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碧藤萝
第69章 散场（上）
精美的黑绘双耳陶杯里盛着雪白的牛奶，克里斯提尼笑眯眯地说:“喝光，快喝光。你们儿童应该多用些奶制品，对身体有益处。”
塞雷布斯一饮而尽，说:“谢谢。”
克里斯提尼说:“是我应该谢谢你，你帮达奈斯挽回了名声，也挽回了他的人生。”说完他看向坐在自己手边的孙子。
达奈斯接受到他示意的目光，很紧张地对塞雷布斯小声说:“谢谢。”
经历了被全城邦的人敌视，家门差点被攻破、自己被抓去杀掉的恐惧，他的变化特别大，几乎像换了个人。他瘦了一大圈，以前骄傲蛮横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了，甚至变得很胆怯，像小老鼠一样只想缩进洞窟里，害怕见人。如果身边没有长辈陪着，他不敢见任何一个外人。
阿普托斯也真诚地说:“谢谢你，塞雷布斯。”
他和达奈斯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塞雷布斯救了弟弟，他对塞雷布斯由衷的感激。
瑟西非斯和萨图罗斯都出声道谢。
塞雷布斯对他们点点头，又向克里斯提尼说:“您客气了，我只是不愿看到无辜的孩子白白死去。”
克里斯提尼摸了摸达奈斯的头，伤感地说:“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可是有时候人的欲望和贪婪会战胜理智，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来。这次多亏了你啊，塞雷布斯。如果不是你找到科德勒斯，还想出那个利用他来引诱弥隆斯现行的绝妙计策，说不定我们这些愚蠢的大人们现在还拿弥隆斯没有办法呢。阿里斯提德一直夸奖你有多聪明，我也早就想见见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塞雷布斯说:“您过奖了，雅典只有这么大，科德勒斯迟早会藏不住。就算没有他，以您的智慧也一定有别的方法惩罚他。”
克里斯提尼说:“但是我用别的方法惩罚他，怎及你正面揭破他的阴谋更让人快慰？我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你才七岁。我就像即将落山的太阳，已经不能照耀大地多久了，而你才刚放出光芒。雅典有你这样的孩子，我真高兴！我原本认为阿里斯提德已经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了，他正直聪明、信念坚定，日后必定成就不凡。没想到还有你这样比绝大多数成年人都要聪明的孩子！结识到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真开心啊。城邦有你们，看来是兴盛在即了。”
克里斯提尼把塞雷布斯大大夸奖了一通，欣赏之情溢于言表。青史留名的大政治家的魅力非凡，连以塞雷布斯的冷静都觉得如沐春风。克里斯提尼又向塞雷布斯许下承诺，以后无论遇上什么麻烦，都可以来阿尔刻迈翁家求助，他们必定鼎力相助。之后又透露，要带达奈斯离开雅典，去远方旅行。
塞雷布斯能看出达奈斯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心理障碍，在雅典这种比较压抑的环境里会让他的精神越来越紧张，换个环境是个缓解的好办法。克里斯提尼此举是为了他。
这年头出远门不是一件易事，疾病、强盗、艰辛的道路，处处都是考验。不过克里斯提尼出远门，这些困难想必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塞雷布斯也对雅典之外的世界很感兴趣，问:“你们去哪里旅行呢？”
克里斯提尼笑眯眯说:“我们想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年轻时我也曾四处旅行，但是困于俗务都没能走太远。这次我们打算穿过红头发蓝眼睛的色雷斯人、黑皮肤扁鼻子的埃塞俄比亚人的土地，到古老的埃及人哪里去。据说他们的数学和其他学问造诣精深，在尼罗河边建造了许多宏伟至极的巨塔，梭伦也曾旅行到那里。除此之外，我们还想到国土广阔的波斯人的土地上去看看……”
