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日常生活 第70章

　　菲多心都碎了，悔恨歉疚得无以复加，紧紧抱着她泪如雨下，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的哭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有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信徒想上前询问他们怎么了，都被体贴的女祭司们制止了。

　　两人抱着哭了许久才换到偏僻没人打扰的地方去说话。

　　菲多详细说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其实这些塞雷布斯都说过，但维拉希亚还是专注地听着，每个字都不愿错过。

　　他说完维拉希亚也说了自己的经历，说了自己怎么从卡利马科斯手里到了海盗岛，又怎么从海盗岛来到了爱神庙，但对受过的苦都含糊略过去了。

　　然而她不说菲多也完全能猜到发生过什么，几乎要被愧疚与心疼淹没了，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带她离开爱神庙，想将一切自己有的好东西都给她，想让她从此不再受到任何伤害，还想……带她回家去。回他们在莱斯博斯的家，回到父母身边。

　　他幼时的一个幼稚举动为维拉希亚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他想带维拉希亚回去，这是从离开莱斯博斯那天就深扎在心底的愿望。

　　然而想到塞雷布斯说过维拉希亚害怕离开神庙，菲多又不敢轻易提起这一点。他婉转地先说起普拉托有多厉害，塞雷布斯有多厉害，塞雷布斯对自己有多好多倚重，自己现在有多厉害。说了许多，表明自己现在完全有能力照顾好她，不会让人再伤害她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维拉希亚，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爱神庙吗？”

　　维拉希亚愣了一下，不安地移开目光说：“我是祭司，不能离开神庙。”

　　菲多急忙说：“只要你愿意离开，这不是问题！”

　　维拉希亚取下头上的花环，低头掐揉着玫瑰，过了许久才低声说：“我不想离开神庙，菲多。”

　　菲多心里一痛，放柔了声音问：“为什么，维拉希亚？你担心离开神庙，会有人伤害你吗？我向着阿芙洛狄忒发誓，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维拉希亚不说话。

　　菲多有点心急，说：“我想带你回家去，维拉希亚。我现在有能力带你回家了。你不想回到我们的父亲和母亲身边吗？”

　　维拉希亚蓦然抬头：“回到父亲和母亲身边？”

　　菲多说：“是啊！我小时候愚蠢地带你跑上那条船，使父亲母亲同时失去了我们两个，他们该多伤心啊！父亲和母亲是那么爱我们，尤其是你。小时候在莱斯博斯，你是所有贵族女孩儿中最受宠爱的一个。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的衣服总是最漂亮的，戴的首饰也总是最好的。父亲甚至会亲自陪你做游戏，他能陪你编一天花环都不嫌累……”

　　维拉希亚茫然地说：“我已经……都不记得了……”她离开莱斯博斯岛时才五岁，幼时的生活只能想起极少一些零星片段，连父母的脸都记不清了。

　　菲多的眼眶里又涌出了眼泪，把她搂进怀里，哽咽着说：“不记得也没关系，父亲母亲一定不会介意……”

　　他又对维拉希亚说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最终维拉希亚犹豫地说，自己要再想想。

　　她没有再坚定拒绝回到世俗，菲多已经非常开心，留给她不小一笔钱离开了神庙，约定第二天再来看她。

　　维拉希亚原本不要菲多的钱，可是菲多坚持留下让她拿着零花。维拉希亚回到卧室后打开钱袋看着里边的金币发呆。

　　她不缺钱，虽然成为女祭司的时间不长，没有弗里娜那么富裕，可是她也得到过不少馈赠。但这些金币是兄长的心意。

　　弗里娜在她回卧室不久后也回来了，看见这些钱有些意外，问道：“这是你的兄弟留给你的？”

　　维拉希亚点点头。

　　弗里娜挑眉说：“看来你的兄弟很富有。他能买下你这么多天的时间不让你接待别的信徒，听说还贿赂了主祭司一大笔钱，还有这么多钱给你。他想怎么样？”

　　维拉希亚无措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他想让我重回世俗。”

　　弗里娜挨着她坐下，问：“你想重回世俗吗？虽然女祭司少有能在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重回世俗的，但既然你哥哥这么有钱，这不会是问题。”

　　维拉希亚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有一点慌乱，说：“我，我不知道。我不想离开神庙，但他说要送我回父母身边。我想去看看父亲母亲。”

