臣以为,邓参知曾是江南升上来的,对江南熟稔于心,更能协调泗水与周遭郡县,最为合宜。”
宋翩跹还没说话,邓泊先苦着脸说起来了:
“太子明鉴哪,臣只是嘴上功夫,身上可没功夫,说不得半途就暴毙了。”
“您让臣去,可得在后头缀点人马,以防不备、给臣收尸哪。”
宋翩跹睨他眼,训斥道:“胡言乱语。”
“本宫自会遣人随你同行。”
“又是京军那几只软脚虾?可不够‘流寇流民’们砍的。”邓泊脸更丧了。
旁边的赵鹏假模假样道:
“邓参知怎可出言不逊?此行必是大吉,万莫担忧。”
尚书邵温稳如老狗,不多话,但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止。”宋翩跹纵观全局后,淡笑道,“本宫将镇国将军府两百私兵调与你同行。”
“可放心了?”
邓泊那张老脸登时亮堂了,仿佛黄花菜地盛开,连连作揖:
“放心,放心!没有比这更放心的了!”
“哎哟,那这可是白等人拿的大功劳了,没成想这等好事还能轮到我头上。”
赵鹏脸色登时僵了。
邵温欲言又止:“不知邓参知一人可行?臣也有意——”
“看到是功劳开始抢了?”
邓泊斜眼看他,哪像个大臣,活像混不吝的无赖。
邵温要面子,剩下的话登时被堵在了嘴里,但表情早已从庆幸变成懊悔。
怎么好处都被邓泊捞走了!
只不过多了封家的私兵,瞬间从送命差事变成美差。
封家在这些官员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宋翩跹眸中带上一丝笑意,眼尾扫向李梓。
果然,李梓的长脸陡然沉凝几分。
第37章 公主的小娇妻(05)
灾情刻不容缓, 既已敲定人选, 宋翩跹令邓泊第二天即刻动身。
楚王打的好算计,钱粮带走当军饷,一为造反积蓄力量, 二让灾民对朝廷生怨。
因而,随邓泊一同去的, 还有数十万雪花银,用来就近购置赈灾的粮食。
第二天, 户部尚书杨志明就丧着脸上奏哭穷, 国库空虚的问题又摆在宋翩跹面前。
“太子, 赈灾银两走了两三波,国库亏空至此, 这才春末,各地征税要夏初才能入库,也不过区区不到百万两。”
“要是再有个什么事儿, 大黎可连赈灾银子都出不了了。”杨志明愁得不行。
这一团烂账。
宋翩跹按了按额头, 细细回忆了下剧情。
大黎的官员有跟国库借钱、打欠条的习惯,尤其是高官王侯, 不仅借得理直气壮,而且铺张奢靡,数额庞大。
“那些从户部借走的欠款,都还了吗?”
杨志明嗫喏:“倒不曾。”
“追讨国库欠款, 能解燃眉之急。”宋翩跹抬眼看他, 慢慢道, “尚书以为如何?”
“……”杨志明想着自己还欠国库的三千银两,嘴张了张,差点没能说出话。
他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太子,却见太子正将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平日温和稳重的神色,此时却如重山压顶,厚重沉抑,登时把他脊背又压弯了些:
“臣……臣以为是该查账。”
“嗯,待朝会时,把欠条账本一并带上,择人清账。”
宋翩跹声音淡淡,威严如水般漫向座下臣子,让人不由自主顺着她的要求去做。
杨志明下意识紧绷心神:
“是。”
大黎的事说起来让人焦头烂额,但总要一点点处理。宋翩跹在养心殿埋头处理,官员都在茶水房坐着,等待传唤,养心殿内,官员进出不停。
她没有经验的方面,09负责找补,把各项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其他官员只觉得太子近日不仅气色越来越好,连处事手腕都利落决绝不少,个个都打起精神,没那么懈怠了。
至于知道宋翩跹身份的徐敬和左相等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时不时就不自觉看向宋翩跹。
这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公主……?
宋翩跹无法,在间隙间,装作感怀道:
“本宫一坐在这案前,拿起奏本,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就想到皇兄。”
左相老泪立刻下来了:“殿下这是龙凤连心呐!太子的抱负,必将由公主施展开来。”
见两位忠义之臣疑云消散,转而感伤起来,宋翩跹轻轻柔柔地笑了笑:
“但愿吧。”
“怎么?”
殿门被推开,殿外跨进个人影来,却不是吏部侍郎,而是封月闲。
封月闲着碧霞云纹青竹广袖长衫,腰间流连一条银如意纹绣束带。
她梳堕马髻,云鬓间只戴了件金镶玉步摇并闹蛾金饰,已是明媚不可方物。
宋翩跹和封月闲朝夕相处好几天了,连她见了半天臣子、猛然看到封月闲这等颜色都不免惊艳,更不用说其他人。
静默间,封月闲声音微冷,如凉风习习拂过山岚:
“太子在为何事烦忧不成?”
在外头候着的吏部侍郎压根不敢多看封月闲,茶水房的菱花窗后也攒动着几个人头。
“是太子妃?”
“不然还能是谁。”
“来送补身汤水?太子妃对太子,还怪上心的。”楚王派系的意味深长,小声对同僚道。
封月闲那句问话隐隐从正关殿门的门缝里传出,紧接着的就是左相的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