就在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离阿尔刻迈翁家不远处有一个人的心情却是凄风苦雨。
这人是卡利马库斯，他被奴隶们拦在妻子的父亲家门前不让进，愤怒地大喊:“什么离婚？我不同意！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贝丽的事情，把我的妻子和儿子还给我！”
岳父站在门里说:“卡利马库斯，你前妻和儿子的下场实在让人心惊。贝丽是我最爱的女儿，我担心她也遭遇不幸啊！你回去吧，你的儿子我也会好好帮你养大，只是你不要再来了，我们就当没有结过这门亲。”
卡利马库斯乞求道:“请不要这样，我爱贝丽，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我知道贝丽也爱我，请不要这么狠心分开我们！我愿意再给你结婚时的聘礼那么多的钱，不，再多加十明那！请让贝丽跟我回家去吧！”
岳父脸上闪过一丝贪婪，几乎就要答应了，却还是勉强保持了理智，冠冕堂皇地说:“难道我会为了钱出卖女儿吗？当初我是因为你和贝丽真心相爱，才不顾忌你的名声把女儿嫁给你的。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好小伙，谁想到你能做出带领那么多人冲击阿尔刻迈翁家宅邸的可怕事情？你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快走吧，别连累我们。”
他说完招了招手，奴隶们把卡利马库斯用力推开，跑回门内去，“哐啷”从里面把门紧紧关上了。
卡利马库斯扑到门上又敲又砸，大声哀求怒骂，门内却始终没有人理会他。
一个牙齿都缺了却画着浓妆的白发老太婆从附近经过，站着看了半天的热闹，这时笑道:“年轻人，里面的人不会理你的，不如省点力气跟我去快活快活吧！再烦心的事情，快活一番后我保证你忘的一干二净！”
卡利马库斯骂道:“滚，死老太婆！我还轮不上你这老乞丐说风凉话！”骂完又去拍岳父家的门，“安罗斯，娶你女儿时你收了我那么聘礼，现在我遇上困难了你不能不管我！开门！开门！……”
老太婆道:“不识好人心。你还能太太平平在雅典待多久？你带领那么多人差点带人杀进阿尔刻迈翁家，逼人家杀掉自家孩子，阿尔刻迈翁家肯定恨你恨的要死。你还抛弃希庇亚斯的女儿，间接使得她与她的儿子惨死，希庇亚斯那些旧部也恨死你了。你的难过日子还在后面呢！安罗斯是有名的滑头，他怎么还会和你有牵扯？亚莉克希亚死前诅咒了全城邦，全雅典人都恨你。我跟你说话，让你开心，你不感谢我还骂我！？我等着看你有什么下场！”
卡利亚斯心中害怕的地方全被老太婆说中了，更加用力拍起了岳父家的门来。����如果岳父能帮他说好话，也许能让阿尔刻迈翁家相信冲击他们家不是自己的意思！他只是想借着亚莉克希亚和哈律斯的死在舆论上占些便宜而已啊！那不能怪他，实在是希庇亚斯离开雅典后他日子过的太艰难了！
现在竟然连街上的一个老乞丐婆都知道他如今处境有多危险，卡利马库斯恐惧犹如一只即将大难临头的丧家犬。
老太婆看了他好一会儿笑话，才慢悠悠走开了。
她去到有名的神眷之子家附近徘徊，许久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出门，笑嘻嘻去拦住了他的路:“科德勒斯！”
科德勒斯皱眉道:“水钟，你怎么在这里？”
水钟道:“我来看看你新主人对你怎样啊。你捡的那个小丫头呢？”
科德勒斯道:“这不关你的事。”
水钟说:“怎么不管我的事？我现在有钱了，阿尔刻迈翁家给了我一小笔钱，你把你捡的那个小丫头卖给我吧！你一个大男人会养什么孩子，别把她养死了！你把她给我，我能把她培养成一个高等妓女，十来年后就能叫她能把全希腊男人的心和钱袋都捏在手心里！”
科德勒斯沉下脸，面相显得有些凶恶，道:“少胡说八道，她才不会去做高等妓女！”又转身回出来的地方了。
水钟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里，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是过的不错。呸，老东西，倒是好运气。”
科德勒斯回到家，一个抱着婴儿凑在羊腹边吃奶的女奴抬起头，惊讶地问:“科德勒斯，你不是去接小主人回家了么，怎么这么快回来？小主人呢？”
科德勒斯摸摸婴儿的小脸，说:“我忘带东西了，拿了就去。”
女奴不高兴地躲开他的手，说:“你的手那么粗，别随便摸她，会挂疼她的！”