　　弗里娜点点头说：“你还有父母，真好。不过你已经十五岁了，回到父母身边也很快就该嫁人了吧？你想嫁人吗？”

　　“嫁人？”维拉希亚打了个寒噤，惊恐地说，“我不想嫁人！”

　　如果离开神庙是为了回到父母身边，她还有一点渴望，可是如果离开神庙得嫁给一个陌生的男子，那她绝不要离开神庙！

　　弗里娜说：“但是如果离开神庙，嫁人恐怕是不能避免的吧？你不能与父母、兄弟一起生活一辈子啊！”

　　维拉希亚立刻说：“那我不要重回世俗！”

　　弗里娜说：“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再好好想想，慎重考虑。”

　　维拉希亚乖巧地点头答应了，可是心中已经暗自拿定了主意。

　　弗里娜看看她的表情，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

　　菲多虽然与维拉希亚约定了第二天再来看她，可是到傍晚的时候就忍不住又来神庙了。

　　他买了许多无花果、杏仁、葡萄干等昂贵的食物，和认为女孩子会喜欢的镜子、铅粉之类的小东西，用一只篮子装着送到了神庙。他并没有立刻催促维拉希亚赶紧下决定，仿佛只看到她收下就非常高兴。

　　第二天他又来神庙，带维拉希亚离开到集市上去买首饰、衣服，吃美味的食物，似乎恨不得将这些年欠她的立刻都给她补上。

　　第三天他带维拉希亚去看普拉托，直观地感受普拉托的能量，并且利用关系让主管拿出了许多客户当给普拉托的精美首饰，让她挑选。这次维拉希亚坚定地拒绝了。

　　维拉希亚在他的殷切下一直无法将自己的决定说出口，这回在他送她回爱神庙，在门口要离开时鼓起勇气告诉了他：“菲多，我不想离开神庙。”

　　菲多原本以为她的态度已经松动了，给维拉希亚讲父母的事情时，她分明很关注。他惊讶地问：“为什么，维拉希亚？你不想回到父母亲身边了吗？”

　　维拉希亚还没有说话，神庙里姗姗走出了一道美丽的身影，接口道：“她不能回到你们父母亲的身边吧？”

　　菲多凝目看去，是弗里娜。

　　这几天维拉希亚一直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来，弗里娜以为她又摇摆了，也有些急了，一直在关注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维拉希亚这条线推进的好慢，我下章一定结束它。

第144章 维拉希亚的决定（修改）

　　菲多认识弗里娜，知道她是维拉希亚的老师，与维拉希亚重逢后维拉希亚常提起她，说在神庙得到过她很多教导和爱护，菲多特地去拜访过她，送过她礼物。菲多知道她对维拉希亚影响很大，听她这么说，警惕地问：“弗里娜，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弗里娜走到他们跟前，目光先在维拉希亚脸上转了一圈，又对菲多微微一笑，说：“别误会，维拉希亚的兄弟，我没有阻止维拉希亚重回世俗的意思。虽然以前从来没有像维拉希亚这么年轻的祭司离开神庙、回到世俗的例子，但是祭司真想离开神庙，神庙也不会不近人情。只是维拉希亚都十五岁了，就算回到世俗，也马上该嫁人了吧，能在你父母身边待多久呢？”

　　菲多说：“这不必担心，我父亲是莱斯博是有名望的公民，我现在也有钱，我们会为她准备丰厚的嫁妆，挑一个好丈夫。挑与我父母亲的亲近的优秀青年，这样就算结婚了，维拉希亚也会在我父亲母亲的庇护之下。”

　　维拉希亚惊慌地说：“不，我不离开神庙，菲多！我不想嫁人！”

　　菲多急忙安抚她道：“别怕，维拉希亚，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结婚的人选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不会逼你嫁的！”

　　但维拉希亚已经被吓到了，摇着头坚决地说：“我不离开神庙，菲多！以后如果有机会，也许我会去探望父亲和母亲，但我是不会离开神庙的！”

　　菲多说：“维拉希亚，你不相信我吗？……”

　　弗里娜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推了推维拉希亚，说：“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们换个地方说吧。”

　　菲多看看周围已经有很多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在弗里娜的带领下与维拉希亚走进神庙，到了一个清静的地方。