科德勒斯笑了，凶恶的面相中流露出一点柔和，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作为诱饵诱捕弥隆斯成功后，神眷之子塞雷布斯看上了他在抓捕弥隆斯派来的刺杀者时展现的身手，也怜悯他带着孩子不容易，雇佣他为自己做事，还帮他买下了那只产奶的羊。马库托利斯家的女奴不少，都非常怜惜这个孩子，谁有时间谁帮着带，让从前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捏死这个脆弱的婴儿的科德勒斯松了一大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唉，换季时忽冷忽热，我的小侄儿和他妈妈又病了住院，我得陪床，只能挤出时间更。不过现在差不多已经好了，下周如果有榜单的话日更。对不起了亲们，让你们久等了。
第70章 新学校
塞雷布斯从克里斯提尼家出来，科德勒斯正在门外等着他。
克里斯提尼除了当面感谢他和许下一个承诺，还送了他一件不能拒绝的礼物����一把锋利的短铁剑。
短剑刃长约30厘米，造型优美的错银把手，能一下子切开3块摞在一起的面包����不要以为这很容易，此时的面包是不发酵的，又干又硬，吃的时候要在汤里泡软才能咬的动（塞雷布斯没有改良，穿越前他只偶尔下过厨房，最多能煎个牛排煮个面什么的，发酵面粉这么高深的技术不会）。一口气能劈开三块面包的剑已经是相当锋利了。
雅典铁器很常见，可是铁匠们的水平有高有低，很多人打出的东西里还夹着矿渣，或者钝，或者脆。好铁匠的作品千金难买，尤其是武器。在人人尚武的古希腊，这把剑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科德勒斯看见他手里的剑眼睛一亮，请求道:“主人，能让我看看吗？”
塞雷布斯把剑交给他，他挥动两下试了试韧度与硬度，又用指腹在剑刃刮了刮试锋利程度，之后羡慕地说:“好剑！这是战士的武器，不是样子货。这一定是科林斯的高等铁匠的手艺，雅典没人能打的出来。”
塞雷布斯很感兴趣地问:“好铁匠都在科林斯吗？”
他逛过雅典的铁匠铺，以他的眼光看来绝大多数东西都不堪入目。
科德勒斯说:“不错，希腊最好的东西都在科林斯。最美的女人、最好的商品、最好的工匠、最舒适的享受，那是座城市爱神守护的城市，幸福常驻。”
他将铁剑交还给塞雷布斯，两人边聊天边走。
塞雷布斯又问:“你去过科林斯？”
科德勒斯直了直腰，语气中含着一丝得意说:“当然！我年轻时最长曾经在科林斯住过一个月！”
塞雷布斯恭维了一句:“‘不是谁都去得起科林斯’，看来你是名好水手。”
‘不是谁都去得起科林斯’是一句谚语，意指科林斯消费很高，不是谁都能消费的起。科德勒斯能在科林斯住起一个月可见那时收入不菲。
科德勒斯傲然道:“我曾在腓尼基人的船上做过水手长。”
腓尼基人是希腊世界最有名的商人和航海家，他们的商船是最好的商船，只要最好的水手，科德勒斯能在腓尼基人的船上做到水手长，的确是了不起的资历。
塞雷布斯饶有兴致地问:“能为我讲讲你的海上生活吗？”
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科德勒斯详细说起了那些他很怀念的往事……
塞雷布斯雇佣科德勒斯，一方面是因为他与弥隆斯派来的人搏斗时展现出的过人身手，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他日后不打算困守雅典，科德勒斯的航海经验对他来说是非常有用的宝贵知识。
他原本还打算向科德勒斯学习搏斗，但科德勒斯拒绝了。科德勒斯很科学地告诉他，他现在还小，贸然锻炼会损伤身体，最好等到十四岁以后再开始正式的武技训练，现在小孩子们玩耍时那些跑跑跳跳的运动量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过他还是教了塞雷布斯一些搏斗技巧，只是不让他过量练习。
塞雷布斯带着科德勒斯到集市上去采购了一些东西，租了一辆牛车，回家说了一声，赶着牛车去入海口建房的地方。
好些天没过去，只有年轻的建筑工匠奥佩托斯在照看，塞雷布斯到了一看，房屋已经建好了一半。
因为是主要用做仓库的，奥佩托斯没有按照普通民居的结构来建，而是建成了许多联排的大房。已经建好的墙体下半部分由石头垒砌，上半部分是泥砖墙，坚固异常。
奥佩托斯一看到塞雷布斯，就说:“塞雷布斯，你来的正好。快该铺瓦顶了，该去买瓦了。铺完瓦又要粉刷墙壁，你最好连石膏、石灰一起买回来。”
塞雷布斯对这进度很满意，道:“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没有过来，辛苦你了。”
奥佩托斯舔了舔嘴唇，笑道:“是很辛苦，这几天的多多提供些美食吧，你派来打杂的那个瘸腿奴隶为你打理钱包可是很尽责呢。”
塞雷布斯敏感地问:“哦，他克扣你们的食物了吗？”
奥佩托斯说:“那倒没有。只是他不及他的主人那么慷慨，让我们像国王那样尽情地享用鲜肉与蛋罢了。鱼和面包还是凭我们吃的。”
塞雷布斯微笑道:“那就好。”
他是想用沙米德斯的，这是他交给沙米德斯单独做的第一件事情，不希望沙米德斯短视贪婪到把这个都搞砸。
塞雷布斯查看了奥佩托斯与奴隶们工作的进度，又到附近的村庄采买了些肉、蛋做了顿好饭犒赏他们的辛苦，之后在这里逗留了一夜才返回雅典。
去订购了红土瓦、白石膏、石灰租赁牛车送到工地上，塞雷布斯开始留意比雷埃夫斯港新来的大海商。
天气已开始转凉，那块羊绒衣料到出手的时候了。
限于原材料，这种衣料也必然是要走奢侈品路线的。塞雷布斯专找贩卖奢侈品的大商人，一名腓尼基颜料商人出了个让他满意的价钱，并付了一笔定金，预定下季度的衣料，还指定了特定的花纹。
这笔生意让塞雷布斯入账350德拉克马，刚好缓解建房带来的经济压力。
除了建房，塞雷布斯正式到修西斯弦琴学校退了学，克山西普斯与他的朋友们、阿普托斯三兄弟与另外几个同学也退了学。弦琴学校初级班学生退学了一大半，修西斯玩弄那些小手段瞒不了明眼人，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给人当猴耍。
不止初级班，修西斯弦琴学校原本因为阿帕托利亚节的音乐比赛获得了巨大的声誉，但马上又因为哈律斯的死亡事件蒙上了阴影。城里流传着很多对修西斯不利的留言，各年级都有学生退学，甚至有老师离职，情形很不妙。
修西斯原想参加几个城里重要人物的会饮，遏制一下这种势头，但是因为哈律斯的事情，没多少人有心情在这时与朋友们会饮，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塞雷布斯找了一家新的弦琴学校上学，是个刚到雅典不久的莱斯博诗人开的。这个人能做很优美的诗歌，里拉（诗琴）、双笛的演奏都非常擅长，性格随和，听凭学生指定课程，收费较高，但班级里只有七八个学生。塞雷布斯挺喜欢这种模式。
这个老师不强求塞雷布斯必须从声乐学起，塞雷布斯说想学里拉，就直接开始从里拉开始教起。
里拉是一种拨弦乐器，由龟甲与牛皮组成的共鸣箱、牛角型支架，七条琴弦与绷琴弦的横梁组成，音色非常动听。
塞雷布斯以前学过小提琴，虽然和里拉完全是两码事，但乐感不错，加上成年人的思维，学起来进境非常快，几天后就能弹奏一些简单的乐曲了。
他学的很用心，因为他可以预见，在这个娱乐稀少，大多数书籍尚且是笨重的不方便携带的泥版的时代，这种乐器将是他打发无聊时光的一个重要手段。
天气转凉之后雨季到来之前，塞雷布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个订购鲜花地毯的波斯商人来到雅典了。
第71章 塞雷布斯的目标
厚重的巨幅地毯缓缓展开，玫瑰、银莲花、风信子、水仙、郁金香、菖蒲、鸢尾……不同季节的各色花朵重重叠叠一起盛放，仿佛有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
波斯商人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织物，愣了一会儿，惊叹道:“天哪，真美，这是奥林匹斯山诸神的花园吗？”
塞雷布斯微笑道:“这是克罗莉丝（希腊神话中的鲜花之神）的花园。”
波斯商人非常满意这张地毯，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瑕疵，付了30明那尾款。
加上30明那定金，这张宽5米长6米的地毯卖出了一塔兰特白银，换算成后世计量单位的话估计重25千克（1）左右，堪称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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