　　弗里娜说：“这里没有人打扰，在这里谈吧。”说完转身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进入神庙后维拉希亚的情绪稳定了很多，然而无论菲多再怎么保证与发誓，她都不松口，不愿意改变要留在神庙的主意。菲多与她说了很久，始终没能说服她，挫败而伤心地离开了神庙。

　　弗里娜离开菲多与维拉希亚后去了神庙的宝库，主祭司正在那里核对着昨日得到的奉献。

　　弗里娜走过去后，她检查着手里一件金器的成色，没有回头，问道：“怎样了？”

　　弗里娜慵懒地一笑道：“我帮他们挑明了，维拉希亚的兄弟一心想等她离开神庙，为她找个好丈夫呢。”

　　主祭司说：“我以为你不会阻止维拉希亚离开神庙，弗里娜，从前你并不重视她。”

　　弗里娜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克里丝？难道在教育她时我不够尽责吗？”

　　主祭司放下金器，回头笑了起来，犀利地说：“不，不，弗里娜，我相信你作为老师，教育她时是尽职尽责的。但是我了解你，你喜欢聪明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维拉希亚只是个被吓坏的小女孩，性格也太软弱了，你对她并不满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想让她走？”

　　弗里娜顿了一下，问：“你又为什么不放她走，克里丝？她留下来，或许会为神殿招来一些信徒，增加不少财富，但她的兄长是个大方的人，也一定愿意给神庙足够的赔偿。我还知道她的兄长送了你丰厚的贿赂。她留下与否对你来说应当也没有分别，你为什么想留下她？”

　　“我可怜她。”主祭司穿过堆积如山的财物，蹒跚地走出宝库，抬头看着西天的霞光，说，“我可怜她，弗里娜。她已经被男子吓破了胆，这一生都不可能好了。让她离开神庙嫁给男子，这太残忍了。何况那个孩子，我认为她的本性是聪明的，好好再教教，改掉性格上的弱点，她会成为一颗比现在更耀眼的明珠。让她像普通妇女一样在男子的后宅里失色枯萎，那太可惜了。”

　　弗里娜跟出来站在她旁边，回头看了一眼宝库，低声说：“我也认为留下来对她更好。”

　　两人都笃定地认为维拉希亚不会离开神庙，因为菲多不可能承诺可以让她重回世俗后不嫁人。但菲多回去之后与人交谈了一番，却做了一个出乎她们意料的决定。

　　菲多回到居住的旅店，塞雷布斯看他神色不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了塞雷布斯。塞雷布斯听完很敏锐地问：“她是在你们说起结婚的事情之后改变态度的，她不愿意嫁人？”

　　菲多难过地说：“是，我已经向她保证会为她挑一个好丈夫了！”

　　塞雷布斯皱眉道：“她不愿意嫁人，你向她保证挑一个好丈夫有什么用？她有那样的经历，不愿意嫁人再正常不过了，又不是对结婚对象不满。”

　　菲多心里痛了一下，说：“但女子总要嫁人啊？”

　　塞雷布斯不觉得古希腊的婚姻对女性来说有什么好处，不以为然地说：“既然你决定照顾她一生，那她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呢？何不给她最大的自由？”

　　菲多想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说：“你说得对。”

　　菲多再次去找到维拉希亚，向她发誓离开神庙后她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无论是嫁不嫁人。就算父亲母亲不赞成，他也会维护她的意愿。

　　他会先带她回父母身边，如果父亲母亲不能接受她不嫁人，他就再带她回雅典。或者她更喜欢科林斯就带她回科林斯，他会养她一辈子。

　　维拉希亚原本坚定不移地要留在神庙的决心动摇了。

　　爱神的庇护所虽然能令她安心，她不太害怕到这里来的男子，可是如果能不用与他们交欢，那当然是更好的。哥哥给出这样的承诺，她无法不动心。

　　但是如果离开爱神庙，她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弗里娜了，不能再与她朝夕相处。她非常依恋弗里娜，想到这个便心如刀割。

　　就在她矛盾挣扎的时候，弗里娜得到消息，急匆匆来了，问维拉希亚：“维拉希亚，你决定好要重回世俗了？”

　　维拉希亚慌乱地摇头，说：“我，我还没有想好。”

　　弗里娜的心沉了一下，对菲多说：“我能与你谈谈吗，维拉希亚的兄弟？”

　　菲多同意了。

　　弗里娜说道：“我们这些阿芙洛狄忒的女祭司是用性爱将阿芙洛狄忒地光辉散布给信徒的，因此有时会受到一些愚人的非议。维拉希亚的兄弟，你一定要维拉希亚重回世俗，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菲多紧张地看了维拉希亚一眼，说：“不，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能补偿维拉希亚一些，小时候她因为我的愚蠢，受了太多的苦。我想带她回父母身边，好好照顾她。”

　　弗里娜说道：“你要怎么照顾她呢？她惧怕爱神庙之外的世界，你应当知道。我听说你承诺重回世俗后她可以不嫁人，那她要怎么度过一生呢？这么年轻就困居于一座狭小的宅院直到老死吗？”

　　菲多说：“当然不会！我会给她最大的自由，她想做什么都可以。日后她改变了主意想嫁人也随时都行。如果一直不想嫁人，也不想待在家里也行。”他转头对维拉希亚说，“我可以教你做一些小生意解闷，或者你和我一起到普拉托为塞雷布斯工作。你识字也会算术，塞雷布斯不在乎雇员是男是女，要是你想去，他会很欢迎，我问过他了。如果你想，你可以像男子一样生活，什么都不必在意。”

　　他会像塞雷布斯对待百丽儿一样对待妹妹。百丽儿在塞雷布斯的羽翼下得到了和男孩一样的教育，拥有与男孩子同样多的自由，现在都已经开始管理家中的一些生意了。从前菲多看在眼里，觉得这样对女孩子不适合，但现在他却觉得，维拉希亚为什么不能也这样生活呢？

　　弗里娜和维拉希亚都听呆了，过了一会儿，弗里娜半掩着嘴惊奇地笑了起来：“小伙子，我看走眼了，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认为女人只要嫁个好丈夫就能幸福了的傻子。有一些愚蠢的高等妓女和女祭司羡慕普通妇女婚姻的生活，但在我看来那些那些妇女才是真正可怜的人。

　　“人们都说世间最大的痛苦是做奴隶，她们其实和奴隶无异，从出生后就困居一方小小的庭院，未嫁前是父亲的奴隶，出嫁后丈夫的奴隶，老年时还有可能是儿子的奴隶，一生中从不知道自由的滋味，就像被饲养的牛羊，只不过与牛羊用处不一样而已。你竟然愿意让维拉希亚像男子般生活，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兄弟呢？

　　“不过你既然不想把维拉希亚关在家里，何必非要让她离开爱神庙呢？你主人那个普拉托，近两年在科林斯虽然也算有点小名气，可是与我们阿芙洛狄忒神庙相比却不值一提，何况你还只是他的雇员而已。阿芙洛狄忒神庙在科林斯已经上千年，还没有科林斯城邦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了。科林斯的富庶闻名希腊，可是城邦如果要进行大的战争还要向我们借贷，我们能左右科林斯的政局。我将来可能会是神庙的下一任主事者，影响力不会逊于科林斯的执政官。维拉希亚是我的学生，她留在神庙能得到的，比离开神庙去做一点小生意，或者和你一样当个雇员多的多！”

　　弗里娜野心勃勃的话让菲多也呆了一下，看了看维拉希亚，然后才回答说：“弗里娜，你是位有雄心的祭司，但维拉希亚的性格与你不同。我只希望她以后可以自由快乐地生活，神庙的生活不适合她。”

　　弗里娜最终没能说服菲多，维拉希亚害怕外面的世界，但能不再与男子交欢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了，还是决定离开神庙。

　　付了一大笔钱做为代价，维拉希亚得回了自由。菲多解开了心结，带着维拉希亚回莱斯博斯寻找父母了。在他们离开之前，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被塞雷布斯送到雅典去的赫洛亚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说塞雷布斯在科林斯迷上了一个高等妓女，所以才许久不回雅典。她到雅典后塞雷布斯一直没来得及好好安置她，暂时让她住在自己家。

　　塞雷布斯不知道的是，她到了雅典后以塞雷布斯的情人自居，因为美丽惊人，许多人都信了。塞雷布斯在科林斯迷上高等妓女的传言传回雅典后，她不知道怎么说服了一个奴隶，让那个奴隶陪着她来科林斯找塞雷布斯了。

　　她找到塞雷布斯时维拉希亚还没有回莱斯博斯，她险些攻击了维拉希亚。